第30章

常年是夏的赤道也常年是雨，可有些人依舊不喜歡帶傘。

凱璇從巴士下來時，看到某人正望着大雨嘆氣，嘗試在背包摸索一番卻無果，她正準備埋頭往大雨裏沖，突然落入個懷抱裏，熟悉的味道和溫度，讓她一陣心悸。

思靖還沒回過神來，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一起吧。”

慌亂搖頭，擡眼迎上那雙溫柔的眸子，想要說出口的話卻卡住了，然後被人幾乎半抱在懷裏，一步步踩過雨水往醫院走去。

雨很大，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很響，凸顯她們之間的沉默，轉頭看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被烏雲遮蔽的天空特別昏暗，襯得膚色更加剔透，好久沒這樣近距離看着她，她很想她，日日夜夜的思念快要把她逼瘋，但一想到她的前程，往後無可避免的離別，又卯足全力想要忘掉她。

思靖貪婪地望着凱璇，在走廊的另一端，在食堂的角落處，在手術臺的對面，只要能夠看上三秒，她就不會只看兩秒，她知道，這樣的日子就剩下三個月了，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她要攢夠足夠的回憶度過下半生。

遠距離戀愛一定沒法修成正果嗎？思靖有些不甘心。

懷裏的這個人還是讓凱璇萬分喜愛，在她身邊會莫名地感到安心，雖然她開口說了不可原諒的話，還倔得要命，冷戰已持續一個月，她從沒想過一根筋的小家夥能隐忍到這程度，開始的時候還盼着她主動認錯，左等右等卻不見人來，凱璇不想承認自己的心再次被傷害了。

也許思靖愛得不深所以抽身得快？凱璇還是有些不甘心。

“我們談談好嗎？”終是忍不住說出心裏所想的，凱璇在雨中忽而停下腳步，半轉過思靖的柔軟身子，緊緊抱在懷中，在耳邊呢喃：“我想你，我很想你…寶貝…”

身子微微發抖，極力克制住想要擁抱她的沖動，卻在聽見那聲寶貝後，忽而被抽空了力氣，伸手攀住細瘦的腰身，箍緊了再也不想放開。

大顆大顆的淚滴淌落在彼此的肩上，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深情望進彼此眼裏，不約而同趨前含住夢魂萦繞的兩片柔軟。

氣息纏繞的感覺讓人迷醉。

忽而，思靖的傳呼器響了起來，無奈放開懷裏的人，看見傳呼她的人是院長，她倆互相望了一眼，思靖有些抱歉：“今晚好嗎？”

凱璇知道她是說今晚談一談，點點頭，憐愛地摸摸快長到肩膀了的頭發，親親小家夥的額頭：“走吧。”

看見她們互攬着腰出現在醫院門口，羅醫生眼睜睜看着思靖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轉身離開，突然又跑回來親了凱璇的臉頰後才真走了，陰魂不散的莊醫生在一旁插刀：“那麽親密，她們和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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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腳狠狠踩在莊庭宇醫生的腳面上，美娟氣呼呼離開。

在院長辦公室裏的還有Dr. Knight。

院長說，之前的訓練暫時告一段落，而Dr. Knight 需要一個助理，點名讓林醫生來擔任此重任。

思靖有些受寵若驚，她根本不知道Dr. Knight 認識她這只小蝦米，Dr. Knight 伸出大手與她握了握，微笑着說：“林醫生，祝我們合作愉快。”

思靖成為奈特醫生的助理，新聞一出街，迅速傳遍了住院醫生的圈子，每個人都無法相信她的狗屎運，議論紛紛，質疑為何紀律不行醫術更不行的小醫生能得到如此的特殊待遇？

聽到消息後，凱璇給爸爸發個簡訊，陳副院長很快回複：“助理負責打雜。”

簡單的六個字，讓凱璇擔憂得皺緊眉頭，真正在經歷的那個人聽完Dr. Knight的吩咐後，已氣得小臉漲紅。

“我是一名醫生，我絕對不會幫你送衣服去幹洗，買咖啡，預約餐館和送花！”思靖最讨厭态度不專業的人，還借機壓榨小醫生的勞動力，她完全沒想到醫學界的大神居然會是這個模樣。

“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找院長。”Dr. Knight十分坦然地回到，繼續微笑，狠狠插刀：“再一次違抗院長的命令，你說，他會不會開除你？”

可能性非常高，思靖有些喪氣地低頭，用這個理由開除她，非常充分。

Dr. Knight忽而變得語重心長，拍拍她的肩膀，說：“我覺得你一直在急救隊也學不到什麽，所以才跟院長說，讓你來我這裏當個打雜的小助理，不然他也不會放人。”

說得在情在理，思靖同意地點點頭，Dr. Knight繼續誘惑：“這樣吧，我退一步，要是你能夠很好地完成我在生活上的各種需要…”

思靖擡頭瞪了他一眼，Dr. Knight笑得意味深長：“不要這樣看着我，我對你沒興趣，我保證。”

小醫生緩了緩臉色，眼中依舊存着狐疑，不太信任地瞟他，奈特醫生坦然笑笑，說：“你如果能準時又有質量地完成我給你的任務，我會偷偷給你開後門讓你觀摩我的手術，要知道，在這個醫院也只有我如此大的面子讓院長睜只眼閉只眼。”

