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料店小包房內,三面座位圍繞着長桌,趙敬淳和關俊良坐一邊,關海本想和祝蔚坐一起,但她偏偏坐到阿宇身旁,挎包放兩人中間。

阿宇扭頭看了眼包,拿過去放到另一邊,然後往祝蔚那湊了湊,距離拉近。

兩人挪來挪去的,關海全看在眼裏,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蔚蔚,給大家倒茶。”

趙敬淳把茶壺推給祝蔚。

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裏,小輩和長輩一起吃飯,主動給長輩倒水、伺候飯局是件很平常的事,只是祝蔚不知道趙敬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沒有把她當自家小孩兒......

先給關俊良再給趙敬淳,輪到關海,他接過去,說了聲”自己來”,阿宇也一樣,只是他倒完,茶壺轉手到祝蔚面前。

關俊良沖關海使眼色,他剛要接手,可茶水已經被阿宇倒完了。

關海拂了下小辮子,掩飾尴尬。

“阿宇,把菜單給關總他倆,看看想吃什麽?”

阿宇遞過去,關總擺擺手,“點些蔚蔚愛吃的,咱們幾個總在一起吃飯,點菜都點膩了。”

菜單又被關俊良送回面前,祝蔚不跟他們客氣,要是再讓來讓去,旁邊的服務員離睡着不遠了。

像剛才和阿宇說的那樣,祝蔚專挑貴的點,兩位老板不差錢,她點什麽沒人在意。

......

菜剛上兩道,趙敬淳抿了口茶,說:“咱們公司裏關系最近的幾個人都在這了,蔚蔚還沒畢業,就麻煩你們多照顧。”

沒等關俊良發話,關海先接過話茬,“我是挺想照顧,可祝蔚不給面子啊,她就只跟着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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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蔚擡頭,“?”

桌下,阿宇挪腿的時候碰到她的腿,到嘴的話也随之收回去。

關海說完扭頭看向阿宇,“哥們兒,你也放放手,給我一個表現機會,別整天領着她,搞得好像揣在兜裏的糖,生怕別人偷走一樣。”

那三人笑了兩聲,當玩笑聽,但阿宇彎彎嘴角,似笑不笑,關海在兩位老板面前很會裝樣子,經常以退為進,變相擡高自己,看似不争不搶,實則滿心貪婪。

阿宇剛認識關海沒多久就摸透了他這個人,缺點太明顯,優點又沒有能拿出手的,所以不必刻意提防,而且對付他也很容易,每次阿宇只需要自降一格,不反駁且陪笑兩下,就能讓關海得意到找不着北。

他就是要把關海推上去,有些人特別需要一些虛無缥缈浮萍無根的東西,與其相比,阿宇更在乎實際利益。

“蔚蔚二十幾了?”關俊良邊吃邊問。

“二十一。”

“好年紀,我們都老了,以後還得看你們年輕人。”

“小孩兒一個,需要鍛煉。”

趙敬淳進入父親角色很快,臉上流露出一股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溫情。

相識幾年,關俊良從沒見過這樣的趙敬淳,但他自己有女兒,自然熟悉,只可惜這份溫情不多,一閃而過。

菜陸續一道道上來,關俊良比趙敬淳這個親生父親還要體貼,什麽好吃的都往祝蔚面前挪。

不僅是他,這頓飯好像所有的偏愛都落在祝蔚一個人身上,這讓她無所适從,不過她還算清醒,關俊良是看趙敬淳面子,而阿宇和關海則是各有各的老大,看眼色行事而已。

祝蔚才不管他們之間的利害關系,只顧吃自己的,也不接話,聽他們閑聊。

“關海有女朋友嗎?”

為表禮尚往來,趙敬淳也得适當關心一下關海。

“沒有呢,我又不像阿宇那麽帥,他往公司一站,女孩兒都光顧看他了,誰還管我?”

祝蔚聽得直皺眉,這個關海怎麽處處喜歡跟阿宇比較?不僅是今天,平常在公司也一樣。

趙敬淳轉向阿宇,“以後有什麽表現機會多讓給關海,你往後靠靠。”

阿宇抿了口茶,笑着點下頭。

雖然表面大家和和氣氣,但趙敬淳不太喜歡關海,私下對他評價一般。

之前阿宇帶祝蔚在外面吃飯碰見關海和經銷商,後來他跟趙敬淳講了這件事,所以那次開會關俊良當着所有人的面表揚關海的時候,趙敬淳特意看了阿宇一眼。

一個采購部的總監,又是關系戶,想清清白白怕是有點難,但被阿宇明面撞見還是頭一次。

事實上他剛到飯店就看見關海了,只是不想打招呼而已,後來對視,阿宇想給關海敲敲警鐘,沒想到他轉頭為了自證清白,特意往公司交了兩千塊。

當然,這筆錢是關海自掏腰包,因為那個經銷商跟他剛接觸,還沒談到回扣那一步......

