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火災

牧洵吃驚地看着顧枕, 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

顧枕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只是緊緊拽着牧洵。

“事态緊急。”牧洵着急, 看顧枕不願意說也就不問了, 只是拉開他的手, “有什麽話回來再說。”

他力道大, 速度又快, 眨眼就沒了影子。

顧枕低罵一聲, 也跟着跑了出去。

晉久路離得不算遠, 顧枕攔了輛車, 幾分鐘就到了。

遠遠的, 就看到一排民房上方滾滾濃煙直沖天際, 密密麻麻的人群圍在一起。

有人哭喊, 有人驚嘆,有人議論,有人拍照……吵鬧成一團。

顧枕下了車,入目全是人頭,根本不知道去哪裏找牧洵他們。

聽人群裏的議論, 好像是有人私拉亂接電線, 又使用了大功率電器, 才導致的火災。

這一片屬于老城區,的确管理有些不到位, 加上人多且雜, 膽子大得很, 什麽違規操作都敢上。

只可恨這種情況下, 一旦出事,往往會牽連到無辜的人。

顧枕一邊奮力擠進人群,一邊四處張望。

忽然,他感覺頭頂的氣流變化不大對勁,忙擡頭看上去。

空氣中早就布滿了濃煙,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但顧枕現在戴着“天眼”,所以看到了在起火那棟樓的天臺,有幾個人影在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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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正是牧洵、舒北井和吳之珩三人。

他們正在做法,空中的雲層在迅速堆疊、變厚、下壓……他們難道是準備降雨?

顧枕驚得倒退一步,這麽厲害嗎?

想想也是,消防過不來,火勢又大,牧洵他們幾個如果不使用特殊能力,只怕不管怎麽努力,也撲不滅這火。

只有降雨才有可能,可火勢那麽大,他們會有危險嗎?特別是牧洵……

顧枕下意識就往樓裏走去,一個人忽然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臂。

“裏面危險!不能進去!”是個小警察,正滿頭大汗,沖着顧枕怒吼,“不要命了嗎?錢重要還是命重要?能不能別添亂!”

顧枕還沒來得及說話,茍真就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顧哥!”

他把顧枕拉到一邊,快速低聲道:“你別擔心,頭兒他們正在降雨,很快就沒事了。裏面太危險,你別進去……”

顧枕被剛才那小警察一吼,也冷靜多了,忽然想起一個細節。

按照夢中的情形,假如窗戶邊那個人影是牧洵,他又是被牧洵從裏面推出來的,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牧洵是為了救他才進去的?畢竟現在看起來,牧洵在天臺,并不在樓內。

如果他不進去,牧洵應該也就沒事吧?

所以,他才是最不該來的!他不出現,牧洵就不會有危險!

顧枕暗罵自己蠢死了,然後開始往後退,想要離開現場。

但就在這時,四樓的某個窗戶忽然被人推開,隐約能看到一個小孩的身影。

裏面竟然還有人!

小孩在哭嚎,但聲音不算大,不止顧枕,圍觀的人都看到了,頓時炸開了鍋。

“我兒子還在家裏睡覺!”一個極其慘烈的聲音突兀而尖銳地刺入耳膜。

然後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哭天搶地地跑過來,想往火場裏面沖。

維持秩序的小警察忙過來攔住他們,兩人瘋狂掙紮,跟警察糾纏在一起,說什麽都聽不進去。

現場人手本來就不夠,所以老馬才會給牧洵打電話請求支援。

現在警察攔着大人,已經騰不出手去救小孩了。茍真推了顧枕一把,示意他離開,他自己則往裏面跑去。

顧枕站在原地,腦子裏絞成一團。

進,擔心連累牧洵;退,不放心茍真一個人,更不忍心看到一個小孩葬身火海。

茍真似乎很怕火,但他好歹是個妖,蹭蹭幾下就爬到了三樓,不過身上已經燒着了好幾處,表情很痛苦。

顧枕緊張地盯着他,卻看到一簇火苗像通靈了似的,直直朝茍真臉上撲了上去。

茍真一個妖竟然避不開,被擊中面部,頭發瞬間被點燃,從三樓直接墜了下來!

