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手上的工作全部處理完已經很晚了,葉萦回合上電腦整理好文件,帶上了書房的門,往卧室走去。他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卻意外地收到了一條加好友的請求。
頭像很熟,備注也很熟,大喇喇地寫着“時鶴汀”三個字。
葉萦回微微蹙起眉,點了通過。
他那次在機場丢了私人手機之後便換了個號碼,注銷了之前的那個,微信也跟着換了個新的。而他回國以來跟時鶴汀聯系都是通過談公事的號碼,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這個手機號,更不知道眼下為什麽突然加他。
葉萦回拐去廚房倒了杯涼水,手機很快亮了起來。
“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他還沒來得及回複這條,另一條便跟着過來了:“給你之前的那個號發的所有消息你都沒有回,問了任南才知道你換了新號,所以就問他要過來了。”
“嗯,那個號沒在用了。有什麽事嗎?”
對方回得很快:“我的手表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你的房子裏了,我明天可以過去找一下嗎?”
他依舊覺得哪裏不對,卻也想不出來,只好回道:“可以,我明天可能沒有時間,到時候我會打電話給物業,你直接找物業拿鑰匙進去吧。”
“好,謝謝。你早點睡吧,晚安。”
他蹙着眉仍盯着手機屏幕上簡短的幾條回複看,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他頓時顧不上這些,連回複都沒來得及便把手機塞回了兜裏,跑到樓上推開卧室門一看,果然床上沒了人影——葉峭連人帶被子一起滾到了地上,還睡得很香,完全沒有被這個變故驚擾。
葉萦回有幾分無奈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把一個小蠶蛹抱起來放回了床上,自己也脫掉外衣躺了上去,把小蠶蛹攬進懷裏。葉峭在他懷裏哼唧了幾聲,很快又沒有聲音了。
時鶴汀伸長了手把留了個縫的窗戶關上,換了個姿勢繼續對着面前的手機。
葉萦回以前就是個不是很愛發朋友圈的人,有了葉峭之後發照片的頻率比以前高了不少,但依舊算不上很高。
他就像每一個愛子若狂的父母一樣,朋友圈裏幾乎都是葉峭的各種照片和小視頻,記錄着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卻很少有關于自己的東西。大多數時候他都像一個沉默的記錄人,只是充滿愛意的鏡頭洩露他的所有溫柔。
時鶴汀看得很慢,像閱讀一本書一樣慢慢翻着葉萦回算不上多的朋友圈。
說來可笑,他甚至一直到昨天,都是害怕見到這些東西的。從心底裏說他願意見到葉萦回生活得幸福,然而讓他親眼見證于他而言卻太過殘酷。只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巨大的信息量震蒙了他,直到他坐回車上,奔波而出的狂喜才将他沖暈,他用上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沒有馬上打電話給葉萦回。
沒有媽媽而不是媽媽在國外,單親也不是分居。
葉萦回還是單身。
這足以使他坐卧難安。他原已做好了準備,永遠守着這一方旱地,便是死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所謂,誰知這一天突然等到了他渴盼已久的雨水,每一滴都甜美得像甘露。
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反而讓人生出些不真實感。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自己,是真的嗎?心底也有一個聲音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回答他,是的。
闊別三年,他的那只鳥兒又栖回了他的枝桠上,哪怕也許下一刻就會飛走,也足夠叫他欣喜若狂。他甚至不敢抖一抖,動一動,生怕一點點的驚動都會叫他的小鳥飛走。
不,他不會再放他走了,不會了。
他翻到一張葉峭抱着一個女人脖子哭的照片。時間是葉萦回回國前夕,配字是“小瓜舍不得她”。這個女人時鶴汀見過,只見過那一次,就是他去A國找葉萦回時看到的那個。女人哭紅了眼睛,小瓜也哭得眼淚鼻涕混作一處,可憐兮兮的。
時鶴汀抿着嘴退出去,繼續往下翻。
這一張是少有的葉萦回上鏡的一張,定位是A國的一處很有名的海灘,照片上他和葉峭一人一個大墨鏡、一條花裏胡哨的大褲衩地站在沙灘上。估計是怕曬傷,小瓜還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襯衫,葉萦回則全無顧慮地袒露着上身,金色的陽光爬滿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看上去性感也帥氣。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揚着,帶着點自在而性感的笑意。
時鶴汀手指情不自禁搭了上去,想要碰一碰,卻直接退出了照片預覽界面,這才意識到,伸手把照片存了下來,再往下翻。
他看着葉峭從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正太一點一點往小裏長,直到縮成一個襁褓裏還在含手指的小豆丁,才明白過來已經翻到底了。
他退回到葉萦回的朋友圈,真準備點左上角,突然發現最下面還有一條,因為沒有拉到那裏,所以只露了一個邊。
時鶴汀把頁面往下拉了拉,終于看見了那張照片的全貌。
保育箱裏躺着比之前看的襁褓裏的更小的葉峭,像一個小猴子一樣躺在裏面,可憐兮兮的。葉萦回站在保育箱外,隔着透明的箱壁眼巴巴地望着裏面,眼裏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衣服挂在身上看上去空空蕩蕩的,臉色也白得不正常,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
一大一小,隔着一個保育箱,看起來都病蔫蔫的,看得時鶴汀只覺得自己心都被人拿小針刺着,密密地疼着。
他将這張照片也保存下來,同先前那張一起藏在相冊的最深處。
時鶴汀這一晚幾乎沒有怎麽睡,閉上眼,眼前也依舊是兩人三年前的過往,間或飄到三年裏遠在A國的葉萦回身上,意識始終在淺眠與清醒間游離,有時候他看見兩人三年前沒有分手,有時候他看見葉萦回在A國沒有結婚。
只是當熹微的晨光落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卻比夢裏要清楚明白一百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是臆想存在或者不存在的過去,而是追上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