“對了趙總,上海店裝修進度怎麽樣了?”

“硬裝工期剛開始,之前定年後開業,應該可以。”

關俊良點點頭,“等工期差不多,人資那邊可以準備去上海出差招人了。”

阿宇給兩位老板倒水,輪到關海,他動也沒動,看似在聽兩位老板聊工作,實則......祝蔚覺得他是在享受阿宇為他服務。

放茶壺的同時阿宇從祝蔚盤子夾走她遲遲沒動的魚籽壽司。

借着茶壺遮擋,他的動作不露痕跡......

壽司是關海給祝蔚夾的,但她不喜歡吃魚籽,尤其不喜歡夾壽司的人。

......

飯局到後半段,茶水喝了兩壺,桌上的菜卻還剩不少。

“出去一下。”

祝蔚說得很小聲,只有阿宇聽見了,因為話不是對大家說的,她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走,索性小聲敷衍。

從洗手間出來,祝蔚沒急着回座位,而是繞到門外,想透透氣。

吃飯的時候趙敬淳就坐在對面,祝蔚總感覺被一雙眼睛盯着,渾身不舒服。

前後腳阿宇也跟出來,他手裏攥着煙盒,看見祝蔚時皺皺眉,“怎麽了?”

“吃多了,出來走走。”

祝蔚說話把皮筋扯下來,晃晃腦袋,頭發散開,比夜幕還要黑沉。

阿宇知道祝蔚撒謊,他點着煙,說:“再堅持一會兒,吃完我送你。”

祝蔚目視前方電線杆,沒回應,本來她想提一下中午的事,可現在不提貌似更好。

于是在阿宇抽煙的幾分鐘裏,倆人就這麽間隔一米站着,相互無話,天色消沉得好似一張黑網罩下來,懸在西方的啓明星是唯一光亮。

煙霧飄到祝蔚跟前時,她忽然笑了聲,“冬天抽煙,是不是可以取暖啊?”

阿宇看了看指尖抽了一半的煙,像被問住了,想了兩秒,問:“你冷嗎?”

煙遞過去,毫無真心的邀請,祝蔚卻學着他夾煙的樣子接住,低頭輕輕裹了一口,但她不會抽,煙霧沒等往肺裏走便呼出來,散得亂七八糟,狼狽逃竄。

煙重新回到阿宇那,他叼在嘴裏,沖祝蔚笑笑。

一股暖流從胸口湧出,如冬日曠野升起的火焰,在天光漸暗時照亮了大地。

看來真的可以取暖。

......

他倆回去沒坐幾分鐘,關俊良說有事要走,讓關海送他,留下一張充值過的會員卡離開,五人餐轉眼變成三人餐。

又吃了一會兒,趙敬淳把會員卡遞給祝蔚,“你去把帳結一下吧,記得核對單子,問問裏面還剩多少錢。”

祝蔚接過卡,朝收銀臺走去。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趙敬淳說:“阿宇,這孩子對我有戒心,你私下替我多照顧照顧,明天我還要出差去上海談個項目,順便盯新店進度,得忙段時間。”

“放心,趙哥。”

阿宇不确定怎樣的方式算把祝蔚照顧好,說實話,祝蔚的特殊身份讓他偶爾不知所措,這段時間他謹小慎微,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疏遠。

“別讓關海和蔚蔚有太多交集,那小子不實誠。”

“我知道。”

就算趙敬淳不說,阿宇也不會讓關海靠近祝蔚,因為他什麽人阿宇最清楚。

“那會兒蔚蔚在車上,我怕你沒跟我說實話,她工作方面,有沒有給公司添麻煩?”

“我說的是實話,她只是沒經驗,不是沒頭腦。”

有好幾次,阿宇給她一些之前沒做過的工作,雖然不着急要,但她都加班弄到很晚,第二天一早就交給阿宇,做得有模有樣,但這也變相證明了一點,祝蔚做事習慣獨自處理,不得已不會求于人,就像今天中午一樣。

趙敬淳聽了貌似很滿意,“她和同事相處還行吧?”

“嗯。”

阿宇沒多說別的,祝蔚在公司獨來獨往,上班時認真工作,下班如果不去恰西,就一個人去坐地鐵,從不和順道的同事一起走,公司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小圈子,但祝蔚沒有融入任何一個,性格慢熱是一方面,阿宇覺得她就是單純不想。

“蔚蔚有男朋友嗎?”