考慮了好一會兒，思靖要求保證：“只要不違反道德和我的個人原則，而且你要守承諾，那我們就成交。”

奈特醫生挑高眉毛，這年頭為什麽快被玩死的小醫生依舊能特別有底氣地講條件？

“我給你做的事只是瑣碎，跟道德原則扯不上邊，到時你不能故意找借口撒手不幹。”奈特醫生恢複高高在上的摸樣，思靖明白他同意了，跟在他的身後聽他念出一長串管家保姆清潔工司機才需要做的事，真是浪費她的才華。

思靖一整天都在打電話預約各種各樣的事情，首先要做的是根據奈特醫生的喜好，幫他安排好在新加坡的衣食住行，他說要住公寓，然後要求小保姆跟他住一起，思靖堅決反對後，他退一步選擇繼續住在酒店，但思靖需要住到隔壁的房間，陪吃陪玩□□(隔壁)。

接下來是下周複活節長假的安排，奈特醫生要去日本看櫻花，那麽晚才着手安排如此熱門的旅行，思靖又好一陣的人仰馬翻。

接着是今晚的晚餐，首選已客滿，第二和第三選擇還有臨時空出來的位置，思靖綁上口罩走入手術室，表情麻木：“奈特醫生，法國餐廳沒有位置，你要吃和食還是意大利菜？”

這已不是思靖今天第一次跑到奈特醫生身邊問他這些和血壓心跳腫瘤無關的問題，今早還在憤憤不平的醫生們非常樂見思靖成為一個打雜的，除了站在奈特醫生對面的陳醫生。

“抽吸。”奈特醫生認真地繼續切割壞死的大腸，手術臺上躺着一個不足月的迷你寶寶，大量的血液從切口處流出淹沒了腹腔，奈特醫生提高聲音：“抽吸！”

凱璇從滿頭汗的思靖臉上收回視線，憤恨瞪着奈特醫生，這才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奈特醫生看了她一眼，再轉頭看思靖，接着開始說一連串的無聊話，各種戲弄刁難思靖，讓她推薦希臘菜西班牙菜秘魯菜中餐等等，連好脾氣的人都發火了，咬牙切齒：“只有和食或意大利菜！”

手術室的人突然靜下來，小醫生吼了大醫生，這是醫院裏的大忌，大醫生目光冷冷盯住她，思靖低頭回避他的眼神，小聲說：“對不起。”

好一會兒，奈特才回答：“意大利菜，雙人座，七點半我在大堂等你，記得帶上你的行李，今晚就跟我回酒店。”

思靖應聲後轉身就走，手術裏的其他醫生互相打眼色，大家正暗自揣度思靖為何跟他回酒店，就聽到對面的人說：“她不會跟你回酒店。”

“她已經答應了。”奈特醫生完全不在乎的口氣，在陳醫生又要開口争辯之前，奈特醫生強勢碾壓：“陳醫生你沒法專注精神，請立刻離開我的手術室。”

凱璇目光銳利地審視奈特，放下手上的儀器，以雷霆之姿離開，沖向副院長的辦公室。

思靖安排好瑣碎事務後再回到手術室，可惜手術已結束，奈特醫生正在洗手，其他醫生都走了。

“弄好了？”奈特邊拿布擦手，邊問。

思靖點點頭。

“很好。”奈特擡眼看向表情生無可戀的思靖，忍不住笑出來：“很委屈？”

思靖違心搖頭。

“你不适合撒謊。”奈特繼續微笑，思靖無奈攤攤手，奈特收起笑容：“你這樣的性格很難成為傑出的外科醫生，你沒法控制好情緒，你不懂得協商或有技巧的說服別人。”

這評價還算中肯，思靖不是沒自我反省過，她低下頭不說話。

“你們這班我最看好的是陳凱璇。”奈特溫聲說，這句話讓思靖很開心，快速擡起頭來，确認：“真的？”

“嗯。”奈特點點頭，輕皺眉嘗試總結他的觀察：“一開始我不喜歡她，總覺得她心不在焉，後來，好像是跟你分手以後？少了幹擾，她變得專注，不眠不休的工作狂，加上她的天賦，讓人刮目相看。”

思靖眼裏的光芒逐漸暗淡，奈特繼續說：“我見過許多傑出的醫生，他們有一些共通點，沒有朋友，甚至沒有家人，他們對外界十分冷漠，絕對不會被周圍的人或事幹擾，這樣的人才會成為登峰造極的醫生，改變醫學歷史。

輕輕一笑：“你看我就是個好例子，我沒寵物也沒有男朋友，甚至沒有床伴，三至五年見父母一次，這又如何？全世界所有小兒科醫生都在用我發明的技術，這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成績。”

“以她的天賦，如果陳凱璇能夠做到，她甚至會比我出色。”奈特盯緊思靖的迷惘眼神，繼續說：“可是，今天在手術室裏，她又為了你無法專注，如果繼續這樣…真是，可惜了啊！”

說完，也不期待思靖回答，兀自離開。

自己注定是凱璇的劫嗎？

貌似所有看好凱旋前程的長輩，話裏話外皆曾表達過這個看法，只要你在她身邊，她就沒法專心。

獨自思考良久後，思靖邁出堅定的步伐，在資料室找到認真閱讀的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