顧枕沒辦法再冷眼旁觀,先沖過扶起茍真,茍真傷得不輕,但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顧枕再次擡頭,窗戶口小孩的身影已經不見了。顧枕忽然看到一縷黑氣散入濃煙中,看不真切了。

顧枕一咬牙,脫了外套,在地上的一灘泥水中弄濕,握住後往上爬。

茍真沒想到他會上去,遲了一步去拉他,結果沒拉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往上爬,急得不行。

滾燙的熱氣刀子般朝臉上刮過來,整個人仿佛置身火爐中,汗水瞬間就冒出來,然後又馬上被蒸幹。身體裏的水分不斷流失,還有濃煙一股腦往鼻子裏鑽,顧枕感覺自己正在快速變成一塊熏肉。

那種難受的感覺不是語言能描述的,他忍着難受,一秒都不敢停頓,飛快往上爬。

到三樓的時候,顧枕想到茍真當時的遭遇,微微停頓了一下。

果然,一縷黑氣朝他快速逼近,帶着難以承受的巨大壓力。

顧枕咬牙松開一只攀着窗戶的手,去握那團黑氣。

黑氣似乎沒把他放在眼裏,根本不躲避。

顧枕輕易握住了黑氣,黑氣陡然扭曲震動起來,拼命從顧枕手裏逃了出去,轉瞬消失不見。

顧枕張開手,掌心只剩一團小小的灰燼。

上次被人敲了一棍子後,顧枕開玩笑說要去拜晉羽觀。顧枕本來只是說說而已,但牧洵第二天便讓吳之珩給他畫了道符。顧枕不好辜負他們的好意,又知道吳之珩的能力,便随時将符帶在身邊,沒想到現在還真派上了用場。

顧枕再不停留,飛快一個翻身,從四樓窗戶跳了進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單間,不知道是小孩不懂事打開了門,還是房門本來就沒關,大大敞着,過道的濃煙全湧進來,屋子裏幾乎不能視物。

顧枕捂着口鼻摸索到了門邊,才找到倒在地上的小孩,好在還有心跳和呼吸。

現在這情況,過道全是濃煙,往上往下都不行,只剩窗戶一條路了。

顧枕抱着小孩艱難挪到窗戶邊,才發現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看來牧洵他們成功了。

樓下的警察已經組織了一群人,拉了張網,等着接人。

顧枕不敢大意,謹慎為上,将小孩用床單裹住,放了下去。

床單在中途就被燒斷了,小孩直接掉下去,好在下面的人早有準備,有驚無險,順利接住了孩子。

顧枕剛松了口氣,就看到牧洵正朝這邊跑過來,一邊高喊一邊還沖他打着手勢。

底下的人全都在歡呼小孩得救,聲音很大。顧枕根本沒聽清楚牧洵喊了什麽,也沒反應過來他的手勢是什麽意思。

只是看牧洵那架勢,他似乎想上來。

顧枕腦子裏“嗡嗡”直響,被濃煙侵襲的混亂思緒中只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不能連累牧洵!

他自己選擇上來的,後果怎樣都能承受,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連累牧洵!

牧洵已經沖到人群中,顧枕來不及再多想,做了個事後想起來差點抽自己的舉動——他直接從四樓跳了下去!

樓下的人群接住小孩後就收了網,圍觀小孩的情況去了,大家都忘記了樓上的顧枕,也沒有能夠給他緩沖之物。

顧枕自己一跳下來就崩潰了,他是傻了嗎?為什麽要跳樓?明明已經在下雨了!

這下怕是真的要涼,死得也太沒意義了。

幾個念頭也就是轉瞬間的事情,就在這時,一根繩子忽然飛過來,卷住了他的腰。

顧枕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拽得改變了方向。

下墜的沖力被繩子緩沖了,顧枕落地還沒站穩,就被人死死箍進了懷裏,勒得生疼。

牧洵顫抖的爆喝在耳邊炸響:“你瘋了嗎?”

