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見其志
李墨荷雖然出身小門戶,但因為自小懂事,父母從不責打,也沒受過身體上的苦,這回跪了那麽久,兩個膝頭都軟了。柳雁這一撲來,撲得她往後一退,差點抱着她一起往後摔。還好寧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托住,這才免了難。
管嬷嬷忙俯身把她拉開,“小祖宗诶,您就不能等會再黏着太太。”
柳雁個頭矮,眼睛也沒往上看,不知李墨荷臉色青白,十分難受的模樣,撇嘴說道,“我同我娘親近怎麽了。嬷嬷,您可不能再對不住我娘了。”
管嬷嬷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嚼舌的事,只好尴尬笑笑,不好多說。
李墨荷緩了緩神,柳雁已拉住她的手往外走,“走,回房去,祖母再也不會關您了。”
實在沒多餘的心思深究這句話的意思,李墨荷又疼又累,只想快點躺床上歇着去。
進了屋,婢女見了她,就忙去上水,好給她洗身。
李墨荷坐在床邊,柳雁才看清她的臉色,心頭咯噔。本來還對哥哥姐姐心有些愧疚,但這一看,怒火中燒,哪裏還愧疚得起來。關得好,最好再多關幾天!
“娘,日後你要小心常姨娘,不要讓她再戳你脊梁骨,這次你被關,都是她在作祟。”
見她神色恹恹,李墨荷已經輕輕捂住她的嘴,“別說那麽大聲。”隔牆有耳,更何況還是衆目睽睽之下。常姨娘既然連她都敢暗算,那對一個小孩,不是更敢動手?雖然她不知道常姨娘使了什麽壞。
柳雁挪開她的手,搖頭,“就算是大聲又如何?”
寧嬷嬷幫腔說道,“姑娘,太太乏了,等會也要洗身,不如你先回房吧,等你母親好了些,再同您說話。”
柳雁想了想,點頭,“好吧,那我走了,娘你好好休息。”
李墨荷不想她瞧見自己膝頭的傷,強笑道,“嗯,去吧。”
柳雁未有疑惑,從李墨荷屋裏出來時,只覺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在爹爹不在家的時候,她把娘親保護得很好。只是父親不在家,總覺家裏空落落的。越想心裏越悶,回到屋裏沒多久,也睡下了。
翌日上堂,方青見她心不在焉,拿戒尺輕敲桌面,才見她回神。
“七姑娘今日又不認真念書,你母親不是已經不去誦經了麽?”柳家二太太的事她多少耳聞,但東家的事不是她一個教書先生該參合的,因此說的隐晦。
“出是出來了,但是還是覺得不解氣。”柳雁知道先生是好的,也從不多事,正愁無人可說,便得意洋洋将事情全盤說出。
方青聽後,詫異非常,這孩子有着大智慧,但行事太過魯莽,而且乖戾,若不好好引導,他日要惹更大的禍上身,“七姑娘,先生本不該插手你的家事,但在這件事上,你卻做得太錯了。”
柳雁心高氣傲等着先生誇贊,全然沒想到竟被她說做錯了,滿心不服,“我哪裏做錯了?”
“其一,這是長輩間的事,你無須插手。若你母親身為二房主母,連個妾侍也壓不住,難不成你還要保她一輩子?如今可以,十年後仍行,但你若嫁了呢,難道能帶二夫人一塊去?”
柳雁愣了愣,方青又說道,“其二,先生教你不可鋒芒畢露,不可驕縱氣人,不可狹隘做事,你卻全都犯了,這也是你最喜歡犯的。”
字字敲進耳內,柳雁傲氣的心好像被水洗了一遍,仍不肯自認錯誤。
“其三……”
她還沒說完,柳雁就差點跳了起來,“怎會有這麽多?”
方青臉色沉沉,将她押在小小的椅子裏,繼續定聲說道,“常姨娘連你的母親都敢陷害,更何況是你一個孩子,她的心要是再狠點……估計你就沒命了。”
柳雁咬了咬唇,偏頭不瞧她,“她敢!”
