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回龍客棧人來人往很熱鬧,小胖還沉浸在剛剛飛天的刺激裏,沒緩過勁兒,大金給小胖買了個糖人,見他不哭了,就抱着他回去。小胖幾番推辭,不肯讓她抱。

“我,我太重了,你那麽瘦。”小胖道。

大金牽着他的手:“你多大了?”

“六歲了。”小胖道。

“嗯,我今年十歲了。”大金道,“你家在哪?”

“嗯,我也說不清楚。”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人問過他了,他有點不耐煩,“反正不是這裏。”

大金也是屬于沒話找話,二人又說了幾句,就到了回龍客棧門口。

門前那顆大樹與小時候印象裏別無二致,依舊是高過屋頂,直聳天際。大片大片斑駁的樹影下,她的影子被切割成碎片。小的時候她在這裏等阿爸,自己跟自己玩的一個游戲就是蹲在地上,找自己的影子。

小胖子拉了拉她的手,她回過神來。

“我就是在這裏被抱走的。”小胖子不喜歡回龍客棧,使勁兒拉着大金快走,“咱們快點回去。”

大金反手抱住小胖,走進了客棧。老板娘還是如記憶中那般好客,四周依舊圍着許多人,她耐心的在外圍等了許久,才尋到老板娘一個空隙:“阿花姐姐,向您打聽個事。”小時候,老板娘最喜歡別人叫她姐姐,不知現在這個習慣改沒改。周圍的人聽到大金叫她姐姐,不由得多看了大金兩眼。

風飛花被她叫的開心,捏捏她懷裏的小胖子道:“小妹妹什麽事?我瞧瞧,小妹妹懷裏這只小胖子我可見過呢。”

大金一看有戲,繼續道:“阿花姐姐記得他,可知道他家人在哪兒?他跟家裏走散了,又說不出地方,我,嗯,千羽軍的公孫先生在為這事發愁呢。”

小胖被風飛花捏的一個勁兒往大金懷裏鑽,風飛花上下打量了大金,媚眼勾過,大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瞧着,不光見過這只小胖子,也見過小妹妹你呢。”

大金不願再提起阿爸徒生感傷,于是道:“阿花姐姐只要告訴我他家在哪就好了。”

風飛花是什麽樣的人物,大金的回避她看在眼裏,自然不會再多提什麽,于是道:“小胖子的家在哪兒我不知道,他爹是誰我倒是知道。前些日子他來送油,丢了這只小胖子,也讓我留意來着。你在這等着,我差人去捎個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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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摸了摸小胖子的頭,心想小胖的阿爸也是賣油的,不由得倍感親切。風飛花告訴她明日正午,按照腳程,送信的也能回來了,所以要她明日正午再來。大金牽着小胖子回去,一路上聽他講了許多阿爸阿媽的事。她突然有些想二師兄了。她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二師兄說,很多很多委屈要向他哭一哭。

他們二人回到軍營已是傍晚,天上已經星空山路,公孫承文在等她。見她回來,抱起小胖道:“你父親等了你好久了。”

小胖走的已經很累,被他一抱登時有了睡衣。大金将今日去回龍客棧的事與公孫承文說了,公孫承文贊她想的細致,又道:“說來也巧,這孩子的父親是我軍熟悉的人。三年前圍攻天煌教的時候,就是他父親做的引路人,所以他上門來求将軍找這孩子,将軍當時就記在心上了。只是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還要你跑了這一趟。”

大金停下步子,看着公孫承文那麽輕易的說出三年前圍攻天煌教這件事,憤怒難當。

公孫承文轉過身看着她,月光下她雖是怒目,卻已經隐約可見兩分媚态,長大了定然會更加豔麗。他不由得會想,這樣一個女子,從軍會不會可惜了。大金瞪着他生了一會兒氣,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氣的是什麽,但心口堵的厲害,轉身就走了。

大金回屋換了傷藥,因心中不快,看千羽軍的東西都十分礙眼,藥不如天煌教的藥好,味道還大,紗布也不如天煌教的軟,衣服也不合适,床也硬,外面也吵,總之這裏什麽都不好!她氣的扯下紗布,扔向門口,門突然打開,郝飛虎帶着小胖子和一位中年人進來,郝飛虎看見大金結痂的傷口開始滲血,也忘了來的目的,趕忙遞藥,邊上藥邊說大金不仔細,女孩子這樣不仔細,會落疤,長大了要後悔的。大金不喜在人前生氣,默默的憋着,任由他處理傷口。門口的小胖走上前:“姐姐,這是我阿爸。我們要回去了。阿爸說要謝謝姐姐。”