抱着他的手臂也在顫抖,顧枕心裏想,太……太尴尬了,不知道能不能裝暈?

他擡頭,發現好多人頭在晃,然後……然後就真的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又是熟悉的白色。

唉,顧枕不自覺發出一聲輕嘆,最近真的很倒黴,老進醫院。

“你醒了?”牧洵的聲音緊接着而來。

顧枕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床邊還趴了一個人,剛才沒注意到。

牧洵穿着之前的衣服,上面還沾了不少塵土和煙灰,顯然根本沒回過家,一直在醫院守着。

這對騷包的牧洵來說,實在難得。

“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牧洵看他不說話,有點着急,急急問道。

對上他深邃眼眸裏赤.裸裸的擔憂,顧枕心口微微顫動了一下,說:“我沒事,怎麽來醫院了?”

“不行,你別亂動,先等一下。”牧洵還是不放心,跑出去叫醫生。

顧枕這才發現,窗外一片漆黑,已經是晚上了。

值班醫生很快過來,檢查了一下顧枕的情況,說:“放心吧,沒事了,好好休息……”

等醫生離開,病房裏只剩下顧枕和牧洵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找到合适的開口方式,氣氛沉默中帶着點尴尬。

顧枕試探着開口:“我……”

“差點一氧化碳中毒,還好……”牧洵一提起來就生氣,“你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出現在火災現場?為什麽要沖上去救人?為什麽明明看到都下雨了,還往下跳?”

“啊?”顧枕裝傻,避重就輕地說,“我也不能見死不救,是吧?對了,那小朋友怎麽樣了?沒事吧?火撲滅了沒?”

“現場那麽多警察呢,管三界的都有,誰讓你往上沖了?”牧洵想也不想就給他堵回去,顧枕永遠也不會知道,看到他跳樓那一瞬間,自己有多害怕。

顧枕想到昏迷之前他抱自己的力度,有點感動,也沒跟他對峙,示弱地眨巴眨巴眼睛。

牧洵被他電得發麻,瞬間敗下陣來,又覺得不甘,憤憤道:“小孩沒事,已經醒了。”

顧枕松了口氣,還想說什麽,喉頭卻忽然一陣癢意,頓時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牧洵吓了一跳,忙上前輕輕替他拍背,又心疼又無奈:“我不說你了,你別激動行嗎?吸入那麽多煙塵,能不能對自己好點?”

顧枕緩過來後,不想再糾結自己做的傻事,急忙岔開話題:“你們好厲害啊,還能降雨。”

這話是發自真心的,顧枕說得特別真情實感。

牧洵看着他眼睫彎彎,露出點崇拜的小表情,瞬間感覺心髒被擊中,軟得不成樣子。

“主要還是北井的功勞……”牧洵話說到一半,又改口,“但是,沒有我,他也辦不到。”

顧枕聽得好笑,點點頭道:“你們都厲害。”

觀察着牧洵的神态,又哄小孩子似的加了一句:“不過,你是組長,你最厲害。”

明知道他就是哄哄自己,牧洵還是吃他這一套,果然不再揪着他問之前的問題。

顧枕松了口氣,說:“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不行,我……”牧洵皺眉道,“狗哥說了當時有別的東西作祟,萬一晚上再來,我得守在這裏。”

顧枕不太習慣,還想再說,牧洵微微眯眼,說:“怎麽?只準你逞英雄?”

顧枕擔心他再提自己跳樓的傻事,便乖乖閉嘴了。

第二天,老馬帶着兩個相關部門的負責人,捧着面錦旗,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特産來醫院。

顧枕理解老馬他們的心情,但還是覺得哭笑不得,不想收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幹什麽不要?你的付出可比這些多多了。”牧洵替顧枕做主,将錦旗和東西全收下了。