這個問題把阿宇難住了,“我沒問過。”

“找個機會問問,不過這孩子個性挺倔,學校裏那些小男孩怕是降不住。”

阿宇笑了聲,心裏表示贊同。

趙敬淳吃飽了,放下筷子,“我前幾天跟關總說過蔚蔚的事,他知道沒什麽,等蔚蔚下學期開學就走了,以我對這孩子的了解,她畢業不會願意回我身邊工作,我沒法強留。”

阿宇倒了杯檸檬水,祝蔚給自己點的,沒想到這麽酸,但她喝了三杯,應該喜歡。

“中央廚房那邊怎麽樣?”

“一切照常。”

趙敬淳有些欲言又止,但他跟阿宇一直有事說事,沒必要遮掩。

“今年過年,你還一個人過啊?”

阿宇想了想,“應該是吧。”

每年都一樣,沒什麽儀式,過年在阿宇眼裏不過是放幾天假休息而已。

“要是蔚蔚不回家,可能會在這過年。”

據趙敬淳所知,祝蔚只在大一那年暑假回過一次。

他自己每年春節都會帶情人去國外度假,沒一年例外,今年就算祝蔚在也不會搞特殊。

阿宇明白趙敬淳什麽意思,“到時候看吧,她要在這,我跟她一起過。”

後面一句話有點讓人浮想聯翩,阿宇說完趕忙又補一句,“大年初一可以叫杜哥一家來聚聚,祝蔚和老杜關系還行,比跟我好。”

“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考慮考慮,夏姐給你介紹的見了嗎?”

“最近忙,沒時間。”

說到這有點可笑,趙敬淳自己逃離了婚姻,卻熱衷把阿宇往圍牆裏推。

趙敬淳嘆了口氣,“蔚蔚還小,倒是你這個當哥的先讓我操心了。”

阿宇一頓,旋轉杯子的手停下,趙敬淳話裏有話,當哥的另一層含義是不能當戀人,況且這是他第二次這麽說了,上一次是在機場。

“公司今年效益不錯,年底能多分點錢,有沒有打算給恰西開分店啊?”

阿宇不答反問,“股東分紅關總還打算壓着嗎?”

因為公司賺錢,關俊良吃定了這些股東,分紅能壓則壓,上一個鬧事的股東還是阿宇擺平的,但他心裏并不贊同關俊良的做法,早晚得出事。

和阿宇不同,趙敬淳一直默許,他常對阿宇說的話是:“關總很有生意頭腦,他不會讓你我吃虧,更不會拿良錦的前景開玩笑。”

雖然趙敬淳和關俊良共同創立餐飲公司,認識也有幾年了,但阿宇總覺得趙敬淳很多時候對關俊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或者說是放任。

表面上,關俊良習慣做什麽事都要和趙敬淳商量,給大家制造出一種兩個老板非常和諧且有默契的相處畫面,可私下很多決定都是他獨自做的,趙敬淳不常在公司,阿宇又不能因為有疑惑就跟趙敬淳把這些事一一反映,他不想搞得像打小報告,加上趙敬淳本身對關俊良很相信,所以阿宇只能獨自甄別,适當提醒......

“改天吃飯我和關總聊聊吧,看他有沒有其他想法。”

避重就輕的回答,阿宇沒再說什麽。

但他一直覺得趙敬淳和關俊良的經營理念其實并不合,一個追求利益至上,一個想做終身事業,起點就不一樣。

舉個例子,年初的時候趙敬淳提議想給西北一所小學捐些錢,或者貴州那邊的貧困山區也可以,因為他覺得良錦從建立開始到現在太順了,而太順得來的錢財一定要小心,萬一哪天陰溝翻車,下場會很慘。

所以趙敬淳想,适當往出散散錢是好事,既幫助了別人,又得了心安,何樂不為呢?

可關俊良所持觀點完全相反,他覺得從企業的角度出發,做了好事就應該被廣而告之,幫助別人就應該成全自己。

最終趙敬淳沒擰得過關俊良,錢捐了,搞了好幾波宣傳,從公司的公衆號到媒體報道,關俊良動用所有自己能利用的資源,狠狠給良錦貼上一個“公益企業”的标簽。

事後阿宇對趙敬淳說,“這不是散財,是變着法往兜裏斂財。”

心安是不行了,只求別反噬太快。

作者有話說:

雖然是全文存稿,但我這種小垃圾沒膽沖周末的夾子,只能明天斷一天,29號恢複,然後30號章節16入v,更一萬一千多字,之後會挑一天雙更補回來,感謝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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