大金擡頭,忽而看到她熟悉的人。

他是你的阿爸,也是我的阿爸。

“大,大金。”中年人抖着唇,将這兩個字咬的模糊不清,但大金還是聽清了。她抿着唇,不答。

中年人接過郝飛虎手上的藥,給大金撒在傷口,他手抖得厲害,藥撒了半瓶:“阿爸找過你。”

“他是誰?”大金看着小胖。

中年人眼中閃爍,說将大金送上山之後,族長見他一個人,就介紹了一個外族的女子給他,他與那女子生了一個孩子。但因為大金在山上,每年見面次數有限,也就一直沒與大金說,他說,“阿爸老了,總是要個人在身邊陪着。”

大金看着他斑白的鬓角,細紋滿布的眼周,她很心疼,想要伸手摸一摸,郝飛虎見此要拉着小胖出門等,她突然看到郝飛虎穿的天煌教弟子服,眼被刺痛,抽回手道:“公孫說,是阿爸将人帶上山的。阿爸是他們的引路人。”

“阿爸當時與他們說了你還在山上,阿爸想趁着咱們見面,就帶你走,當時領兵的将軍也同意阿爸先帶你回來,也一直沒有發兵。誰知道那天你沒有來。”他拉着大金的手道,“阿爸也不想這樣,你弟弟他自小身體不好,千羽軍的大夫治好了他。阿爸欠着他們的情。”

大金抽回手,只是想哭又倔強的不能哭,心裏堵的快要憋死了。她定定的看着他,許久,門外的小胖子等不住開始扒門,她才緩過神,慢慢的穿衣服,傷口透出的淺淺血絲印染在布衣上,他想幫她,被她躲開。

她站起身,打開門。門外深藍的夜空,大把大把的星星向她眨眼,她聽得到風的聲音,聽得到沙的聲音,聽得到旅人的駝鈴聲,聽得到狼群的奔跑聲:“大漠什麽都沒有,大漠連大金的阿爸也帶走了。”

她拼命的跑,她想跑的快一點,她聽不到身後的呼喊,她聽不到呼嘯而過的風聲,她什麽也不想聽到。從她懷疑天神的那一刻起,天神就讓她失去了一切。大漠什麽都沒有,她也什麽都沒有。

她腳下一空,落入水中。水拖得她向下沉,明明她感覺到在下墜,可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卻離她越來越近,她伸手想要摸一摸,摸一摸那月亮是不是如湖水一般冷,有人握住她伸出的手,将她抱了上來。

“師姐?”白芙日夜兼程趕路至此,本是倚靠這處水源歇腳,沒想到突然聽到風聲,以為是邪教殘餘追她至此,趕忙熄火埋伏,沒想到落下水的是大金。

大金記不得白芙的臉,但她看到了白芙的金色護手,她突然定定的看着白芙,抿着唇不語。

白芙見她身上似有血水,臉色十分不好,十分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頭,輕輕抱着她:“師姐怎麽了?”

天上的月亮離她遠去了,那冰冷的月亮變成了溫暖的懷抱,她突然很想二師兄,她抱着白芙,傷心的哭了起來。

“二師兄,二師兄,二師兄……”

大金醒來的時候,是在天煌教醫藥堂的病床。王亮滿臉胡茬,黑眼圈襯托的他臉色更白,他握着大金的手,看到大金轉醒,這才松開她站起身讓聖女診斷。

聖女檢查完,大金伸手要王亮抱抱。王亮心疼她,抱過她問:“哪裏疼告訴我。”

大金點了點頭,眼淚一顆顆落在他脖子裏。她聽到王亮在嘆氣,聽到他叫她“傻孩子”,她哭的更兇,抱的更緊。

她只有二師兄了。

天煌教山頭很高,星星卻很遠。

大金坐在院子裏,一個人在數星星,她的同門都去議事堂聽白芙彙報情況了,二師兄說她要好好卧床休養,堅決沒帶她去。她傷已經好了大半,閑來無事抱着二師兄的兵器在月下舞了一套刀法,清風微汗,一名少年抱着一塊厚布,蹭蹭跑上她的小院來。月下少年顯得有些緊張,本是沒有出汗的白淨小臉,如今擦起汗來沒完。大金覺得他用袖子擦的挺麻煩的,就将自己的汗巾遞了過去。少年小臉蹭的一下子紅了起來,大金上前,摸了摸他微燙的額頭:“又生病了麽?不如你去找許薇薇吧。她現在應該在醫藥堂值夜。”少年猛然搖了搖頭,鼓起勇氣将懷裏的東西塞給她。

大金看着他殷切眼神,拆開了那層厚布,一副雙刀猶如下弦月,返照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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