顧枕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好随着他。

老馬又拉着顧枕好一番感謝。

昨天的火災,已經涉及到很嚴重的管理不善的問題。雖然有很多客觀原因,居民私底下亂接電線,一天之內多處火災等等,但出了問題就得有人負責。

其實老馬的刑偵隊還好,受不到什麽牽連,就是相關負責人聽說他跟顧枕認識,所以專門找了他過來安撫道謝的。

畢竟,如果真的出了人命,那又比單純的火災嚴重多了。

顧枕不太習慣跟這些打官腔的人說話,牧洵就說他嗓子不舒服,當了他的代言人。牧洵嘴皮子利索,繞來繞去把那些人罵了一通,他們還得陪着笑說感謝。

好不容易等老馬他們走了,顧枕才長長松了口氣。

“怕他們幹什麽?”牧洵說,“心裏有氣就罵出來。”

“救人是我自願的,我也沒有生氣……”一提到救人這事,牧洵的臉色就不大好看,顧枕聰明地岔開話題,“對了,狗哥呢?他昨天受傷了,嚴重嗎?”

“他沒什麽大事,就是毛被燒掉了不少,怕醜,不敢出來見人。”牧洵有些不滿的樣子,“傻狗,還比不過一個凡人。”

顧枕急忙幫着茍真說話:“我看那黑氣挺厲害的,狗哥也是救人心切,你怎麽能……你就別說他了……吧?”

他一句話換了好幾種語氣,牧洵一邊吃醋一邊覺得好笑。

顧枕看他沒生氣,放下心來:“我昨天也全靠了吳之珩給的符,他太厲害了,也是妖怪嗎?”

“老吳不是,他就是修煉的道士。”牧洵看他護完茍真又開始誇老吳,語氣酸溜溜的,“不過他天資還勉強過得去,認真練個七八十年,或許能飛升也說不定。”

他現在身上髒兮兮的,也不像平時那麽騷包,配上點哀怨的小眼神,看起來莫名可憐,可憐之下居然還有點可愛。

顧枕一時起了調皮的心思:“能成仙了?那很酷啊。狗哥是狗,老吳是成仙的道士,你……”

他看了看牧洵期待的眼神,故意道:“你知道北井是什麽來歷嗎?”

牧洵捏着拳頭,咬牙切齒道:“舒北井是真仙,可惜太沒用,被貶下凡了。”

“啊?”顧枕還想問問是怎麽回事,卻聽到有人敲門,只好閉嘴。

牧洵打開門,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看上去三十來歲,表情微微有些緊張。

“你們找誰?”牧洵攔在門口問。

“請問顧枕顧先生是住這個病房嗎?”兩人看着牧洵一臉兇樣,抖了一下,“我們是胡豆的父母。”

胡豆就是顧枕救下來的那個小孩。

牧洵一聽,臉色更難看了。

事後牧洵已經把情況都調查清楚了。這夫妻倆各自出門,把四歲的孩子單獨留在家裏。

發現火災之後,他們趕回來時警察已經把現場封鎖了。夫妻倆進不去,只聽人說樓裏面已經沒人了,都以為孩子跟對方在一起。兩口子也沒想着打個電話确認一下,竟然就各自在路口看熱鬧,順便還跟人讨論這事該找誰賠錢。

要不是胡豆在窗口晃悠一下,哭一嗓子,被顧枕發現救下來,現在就該換成他們哭了。

“有事嗎?”牧洵沉着臉問。

那女的提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塞給牧洵:“我們是來謝謝顧先生的。”

牧洵看着那袋子裏的一些煙酒,不知道說什麽好:“顧先生救的是胡豆,他不是沖着你們這樣的父母才救人的,用不着你倆來道謝。”

夫妻倆估計早被罵得狗血淋頭了,聞言表情也沒多少變化,只是稍微低了下頭。

那男的低聲說:“就是豆豆拜托我們來的,他受傷了不方便下床,不然還想親自過來道謝。”

聽這意思,要不是小孩提醒,他們都不會來說句感謝,牧洵臉色更難看了。

顧枕在裏面聽的清楚,主動說:“牧頭,讓他們進來吧。”

夫妻倆進來,一個勁地說感謝,還把提着的東西放到床頭。

顧枕說:“東西都拿回去吧,我收下你們的感謝,希望你們以後能細心謹慎一點。孩子還小,只能靠父母保護,你們既然選擇把他生下來,就該對他負責,對嗎?”

