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露臺光線昏暗,逆着光望去,只能看見一個熟悉的輪廓。直到他完全走到月光下,葉萦回才認出這是時鶴汀。

他的煙頭還捏在手指間,沖葉萦回輕松地笑笑:“出來透氣嗎?”

葉萦回點點頭,也笑了一下:“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

露臺上一時間安靜得過分,只有月光和婆娑的樹影共舞,樂聲與觥籌交錯聲被隔在玻璃門內,聽不真切。

葉萦回望向他:“說起來我還是剛聽說你接了叔叔的任,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謝謝,”他把煙頭攥進掌心,手心微微有些發汗,“其實早該去了,是我一直拖着。”

葉萦回眼裏帶着點輕松的笑意:“我回國沒多久,倒是你幫了我不少忙,之前小瓜發燒還有幼兒園的事,都多虧你了。”

時鶴汀張了張嘴,最後也只吐出幹巴巴的一句“沒什麽”,他頓了頓,才問道:“小瓜在新幼兒園怎麽樣,還适應嗎?”

葉萦回笑笑:“挺好的,比已經之前好多了。”

時鶴汀點點頭。他努力想再挑個話題說點什麽,卻發現實在找不到可以說的了。

不問過往,沒有前路,還有什麽可以談呢?

葉萦回站了一會兒,便準備回去了,推門時好像聽見一句低低的什麽話,回頭望去,時鶴汀已經叼上第二支煙在點火了,便也沒有再問。

他身後,時鶴汀吐完一個煙圈,才低低地嘆了一聲。

他也沒有說什麽別的,只說了一句“這酒後勁大,你少喝點”。只是這樣一句,好像他也沒有聽見。

宴會後半程,韓江才姍姍來遲。他跟這場訂婚宴的兩位主角都是好朋友,卻偏偏因為飛機晚點耽擱到現在才過來,只好不住賠不是的同時送上預先準備好的大禮,這才算混了過去。結果一轉頭就望見了嘴角挂着笑的葉萦回。

他幾個月前就知道葉萦回回國了,但是人在外地一直沒回來,所以也一直沒跟葉萦回碰面,不承想竟然是在另兩個好朋友的訂婚宴上見到了。

韓江跟鄭秦二人又寒暄了幾句,便迫不及待地把葉萦回拉到一邊去了。他足足三年沒見過葉萦回,眼下見到他高興得不行,又聽葉萦回說他兒子都三歲了更是吃驚,拉着他問東問西,一邊喝酒一邊聊,聊了一個多小時才腳步有些發虛地被鄭聲叫走去幫忙。

葉萦回宴會上一般喝酒都比較克制,再加上酒量又好,很少出什麽岔子,哪知道今天的酒後勁大,他後來又被韓江灌了不少,等秦沅開始送客才在沙發上看見兩頰一片潮紅的葉萦回,頓時犯了難。

他把鄭聲叫過來,鄭聲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葉萦回今天沒有帶助理過來,他們跟葉萦回不太熟,也不清楚他的住址,車都沒法兒幫他叫,秦沅本還想問問韓江,卻得知韓江也醉得不成樣,已經被鄭聲送到酒店客房去了。他正在犯愁,便聽到身後一道聲音低低道:“我送他回去吧。”

他回頭望去,見是時鶴汀,登時松了口氣,笑笑:“那麻煩您了。”

葉萦回睡得很熟,之前秦沅試圖叫他和時鶴汀把他搬到車上都沒能讓他醒過來。嘴唇微微張着,臉頰上的紅飛到耳朵上,把耳朵也染了個透。車頂燈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打下兩彎小扇子般的陰影。

時鶴汀直到把葉萦回在椅子上安置好才稍稍松口氣,緩了兩三秒才冷靜下來,湊過去給他系安全帶。

他的呼吸均勻而綿長,因為湊得太近,熾熱的鼻息幾乎要噴在時鶴汀的臉上。時鶴汀定了定神,才給他系好安全帶,把手縮了回去,卻也沒有急着開車,而是側頭望着葉萦回。

他幾乎沒有什麽這種可以近距離地盯着他看而不用遮掩的機會了,明知不該也不對,卻忍不住沉淪,目光近乎貪婪地在葉萦回的臉上來回巡睃着。

時鶴汀最後是近乎強制地逼迫自己的視線離開葉萦回的臉的,下意識又摸了根煙出來,打開車窗,才抽了一口,便瞥見葉萦回微微皺起的眉,便又按滅了,發動了汽車,緩緩往他們先前住的那棟房子那裏駛去。

他并不确定葉萦回是否還住在他們之前的房子裏,但也不可能把他送回葉家父母那裏,更不能把他帶回自己家,所以也只好往那裏開。

他扶着葉萦回下車的時候對方哼了一兩聲,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太舒服。好容易到了門口,時鶴汀從他身上摸出鑰匙,才确定對方現在确實不住這裏了。

鑰匙串裏沒有那一把。

時鶴汀從花盆底下摸出備用鑰匙開了門,才微微松了口氣。

房子裏幹淨整潔,雖然沒人住,但還好也有人定期來打掃,不至于不能住。他扶着葉萦回,有些踉跄地避過門檻,上了臺階,鞋也顧不得換,先把他扶進了卧室,動作慢而溫柔地把他輕輕放倒在床上。

時鶴汀走出卧室,打量着屋內的陳設。他自己的東西當時走的時候基本都收拾走了,不剩什麽,只是當時兩人一起買的一些擺設與生活用品卻基本都還在那兒。

他走進廚房,先燒了壺水,然後在壁櫥深處找到了被收起來的那個杯子。

那是當時他和葉萦回一起買的情侶杯,走的時候他只帶走了自己的那個,沒想到葉萦回的竟然還在。

水燒開之後,他先拿熱水燙了杯子,然後才倒了熱水端進了卧室,放在了床頭,以備葉萦回半夜醒來口渴。

葉萦回依舊沉沉睡着,時鶴汀坐在床邊,近乎留戀地最後用目光描摹一遍他的樣子,準備離開,卻忽然見葉萦回睫毛微微顫了幾顫,而後慢慢睜開了。

時鶴汀僵在原地,仿佛被注射了麻醉劑一般,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好半天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咳了兩聲,正欲解釋,便見葉萦回朝他伸出了手。他有些疑惑地順着他的意思低下頭,卻猝不及防被那只手攬住脖子,拉了下去。

熱意從他的心底直接一路燒到了他的手心和頭臉,時鶴汀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他幾乎來不及去想葉萦回是什麽意思,便想掙開直起身,那雙手卻固執地環在他的脖頸上,不肯松開。與此同時,一雙柔軟濕潤的唇順着他的下巴慢慢尋摸了上來,在找到他真正想要尋找的東西後便再也不肯繼續矜持含蓄下去,噙住時鶴汀的唇吮吻起來。

時鶴汀大腦空白了足有兩三秒才終于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麽,自己又在做什麽,慌忙推開葉萦回,叫原本已經半支起身體的葉萦回又跌回了床上。

他喘着氣蹙起眉,望向對方,卻發現葉萦回已經扭過頭去了,臉半埋在枕頭裏,卻能清楚地望見他頰側的濕痕和眼角一片飛起來的紅。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啊。”對方的聲音帶着哽咽和哭腔從枕頭裏悶悶地傳出來,明明不甚清晰,時鶴汀卻覺得心上被人用重拳狠狠擊了一下,痛意與帶起的轟鳴擾得他腦子都亂作一團,最後都化為生着刺、帶着血的兩行字。

原來誰也沒有放下。

你也沒有,我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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