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枚硬幣

當夜, 趁陸晅睡熟,玄微悄然無息化為人形,躲在沙發後邊撥弄起手機。

她說心中有疑要求教高人,貔貅便将她拉入一個數量多達500的神妖微信群, 說人多力量大更易解決問題。

一進群, 玄微就拉開成員列表瞅了眼,裏面竟有不少熟面孔。她只能暗暗扼腕當初的自己确實有些封建落後跟不上潮流。

客廳黢黑, 森森白光映亮了她瑩潤的小臉。

貔貅在裏邊隆重介紹:@玄微,我的人間事業合作夥伴。

群主大火鳥子(三聲):我知道她,玄老狗的弟子是吧。

玄微:你哪位啊,膽敢這樣稱呼我師父。

大火鳥子(三聲):老娘朱雀。

竟然是與師父平輩, 不相上下的朱雀師叔, 玄微秒慫:……失敬了,不過您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

她看大家都規規矩矩将群名片備注為本名, 極好辨認,唯獨朱雀特立獨行。

大火鳥子(三聲):洋氣,好聽,不行?

玄微:當然行, 怎麽會不行!

欺軟怕硬是她一慣行事風格, 四靈之威可撼天地,尤其這朱雀脾氣還異常火爆,不得不敬。

她駕輕就熟套起近乎:近日師父可好?

大火鳥子(三聲):唔知啊, 最近天寒地凍, 可能在他老窩睡大覺。

她坐鎮南方, 口音也一股子粵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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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發出一個可愛笑臉:代我向師父問好。

大火鳥子(三聲):你認真嘅?我倆水火不容。

玄微:哪有,師父提起您都是誇您貌美牛逼。

大火鳥子(三聲):算他還有眼力。

寒暄完畢,玄微奔向今日加群目的:你們知道河南焉氏嗎?

焉氏一脈在妖神之中頗具名氣,古時就名聲大噪,曾效力皇家,鬼怪無不聞風喪膽,到如今三界安定平和,這一門也匿入暗處,韬光養晦,對外只做些道觀才做的生計,譬如看風水,通命理,售靈符種種,也算財源廣進風生水起。

有小妖回:知道啊。

玄微問:那你們知道焉浔嗎?

那小妖獸又說:……知道。

他還配了個瑟瑟發抖表情包,有些聞名色變的意味。

玄微留心那小妖名字,叫祝餘。是一種草精,遍布中原大地,原型跟韭菜差不多,也跟韭菜似的取之不盡薅之不竭春風吹又生,對消息把控極為靈通,擅長擴散,一傳十十傳百不過眨眼之間。玄微曾慕名摘下來吃過一次,味道也像韭菜,拿來包餃子再蘸點醬料估計很不錯。

當下她肯定不會拿口味這事兒來籠絡,多半适得其反,只問:我曾與他有過一次交手,他一介凡人,為何能五行通修?實在古怪。

她始終對自己慘敗一事耿耿于懷。

祝餘打字速度快到令人咋舌,數秒就給出一篇科普百科:他是焉自珩的孫子,焉門第三十二代傳人,幼時養在家中,鮮少露面。外界只知焉家出了個天資聰穎根骨極佳的修仙好苗,北方靈寶天尊曾慕名親臨焉家,想收這小子為徒,何等福氣,家裏長輩百般勸說,但他自個兒不肯出世,靈寶天尊雖有遺憾,但也不再強迫。

玄微詫然:這麽厲害?

祝餘道:七年前焉自珩仙逝,臨終前将畢生修行所煉的內丹傳給了焉浔,這小子本來就優秀,估計這一下更是修為翻倍。後來他好像遇了些事,性情變得乖戾起來。四處尋釁滋事,找妖獸鬥法,強取他們內丹,後被仙界發文訓誨,禁足半年,而今才算收斂一些。

聊天頻道一下子熱鬧起來。

原先沉默的吃瓜群妖開始刷屏:[耳朵]什麽事什麽事?

祝餘發了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他與一位兇獸有些說不得的事,據說是那位兇獸裝成女人騙財騙色,後來他因愛生恨,親手将其弑殺,攝其內丹,還将他魂魄封存在體內,我也只是聽說。

某群員也有所耳聞:九嬰是嗎?

祝餘:……對。

衆妖紛紛感慨:

——卧槽九嬰都能殺?

——是我理解的那個九嬰嗎?想殺他必須一次性必須搞定九個頭,不然會一直長出來。

——就他,天地初開時的上古兇獸了。

——七年前小焉天師才多大,二十歲有嗎?法力就如此雄厚高深?

——惹不起惹不起,以後繞道走。

——誰有他照片?

——[圖片]目前定居杭城,開了家健身房。

——這也太年輕了吧。

——我就在杭城,吓死了,我去收拾包袱走人,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祝餘:如今更是神族都要忌他三分。吃了那麽多內丹還能自洽融合,不走火入魔,不爆體身亡,是真可怕。

朱雀聽到這話不樂意了:誰說神族忌憚佢?無名小卒。

祝餘:您是不用怕,但他那時找建木大神約架,建木可是閉門三日不見。

大火鳥子(三聲):你們一衆木系慫包,真與青龍一脈相承。

祝餘沉默腹诽,那叫融圓,與世無争,退一步海闊天空好嗎?

玄微也沉默了,她知道九嬰。

開世之初因陰陽之元應運而生的兇獸,蛇頭牛身龍尾,九個頭,其中四頭為女,餘下五只為男,上古時期因作惡多端曾被大羿射殺,後又重生返世,低調了不少。

難怪焉浔不男不女,陰陽怪氣。

迷團得解,玄微又問:他怎麽将九嬰魂魄封在體內的?