他這樣溫柔,倒比之前牧洵的兇狠更觸動人,夫妻倆低着頭,滿臉後悔內疚:“其實我們也很後怕,要是出事,真不敢想象……以後再也不會了。”

顧枕又問了下小孩的情況。

黃豆年齡小,又在屋子裏待的時間更久,傷得比顧枕嚴重,現在幾乎不能開口說話,還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

夫妻倆又一次表達了胡豆對顧枕的感激,和想來看他的願望。

顧枕假裝沒聽出來他們的弦外之音,讓牧洵從老馬他們拿來的零食中挑了一些,塞給夫妻倆帶回去給孩子,卻始終沒提要去看看胡豆的話。

夫妻倆在牧洵不耐煩的目光下,只好帶着東西回去了。

等他們走了,牧洵坐在床邊打量顧枕。

“你看什麽?”顧枕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微微撇開頭。

牧洵本來想說“看你好看”,到嘴邊又忍了回去,說:“我看你那麽溫柔,還以為你要去看那小孩呢。”

“那夫妻倆一看就被罵麻木了,換個方式或許效果更好。”顧枕說,“救人是另一回事,我其實也沒多喜歡小孩。”

牧洵覺得,顧枕說這話的時候,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心裏也跟着發堵。

“我挺讨厭那對夫妻的,太不負責任了。要是養不好,幹脆不生不是更好嗎?”顧枕頓了一會兒,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說,“我不想跟他們再有什麽聯系,所以也不想去看那小朋友。”

這個時候的顧枕,有着牧洵從未見過的尖銳和戾氣,跟平時的顧枕簡直像兩個人。

但也就是這一瞬間,牧洵明白了顧枕的心情。

顧枕從小沒有父母,寄養在親戚家裏,根據牧洵掌握的少得可憐的信息,他十四歲就開始養活自己,想必親戚對他并不好。父親留下一套房産,只說讓他“守護”,卻絕口不提顧枕的生活。

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怕心裏也很難沒有一點負面情緒吧?

但顧枕就那麽平靜地接受了,什麽都不知道時,把房子打理得漂漂亮亮;知道部分真相後,他堅持不肯跟異案組換房子,哪怕會遇到無法預知的危險。

顧枕好像遇到什麽事都不會驚慌失措,再難再危險再奇怪的境況,他都能自由應對。

只是在一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上,他才不小心洩露了一點點心底真實的情緒。

顧枕說過他享受孤獨,但其實那天下午,大家一起打麻将時,牧洵觀察過,顧枕明明是很開心的,也完全能融入進去。

他不是不喜歡熱鬧,只是害怕熱鬧過後剩下一個人,徒留寂寞。

享受孤獨,只是顧枕給自己貼的一層保護膜。

牧洵心口一陣刺痛,忽然伸手握住了顧枕的手。

顧枕吓了一跳,下意識就想縮回手。

他的手被燒傷了,纏着厚厚的繃帶,牧洵怕他疼,只好先松開。

顧枕警惕地看着他:“你……”

“你別誤會。”牧洵努力擺出一臉平靜的表情,“只是剛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問問你。”

顧枕很擔心他忽然來個表白什麽的,聞言松了口氣:“什麽事?你說。”

可是他很快發現,自己放松太早了。

牧洵說:“我忽然想起來,昨天我們接到電話出發之前,你曾攔着我,不讓我去救火。”

他盯着顧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危險?是夢到什麽了嗎?”

顧枕:!!!

他怎麽把這事忘了?

現在應該怎麽說?找個什麽借口?

顧枕情急之下,根本編不出一個完美的謊話。

牧洵看出來他瞬間的慌亂,毫不客氣地說:“你別想騙我,告訴我實話。”

顧枕:“……”

牧洵剛才是因為自己的感情沒忍住,擔心顧枕不開心,臨時靈光一閃,想到顧枕之前的不對勁,才抱着轉移話題的目的問了那個問題。

現在看顧枕這反應,只怕事情還真不簡單。

牧洵忍不住多想了一點,猜測道:“你是不是,夢到我有危險?”

