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康乃馨+風鈴草+滿天星
第十五章
這是辛小妤第一次來李樂逸的家。
将區小洋弄到客房的床上時,醉丫頭已開始打鼾。她輕悄悄地關上門之後,仔細打量着客廳內的一切:森林一般的客廳,有兩人兒時約好的大猩猩和滿牆的綠色,蘑菇,貓頭鷹,連桌子都是根雕的木樁式。
兩人許多年前的童話。如今,恍如隔世。
李樂逸已幫她泡了一杯薰衣草菊花茶,準備了一碟紅藍綠的馬卡龍甜點。他如鋼琴家般好看的大手端着骨瓷杯,身後卻是童話。
一種強烈的不和諧之感,湧上辛小妤的心頭。這感覺,如同油畫中的紳士王族,莫名穿越到了人猿泰山的背靜中。
洞明如李樂逸,亦是察覺到了她眼中的異樣:“你不喜歡嗎?咳咳……”
辛小妤說:“喜歡。”
“嘗嘗吧,這是我讓paul親手為你做的,現在看到我好好的,應該不怕吃甜食了吧?”
三十歲的李樂逸沖她微笑。
辛小妤卻搖搖拒絕着:“不,那麽晚吃甜食,會發胖的。“
聽到這個答案,李樂逸亦是為之一愕。
漣漪在他心中多年的泛着桃花的春江水,忽就驟然降了溫。
他開始咳嗽,咳個不停,她遞給他的紙巾,他竟咳出血絲了。
“跟我去醫院吧。“辛小妤牽着他的手道。
“沒咳咳咳……事,幫我拿咳咳咳……過藥來。”李樂逸道,說完,只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卻發現眼前一片茫茫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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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白,他自十二歲開始,一年中至少有幾個月的時間,睜開眼就要面對這種刺眼的白。
手臂上涼絲絲的,應該是在輸液。
是肺炎吧。他心裏黯黯的苦笑。
側目望着床前的女孩子,她正專注地望着他,見他醒來,便問:“要喝水嗎?”
他疲憊地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沉重地垂下,再度昏睡過去。
辛小妤喂他喝了水之後,遵照醫生的囑咐,為他擦拭酒精。然而,面對這樣一尊成熟的軀體時,她心中的陌生感正無限擴大。
此時,正值午夜兩時多一點,室內的溫度并不算高,她的心中亦是涼絲漸濃。恐懼感,一如窗外的黑夜,濃得化都化不開。
“樂逸哥,希望我不會失去你。”她端詳着他蒼白而陌生的睡顏,莫名的,心痛起來。
待他的體溫終于将至低燒時,天已經亮了。
當李樂逸勉力側過臉來,用蒼白的薄唇沖她微笑時,她竟莫名地流淚了。
“哭什麽,我又活過來了。”李樂逸虛弱地道。
“你睡吧,多睡幾覺,就好些了。”辛小妤說。
“上來睡吧。”李樂逸道:“我想抱着你睡。”李樂逸蒼白的唇泛着濃濃的笑意。
辛小妤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她脫下外衣,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他小時候身上的奶香氣早已散盡,取而代之的,是屬于男人的味道。很好聞,是不過,她的心裏越發質疑。
他摟着她,撫摸着她的長發,将被子勻過大半,她又勻了回去。
兩雙長腿因勻被子而不經意厮磨時,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有了反應,她渾身一栗,往床腳退縮着,離他的身體漸遠。
他抱歉地道:“好好休息,別怕。那邊沒有被子。睡一覺,你還要上班呢。”
她方才往他的身邊挪了挪。
她睡得很輕,卻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樂逸哥哥變成一只白天鵝,飛向了火紅的夕陽。
他睡得很沉,亦是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小妤只有十來歲,笑容燦爛,是他夢中的小新娘……
她請了假,照顧了他一天一夜。
她喂他吃粥的時候,他撫摸她的臉龐,她本能地後退一步躲開,他擁抱她時,她本能地抗拒。
“對不起,我沒談過戀愛,有點害怕。”辛小妤說。
李樂逸輕咳着微笑:“是我對不起。你心中的李樂逸還是個孩子,可是,我們已經長大了。”
辛小妤拼命點頭。
李樂逸精神好些的時候,開始尋找兩人的共同話題:“小妤,你喜歡看電影嗎?”
“喜歡。”小妤的大眼睛閃爍着亮色。
李樂逸問:“你喜歡斯皮爾伯格嗎?”
