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喬煙再次來到小鎮的時候, 只看到一片荒蕪。

天幕血紅,缱绻濃烈黑煙。

這景象,宛若地獄。

崩壞的虛拟世界, 薄封清會不會已經變成一堆拼湊不齊的數據?

她心亂如麻, 順着燎火山道朝教堂奔跑。

和他一起度過的那段日子歷歷在目, 如果不是因為陸裘那該死的代碼入侵,對于她和薄封清而言都是一場完美的虛拟體驗。

尤其……

是對于她。

那些現實裏說不出口的暗戀,她本想在虛拟世界中表露。只是沒想到,劇情發展到高潮的時候,被迫中斷!

死神與幽靈少女的故事, 本該從她墜進日落河那裏開始有所轉機。

她在河底坦白自己幽靈的身份, 慢慢化為流光消散在他懷裏。而死神的眼淚, 将日落河染紅, 河底開出兩道彼岸花,引向地獄入口。

在那裏,他找到她,與她永遠相守在日落河底。

可她在最重要的時刻消失不見, 這個故事, 成了悲劇……

她比誰都想給薄封清一個圓滿美好的結局,雖然并不了解他的過往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但從系統測算出來的腳本來看, 他是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渴望有那麽一個人,來寄托他無處安放的信賴。

可一切, 都被陸裘搞砸了!

她拼了命地往山上跑,心裏對陸裘的恨意越來越強烈。

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的話!!!

……

主機屏幕前,陸裘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腦後抵着一把槍,十幾雙眼睛都緊盯着屏幕,一旦他使詐便會毫不留情地爆了他的頭。

進度條還在緩慢爬行。

他額角滲出密密的汗,嘴裏嘀咕:“快點快點,媽的!快點啊……”

曹警官斜倚在門口,提醒:“這姑娘的命要是丢了,我估計有人要越.獄來殺你。”

“殺吧殺吧!反正我現在是警察和買主兩頭都得罪了,往後也沒好果子吃!”陸裘自暴自棄,enter鍵按得啪啪直響。

“已經派人去景氏,如果你能提供證據并出庭作證,法院會視情況減刑。”

陸裘繃着臉,沒說話。

曹警官頓了頓,又開出一個誘人的條件:“單人間、你可以繼續做游戲。”

架在臉上的鏡片倒映着屏幕慘白的光,進度條飙到100%的那刻,他重重敲下enter鍵,沉聲一個字:“好。”

其實他最初的願望,也不過是想做一款能把二次元帶進三次元的游戲而已,只可惜急功近利,走入歧途。

正如喬煙所說,以他人生命為代價的夢想,不配稱之為夢想。

餘生,他将在監獄的銅牆鐵壁裏找回初心。

……

喬煙終于來到教堂。

往昔的寧靜平和變為殘缺衰敗,牆面開裂,雜草叢生。

恍惚中又看見那個站在琉璃天窗下的少年,墨一樣的長發垂落肩頭,半掩那張清冷面容。

她沒有屏蔽現實中的記憶,也沒有給自己開外挂,所以,這個世界裏的她和現實中一樣,冒冒失失、笨手笨腳,不是打水險些栽進井裏,就是左腳絆右腳,在他面前撲了個狗啃屎,要麽就是采了毒蘑菇回來興致勃勃地說要炖湯給他喝。

她心裏惴惴,怕這樣的自己會遭他嫌棄,怕劇情會因為她表現不佳而出問題。

但他卻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沒有皺哪怕一次眉頭。

那個人呀,他卸掉了現實中的冷漠和防備,将一顆溫柔的心全然捧到她眼前。

讓她,怎麽不淪陷?

在教堂與他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都成為她最美好的回憶。

然而轉眼間,卻被滿天大火燒毀。

她爬上教堂屋頂,俯瞰腳底死氣沉沉的景致,鼻尖一酸,呼喊帶了哭腔:

“學長——!我回來了 !”

“你在哪兒?不出來…歡迎我嗎?”

“結果最後,你還是沒問我為什麽叫你學長……”

“你出來,你現在出來,我就告訴你!”

“我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

“從好久好久之前,想說卻不敢說……”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慫了!”

哪怕,明知答案是拒絕……

天邊掠過鴉群,展翅盤旋在日落河上空。

幽深河底。

沉睡的眼掀開:“小煙……?”