“好,就算常姨娘不敢,那換做是你的哥哥姐姐知曉你這麽對常姨娘,他們又轉而欺負你,你要手足相殘麽?還是坐以待斃?”
“我……”
柳雁被憋的說不出話,小臉已經變成棗紅色。她漸漸平複心緒,開始把整件事想了一遍。越想就越覺得真的好像是做錯了,漏洞太多,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害了。
方青見她仔細沉思,也沒再插話。良久,才見她急躁的眼神散去,又是靈氣逼人,認真道,“好像做的确實不夠穩妥,嗯,下回我會做得更天衣無縫些。”
方青怔愣片刻,苦笑,“先生的話不是這個意思,你還是孩子,做些孩子做的事才好。”
“為什麽?祖母還喜歡吃糖呢,那不是孩童喜歡的玩意麽?難不成長輩就不能吃糖了?我也瞧見吏部尚書常陪他的孫兒在沙裏玩,這也是孩童才會做的事吧。”
方青嘆氣,罷了,這擰脾氣的小姑娘會聽她的就已經不錯了。只是啊,她好像教錯了?為什麽總覺得下回她做事,會做得連她也神不知鬼不覺了。這大概就是随其嗜欲,見其志意,日後如何,雛形已定吧,她微微嘆息,“好好,先生說不過你。”
柳雁得勝一局,這才稍稍開心了些。她趴在桌上,瞧着書上的字都覺犯暈,“先生,今日你不授課了可好?”
方青想了想,“那你得把《花經》的第四章背了,時限後日。”那第四章有些晦澀,想要在兩天內背下來,對個孩子來說太難。只是這些東西,哪裏能難得了京城聞名的神童?故而對她也更嚴厲些。
柳雁笑了笑,“定會背下來的。”第四章……她已經背完前六章啦,可她偏不說,明日就能玩一整天了。想罷,悠然趴着,就等着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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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過來尋女兒時,還不知道女兒跪了佛堂的事。進門見她臉色不太好,一時也心疼起來,更為那日責罵她無情的事愧疚。坐下好一會,只說着寒暄話,不知道要怎麽安慰。
李墨荷倒沒在意那日的事,昨晚問了寧嬷嬷前因後果,寧嬷嬷不知柳雁計謀,只說了自己瞧見的事,李墨荷也沒想到柳雁聰明至那地步,會以步搖用計,還真以為常姨娘污蔑柳雁來着。
今日見了母親過來,也覺高興,問了她家中的事,末了才小心問道,“寶良他……”
秦氏就盼着她開口問這個了,說道,“那人不告了,寶良如今在家裏,已經痛改前非,都會幫你爹做事了。”
李墨荷對那弟弟已經沒什麽期盼,不要惹事就好,“知道為何不告了麽?”
秦氏笑道,“那日你不是遣了位嬷嬷來送銀子麽,正巧她走時被上門找事的那人看見,被旁人提醒說那是将軍府來的,一打聽知道我們沒在說謊,就灰溜溜走了,翌日還送了錢和禮來,說同我們道歉,自然也不告了。”
李墨荷問道,“娘收了那錢禮沒?”
秦氏自然是收了,但知道女兒脾氣倔,便說沒有。李墨荷這才覺舒服了些,“要是收了,就沒臉沒皮了。”
秦氏尴尬笑笑,沒有搭腔,喝茶掩飾窘迫之态。半晌才道,“其實啊,做商人是不好的,總讓人瞧不起。你若是有什麽合适的……就舉薦舉薦你弟弟吧。”
“我早就勸他去考個功名,他卻不愛讀書。讓他考武官,又吃不了苦。先讓他在爹爹身邊磨砺兩年吧。”李墨荷不肯給弟弟舉薦能力不及的事,否則以後吃虧的還是他。
秦氏上回鬧了一次,這回不敢再翻臉。只是看着這已飛上高枝的女兒,卻對娘家人不管不顧,到底是不高興的。沒吃幾嘴瓜子,就借故走了。走時,李墨荷又拿了些銀子給她,她也一并接着了。
☆、四月維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