說完後,牧洵自己都覺得臉皮發燒。顧枕委婉地拒絕過他,又對他的感情明顯在回避,怎麽可能因為夢到他有危險而擔心呢?

然而顧枕遲疑了一下,卻道:“沒錯,我的确做了一個夢。”

“什麽?”牧洵反而懵住了。

“我夢到有人葬身火海,看着有點像你。”顧枕只說了一半夢境,“但其實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

不确定是不是,卻還是擔心了,攔着他不讓他去,他堅持離開後,顧枕還跟去現場,可見真是擔心。

牧洵有點頭暈目眩,顧枕這麽關心他的嗎?

“你怎麽了?”顧枕看牧洵神色不大對勁,以為他在為“葬身火海”傷心,忙安慰道,“我的夢境也未必就是真實的,更何況我其實只遠遠看到一個背影,連正臉都沒看清楚,可能是看錯了吧。”

連正臉都沒看清楚,只看到一個背影……

牧洵腦補能力一流,瞬間覺得四舍五入一下,就基本等于顧枕也喜歡他了。

他高興壞了:“你給我說說夢境的具體情況吧。”

顧枕很為難,但牧洵明顯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只好大概說了說:“我就夢到我到了一個滿是斷壁殘垣的地方,只看到一棟高樓在火海中……”

顧枕話還沒說完,臉色忽然就變了。

牧洵還沉浸在自己的腦補中,并沒有注意到不對,還在追問:“然後呢?”

顧枕看着他,有點不知所措。

牧洵微微愣神,忽然也反應過來:“滿是斷壁殘垣的地方?高樓?這就說明,你夢境中的火災現場并不是晉久路的火災現場,對嗎?”

顧枕艱難地點點頭。

是的,他剛剛才想到,晉久路的環境跟他夢中的環境完全不一樣。

也就是說,他并沒有能阻止夢境中的事情發生,或者說,他們甚至還沒遇到夢境中的事情。

可他已經把這件事情告訴牧洵了,牧洵會不會因此而惶恐不安?會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也就是說,我的危險還沒度過啊?”牧洵果然嘆了口氣。

顧枕皺了皺眉。

牧洵又道:“那小抱枕你得看緊我了。”

顧枕:“嗯?”

“我這個人忘性大,這種事情聽過就忘。”牧洵笑得很燦爛,“下次要是哪裏再有火災,你記得要像昨天那樣拉住我啊,我還不想死呢。”

他一句話的重音放在了“拉住我”三個字上。

顧枕有點無奈,但這次他不生氣,他還是不希望這件事給牧洵造成任何負擔。

想了一會兒,顧枕眼睛一亮,說:“我覺得是我想多了。”

“嗯?什麽意思?”牧洵緊張起來。

“我夢到的事情,最多是關于關臨和陸羽周的。”顧枕跟他解釋說,“而那些事情,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也就是說,我夢到的事情,很大概率是已經發生的事情。”

一定是這樣!顧枕松了口氣。

牧洵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曾經被火燒死過?”

這話聽着太不舒服了,顧枕緊緊皺眉,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問,你以前有沒有在火災裏救過人?”

牧洵搖頭:“沒有。”

顧枕:“你再好好想想……”

“你是不是想說我有沒有失憶?”牧洵肯定道,“我是幹什麽的?很清楚自己沒有失憶過,也沒有被人消除過記憶。不過……”

顧枕:“嗯?”

“如果是上輩子的事情,就不好說了。”牧洵笑了,“你猜,我們上輩子會不會就認識?”

顧枕:“我在說你……”

“我知道。”牧洵打斷他,“我就想問,在你夢裏,我救的人是誰?”

顧枕:“……”

“既然你說場景不同,那我救的總不能是胡豆吧?”牧洵智商直線上升,“我救的人,是不是你?”