辛小妤歉意地笑笑:“《人工智能》還好,可是《大白鯊》和《侏羅紀公園》太吓人了,我還是更喜歡昆亭塔倫蒂諾。”
李樂逸連忙道:“我也很喜歡昆汀的電影。暴力美學嘛。《低俗小說》《落水狗》和《殺死比爾》我都喜歡。”
辛小妤道::“我最喜歡《無恥混蛋》。”
然而,李樂逸最喜歡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哈倫?吉爾哈爾,辛小妤卻最喜歡約翰?屈伏塔,布拉德皮特和雷神兄弟,美國隊長。
兩人便不再談興趣。
李樂逸在醫院住到第四天時,已能夠顫顫悠悠地下床,辛小妤下班之後卻沒有出現。
李樂逸知她經常加班,便望着窗外的落日耐心等待着,窗外的櫻花散了。
李樂逸收到一大束鮮花,各色的康乃馨,點綴着風鈴草,滿天星,區小洋送來的。卡片上是她讓人不敢恭維的大字:大哥,早日康複。那天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祝願你和小妤天長地久!
李樂逸望着卡片上的字,苦笑。
辛小妤終于匆匆地趕來,臉色青紅,像是剛和人吵過一架似的。
李樂逸忙問她為什麽,她卻支支吾吾的。
正在這時候,他卻接到了店長paul的電話。
“樂逸哥,你最近在忙什麽呢,我們店的對面,剛開了一家新的CAF,名叫八零後主旋律,正在裝修,已經把牌子挂上去了……”
Paul說。
“我知道了。”李樂逸淡然回答。
“據說是和洋酒一起賣的café。”paul說:“咱們要不要為此推出新的産品,在他們開店之前就做出反擊呢?”
“暫時還不用。”李樂逸道。
放下電話之後,李樂逸安然望着辛小妤:“是Exert開的吧?”
辛小妤點頭:“他讓我幫他寫café的文案,我拒絕了。”
李樂逸懶懶地倚着靠墊,笑說:“為什麽拒絕那,你是他的員工。”
辛小妤搖頭:“但我不是他CAFE 的員工。”
李樂逸笑道:“真的沒關系,開店只是我的愛好。”
辛小妤說:“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兩人正說着,卻聽到一陣敲門聲,辛小妤忙去開門,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婦人,手捧一大束鮮花而來。
“樂風醫生,我來看你了。不用起來,好好躺着。”婦人着一身黑色的套裙,婷婷地坐在床頭,暗紅的唇膏亦塗得一絲不茍。
“您好,方小姐,咳咳……”李樂逸微笑道。
“樂風醫生,你的身體好點了嗎?”婦人問。
李樂逸笑道。“好多了。”
婦人道:“好多了就好。我之前倒是想過一個投資計劃。希望在靜安開一家比這個店面大三分之一的店,我投資,你來管理。現在,我這個想法更強烈了。”
李樂逸沉靜地微笑。
婦人已從包裏摸出計劃書:“這是這個項目的計劃書,等你身體好些的時候,可以看一下。你是個很聰明的年輕人,相信你會對這個計劃感興趣。”
李樂逸卻道:“方小姐,我開店只是因為有興趣,我的身體狀況您想必也有了些了解,怕是力不從心呢。”
婦人一臉的疑惑:“又不需要你事必躬親,你每天到店裏轉轉,偶爾秀下你的拉花技藝就可以啦,為什麽不答應呢?”
李樂逸笑道:“抱歉了。”
那婦人剛走之後,李樂逸又接到了paul的一個電話:“樂逸哥,酒店突然來人說,因為他,們酒店要裝修,提前終止合同,要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收回店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妹紙們覺得李樂逸喜歡的是童年的小妤還是喜歡她從小到大呢?
妹紙們相信青梅竹馬的天長地久嗎?
☆、十六章 南瓜羹與郁金香
此時,區小洋正在跟蹤一名犯罪嫌疑人。
由淮海路一路跟蹤至福雲路時,從停車場走出一個高挑的男人,一路走在她前面,開始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往哪兒走,他寬厚的肩膀亦是在前面擋得死死的。跟蹤的人越來越遠,區小洋急出一頭的熱汗。
“你妹的,好狗不擋道啊!”區小洋在心中竊罵着。
轉過一個路口時,區小洋怕被人發現,買了杯奶茶,咬着吸管走了幾步時,卻被一個人嚴嚴實實地扪入懷中,且捂住了嘴。
區小洋揚腿便要踢他的頭部,卻被他敏捷地掼住了腿,她趁空檔用手肘倒向他的胸前,他一反身,躲了過去,又将她的雙臂扣了起來。
“臭丫頭,那麽多賊,你去抓賊啊,為什麽要跟蹤我?”他俯瞰着着她,劍眉高揚。
“誰要跟蹤你!我們又不去酒吧找鴨,放開我!”區小洋奮力掙脫,他死死扣緊。
“你說我是鴨子?”那人氣得一手擰着區小洋的耳朵,用了五分的力道,往上提。
疼。疼得區小洋真喊了起來:“非禮!強奸!”
惹來路人的一陣側目。
“看什麽看,沒見過哥哥管教小流氓妹妹!”他依舊擰着區小洋的耳朵。
區小洋捂着被揪疼的耳朵,大罵道:“色狼!什麽事都被你耽誤了,快放開我!”