旋即,他苦笑。

一定是太過想念,才會又在恍惚中聽到她的聲音。

隔着河面,他望向天幕。

“今天的烏鴉真吵。”

好像還特別急躁,不停啄着河面,有幾只甚至跳進了河裏,可惜還沒抵達他身邊就溺水而亡。

他察覺到異樣。

烏鴉是死神的信使,如非特別重要的事不會冒死來送消息。

浸泡在日落河底,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當他再次浮上水面,已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年頭。

像是感應到什麽,他擡起死氣沉沉的眼眸,就看到,教堂屋頂上站着他朝思暮想的人!

怕自己看花,怕那只是一抹幻影。

在毀滅小鎮後,他第二次使用死神的力量。

在一瞬間,抵達她身邊。

還是記憶中的容顏。

紅着鼻尖,對着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百感交集,心口又甜又疼。

手扣住她後頸,将人摁進懷抱。

“怎麽現在才回來?”他眼裏流淌盈盈的光,“我等你好久了……”

那一剎,天幕退卻血紅,流雲洗去塵埃,耀眼的光映照大地,空氣裏都是暖洋洋的味道。

破碎的琉璃折射五彩剔透的光,倒映擁抱在一起的身影。

“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我也有一個秘密要說。”

“那…學長你先?”

在她離開的時間裏,這些話他說了無數遍,但真正需要親口告訴她的時候,他卻緊張得難以啓齒,橫在她腰間的手無聲握緊,半晌,緊繃的嗓音說:“你閉上眼睛。”

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還是乖順地阖上眼簾。

就聽到風輕輕淌過耳邊,鼻息間拂來淡淡花香,身上不知怎的沉了些,面龐被輕紗撓了撓。

她心裏迷惑,卻壓着那份好奇沒偷看。

直到他聲音再次想起,比先前還要緊繃:“好了,可以…睜開了……”

此時她已不在教堂屋頂,而是在教堂的十字架前。

原本殘破的教堂恢複原樣,整齊的席位上點綴着鮮花,光從上方流瀉,将她身上不知何時變換的婚紗照得越發潔白。

“這是……?”她驚訝地睜圓眼睛。

身側的他也換上裁剪精良的白色西裝,水藍色絲質領結上方,是他赧然的側顏,盯着手裏的盒子,低低說:“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依偎在一起的對戒閃着剔透光芒。

他盯着看了許久,忽然擡手遮住了額頭,聲音慌亂得不行:“抱歉…我…給我點時間……”

那是奢想過無數遍的求婚,卻因緊張而搞砸,在心愛的女孩面前又一次丢臉。

心高高懸起,怕她嫌棄這樣笨拙的自己,不肯嫁給他。

“學長…在此之前,能不能先聽我說一句?”隔着輕紗,她眼波格外閃爍。

他自然應允:“你說。”

“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如果我……”後面的話她有些說不下去,垂了頭,表情踟蹰。

他擡手握住她肩膀,迫使她擡頭跟自己對視:“小煙,我從來不想象你是什麽樣子,因為我所看到的,就是你最真實的模樣。”頓了頓,他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望着她眼眸,輕顫着補上後面的話,“是我…喜歡着的你……”

“即便我騙了你?”

他表情不變:“即便你騙了我。”

她沒有自信,在薄封清得知她故意隐瞞認識他、故意帶着現實中的記憶來虛拟世界……嫖、嫖他後,不會盛怒,甚至厭惡她。

可接下他訂制腳本的那刻,還是沒能克制住那份私心。

罷了……

就當是這場無疾而終的戀愛裏,最後的美好回憶。

于是她遞出手,明知故問:“戒指是要送給我的嗎?”

“嗯。”他捏緊綢絨盒子,喉結上下滾了滾,不确定地問,“你願意戴上它嗎?”

“願意……”低垂的睫半掩失神眼波,“有好多好多女生,做夢都想戴上它。”

又在誇他了!

他無奈地彎起唇角。

似乎在她眼裏,他不是那個人人懼怕的惡魔,而是人人追捧的存在。

他…有這麽好麽?

“即便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也…只想你戴上它。”

“學長,你想清楚了嗎?”

他點頭,眼神堅定:“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輕紗下的臉頰,猝不及防滾落兩行眼淚。

他吓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她慌忙擡手捂住眼睛,甕聲甕氣地說:“對不起…我只是…太開心了……能認識你,能以這樣的方式陪在你身邊,我真的…很開心……”

原以為開心的時候該是笑着的,可欣喜到極致的這一刻,卻是笑着流眼淚。

他輕輕拿下她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低垂的眉眼,是那樣的溫柔。

“那就…繼續待在我身邊……”

有白鴿撲翅而起。

教堂裏響起風琴的旋律,風夾雜着花瓣卷進來。

他撩開輕紗,低眉吻下來的那刻,她閉上眼睛,輕聲回應:“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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