祝餘:這我也不知,應該是焉氏一門內傳術法。

玄微頓時垂頭喪氣,問上一大通等于白問。

看來她得親自一探究竟了。

——

翌日,目送陸晅出門上班,玄微簡單收拾一下,就去了那家健身房。

這次過來,是有事相商,她态度自然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只對前臺小妹客氣道:

“請問焉浔在嗎?”

小妹記得她面孔,知道她來鬧過事,不禁有些排斥:“又找我們老板幹嘛?”

“不可以找嗎?你說有位姓玄的人找他,他定會見我。”

小妹将信将疑瞥她一眼,拿起對講機複述她原話。

果不其然,焉老板馬上同意,說放她進來,讓她到露臺來。

難道真是不打不相識?小妹也不能理解,只能放行。

玄微剜她一眼,大搖大擺走去露臺。

焉浔正坐在一張卡座喝茶,一見她到,他立即起身,迎她入座。

他客套有禮,玄微忍不住問:“你這會是本人?”

焉浔微微一愣,笑了下:“是。”

他為玄微斟茶:“上回事情的歉意,陸先生應該替本人帶到了吧。”

玄微颔首,捏起精致小杯,氣定神閑,“不談那個了。此番前來,主要是想讨教一事,可否将你一樣獨門異術傳授于我?”

她直白且無理,跟來讨債一般,焉浔眉峰微挑,抿了口茶:“你要學什麽?”

玄微也不賣關子:“你是怎麽把九嬰魂魄鎖在肉身裏的,我就想知道這個。”

焉浔怔住,半晌無言,最後才說:“用的确實是本門陣法,但難度奇高,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而且這種方式不足之處很多,如果對方魂魄心智過強,難保不會喧賓奪主,或有一天,我不再是焉浔,而完完全全成了九嬰的傀儡。”

玄微優越道:“我昨天聽說了你與九嬰的愛恨糾葛,你們之間複雜難解。但我要留魂鎖魄的那個人,與我兩情相悅,相當和諧,跟你們還是不太一樣的,不會發生你擔心的這些事。”

焉浔:“?”

他笑得有些無奈:“人各有命,死後便是一縷清風,一粒蒲種,魂歸何處,自有定數,何苦将他困于方寸之間。你貴為神獸,思想不該如此狹隘利己。”

“你才不懂。”玄微聞言委屈,又有些憋氣:“他自己也甘願這樣,我不過是遂了他心事。”

她口吻有些沖:“你不也是這樣,九嬰難道就不想轉世投胎嗎?”

焉浔言語間都是凜然大義:“我憂心他重生後三度作孽,願祭肉身為他囚牢,不局限于兒女私情,與你還是有些差別的。”

玄微胸口起伏:“別冠冕堂皇了,他做什麽孽了?不就裝成女人騙了你,你就殺了他。”

她向來直接,不管不顧就掏出那些衆口相傳的花邊小料堵他。

焉浔聽了,面色仍不愠不惱:“我因這個殺他?你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

玄微不言。

焉浔說:“我不知道你聽的是哪版故事,焉家千年風骨,不提天賦傳承,畢生修習內容也與妖怪息息相關,我怎會不知道他是妖獸而把他當作女流?你們盡管如何想我,我不過是在盡一位天師降妖除魔保衛人間的職責罷了。”

他的坦蕩反讓玄微面紅耳赤,她咄咄逼人:“我還聽說你品格敗壞,四處殺妖,掏其內丹用于內補,這也是你的職責?你這裏到處貼着符紙,你就是打心眼裏不喜歡妖,對嗎?”

焉浔失笑:“你多慮了,早年發生的那些都不是我本意,是九嬰操控着我四處惹事,他專挑與我同類型的妖獸或人類下手,都是膚白俊朗男子,比如你的陸先生。他心性頑劣,都是在報複我。”

玄微皺眉:“他怎麽這樣?”

焉浔莞爾:“他一向如此。”

“你放屁!”焉浔話音陡尖,如金屬劃地,分外刺耳,他瞪向玄微:“你別信他,他幹啥啥不行,騙人第一名。”

男人随即眉心緊鎖:“你适可而止。”

“就不!”明明是同一個人,同一張唇在翕動,聲音腔調卻截然不同:“小三八,你幫幫我,幫我殺了他!我教你如何鎖魂,我曾親眼見過!”

突來的異常,瞧得玄微一愣一愣的,但她還是直白道:“可我打不過他……”

“我幫你控住,你動手啊!快!”他雙眼眨巴眨巴,央求意味濃厚。

“別耍小孩脾氣了。”焉浔呵斥一聲,憑空畫了張符,按在自己胸口,九嬰瞬間消無聲息。

男人端茶一飲而盡,随後彎了彎唇:“見笑了。”

玄微也勾勾嘴角:“還好還好。”

焉浔看向她:“你若真想學,也不是不可以教,我曾傷過你,就當給你賠罪了,但你不可以再外授他人,并且要與陸先生商量好。”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玄微不假思索:“他肯定同意,他可離不開本神龜啦。”

焉浔正色:“行,那我們約個時間地點?”

玄微眼睛一亮:“馬上就開始行嗎?”

焉浔搖頭:“此事重大,需要謹慎籌備,也不可在人流密集處,”他思忖少頃,提議道:“要不這樣,明日下午,南城郊外林中有家廢棄工廠,我經常去那裏打坐修習,之後就在那邊教你,行嗎?”

玄微點頭如小雞啄米。

返程路上,玄微雙手插兜,步伐輕快,如踩雲端,淩波踏浪。

她還得意地吹起口哨,她才不會跟陸晅商量,這個秘密要貯藏到百年之後,等到那時,她親手捧出這抔驚喜,再看垂垂老矣的他眉開眼笑,恰如此刻青春年少,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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