顧枕不想承認,但是又否認不了。

“放心,我沒別的意思。”牧洵溫柔地說,“如果我曾經救過你,哪怕是丢了性命,我也不會後悔。”

表白來得猝不及防,顧枕僵住了,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幸好牧洵并沒有要為難顧枕的意思,自己又飛快地岔開話題:“我覺得,我們上輩子可能真的認識。”

顧枕莫名心慌,卻故意冷着臉道:“你不是說你是戰神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就算我們認識又怎樣?凡人的一生在你們神仙的眼中,可能就是彈指一瞬吧?”

“誰說你是普通凡人了?”牧洵反問。

顧枕驚訝地看着他:“我不是普通凡人是什麽?”

“昨天的火災中,傷了狗哥的東西可不簡單,但他卻被你傷了。”牧洵昨天避開了這個話題,這時候卻又主動拿出來說。

顧枕不知道自己是有點失落還是松了口氣,解釋道:“那是因為我拿着老吳給的符紙,并不是我傷的他,我沒有那本事。”

牧洵笑了笑:“雖然狗哥的法力在我眼裏的确一般,也确實比不上老吳。但是,狗哥畢竟是異案組千挑萬選的人,你可別真以為他是吃素的,連老吳的一張符紙都比不過。”

這話聽着,昨天那東西應該很厲害?但顧枕回想,當時的确還挺順利的,他一直以為是吳之珩符紙的厲害。

“傷了那東西的,不僅僅是老吳的符紙。”牧洵說,“還有你的功勞。”

顧枕驚訝不已:“可我沒覺得我有什麽能力。”

“還有一件事,我跟你說實話吧。”牧洵朝他靠近了一點,輕聲說,“去找許老的魂魄那次,我在地府順便打聽了一下你的消息。”

顧枕看着他。

“你別生氣,既然有人專門針對你,我肯定要弄清楚你的身世,才能更好地應對敵人。”牧洵忙解釋了一句,“而且,我猜你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你問到了什麽?”顧枕有點沉不住氣了。

“什麽都沒問到。”牧洵搖搖頭,“我讓北井跟天界也打聽了一下,同樣沒問到任何信息。”

顧枕有點不明白了:“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三界都查不到你的信息。”牧洵說,“這種情況,無非兩種解釋。第一,你超脫三界之外,沒什麽都管住你,所以查不到你的信息。第二,你有着非常厲害的來歷,大家諱莫如深的那種,共同約定一起删了你的信息,所以查不到。”

顧枕這次聽明白了,但他覺得很搞笑,總感覺像在聽故事會。

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不可能是牧洵口中的任何一種人。

牧洵湊得更近,一字一句慢慢道:“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确定你到底是哪種情況,但你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顧枕沉默了一會兒,笑道:“你開心就好。”

牧洵也笑了,不再堅持。

他相信自己的推斷,也明白顧枕現在很難接受。

但是,不重要。

顧枕是什麽身份不重要,顧枕有什麽能力也不重要。

反正這個人,他勢在必得。

兩人沒再讨論這個話題,就這麽不了了之。

顧枕手受傷,吃東西不方便,午飯的時候,牧洵非要喂他。

顧枕不好意思。

牧洵便道:“那你想誰喂你吃?你手受傷了,自己不能吃,只能別人喂。狗哥?狗哥不行,他自己都受傷了。舒北井?吳之珩?或者醫生護士?那跟我又有什麽差別?還是說,想讓我通知謝解?”

顧枕本來只是想說自己慢慢吃,結果這人威逼利誘,繞得他頭都暈了,只好答應。

顧枕很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一頓飯吃下來,食不知味不說,還出了一身的汗。

但等他擡頭看牧洵時,發現牧洵額頭也亮晶晶的,忽然就一點不郁悶了。

不過,顧枕并不想繼續被人伺候。

所以,下午他就堅持要出院。

他的傷勢不重,醫生說可以出院。

牧洵便也不再堅持,親自開車帶着他回到了晉陽路。

牧洵在顧枕家門口停好車,顧枕剛推開車門就愣住了。

小花園裏坐着個很年輕的男人,看上去比顧枕還小,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明明是陰天,他還舉着把漆黑的大黑傘,好像一點點光都能将他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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