那男子戲谑道:“不放。”
區小洋道:“我的同事什麽的都在附近,他們很快就會來的。”
那男子冷笑道:“虧你還是警察,這就暴露你的行蹤了?還是去賣奶茶吧!”
區小洋道:“賣奶茶最适合你們這種鴨子了,放開我!”
他冷笑道:“你說聲對不起,我就放。”
區小洋疼得滋滋地嘬牙花子:“你非禮我我還沒讓你道歉呢!”
正在這時候,那男子發現了不遠處的一些異樣。
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正盯着他,那人他見過,上次在酒吧時,他險些将他也帶回去審問。
“區小洋,你的功夫那麽差勁,該回爐重練了。”他終于松開她的耳朵。
“放屁!我可是散打冠軍!”區小洋揉着赤紅的耳朵,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對了,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他方才禮貌地伸出右手:“我叫施嘉。”
區小洋揉着紅腫的耳垂:“施鴨?”
施嘉氣得回頭拍一記她的腦袋:“鴨脖啃多了?”說着,便向他正在裝修的店面走去。
區小洋打量着剛挂上去的牌子,瞬間就悟了:“喂,你要不要臉啊?在人家的對面開競争的店搶顧客?”
施嘉揮起拳頭,區小洋旋即後退一步。
“管你什麽事!”施嘉沒好氣道。
正在這時,區小洋的對講機響了,她忙轉身匆匆離去。
施嘉仰頭望着自己的店面,勾起唇角,意味深長地一笑,笑着笑着,卻笑成苦笑。
施嘉望着店面的大牌子,笑着撥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號碼。響了許久,對方方才接起:“喂,exert,有事嗎?”
施嘉道:“有。Monica,那幾個美國佬又來了,今晚想跳sasha,晚上九點半,來瑪麗安娜酒吧。”
被喚作monica的,自然是正在病房陪伴李樂逸的辛小妤。
電話那頭,辛小妤先是沉默,然後,堅定地道:“對不起,我男朋友發燒肺炎,我要照顧他。”
施嘉只覺得一陣熱血從腳底直竄到頭頂。
他強壓着一身的火氣,點起一只駱駝香煙,狠狠吸了一口,雲霧将他的臉隐隐地圍起來時,他方才道:“随你的便。”
挂斷電話之後,施嘉緩緩步入他即将開張的店裏。
店中盡是後現代派的家具和各種創意飾物,許多還曾在國際上得過獎:德國設計師毛雷爾的“燈泡飛鳥”,每一只燈泡上都生着展開的翅膀;西班牙設計師弗朗西斯科盧漢的“甘藍燈”,如宇宙中流轉的星球……就連咖啡壺和奶糖罐,都是從意大利運回來的,奶糖灌上塗鴉着畢加索的畫。
店裏挂着各種70末、80後的摯愛:機器貓多啦A夢、櫻木花道、流川楓,美少女戰士、火影、海賊王、死神……他堅信,一旦這店開張,對面的多啦A夢,必将潰不成軍。
不過,他李樂逸似乎沒機會輸了,他的店面即将不存在。就在一個月之後。
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這是他專門為某人特別設定的,德彪西的《歡樂島》。這個電話從不輕易響起,所以,他聽到鈴聲的時候,幾乎是雙手顫抖的。
“施先生,薇姐她突然發病了,你快點來吧!”
聽到這個訊息,施嘉吓得臉色瞬間泛了白:“你們他媽的是怎麽照顧她的!快送醫院!”
“薇姐說她一會兒就好了,已經給吃了藥了。您快過來看看吧。“
話音未落,施嘉已挂了電話,發瘋似的趕至醫院,一路上,闖了好幾個紅燈飚速前進,趕至醫院的時候,他為之瘋狂的人已昏睡過去,神色安然,紙一樣的白皮膚,白得像她摯愛的白色薔薇。她叫白薇。
施嘉便在床頭靜靜地望着她,撫摸着她烏黑柔軟的頭發,握着她的手,整整一夜……
天亮時,陽光撒在她慘白的臉上,她美麗的大眼睛中隐着幽幽的傷痕。
“對不起,害你過來,你工作那麽忙。”白薇內疚地微笑着。
“不忙,剛好今天周末。一會兒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施嘉一貫冷峻的雙目漾着溫泉似的暖意。
“那就麻煩你了。”白薇說。
這是一幢舊上海的別墅,窄的樓梯,雕花窗棂,晴天時,午後陽光暖融融的,打開兩層樓的窗戶,可以看見靜藍天空上飛旋的白鴿和灰鴿。
施嘉從國外歸來之後,就誠惶誠恐地把她安置在這裏。
平時,她就在樓上,看看書,發呆,睡覺,看電影,之前,她還會親手幫他磨咖啡,自己也在午後呷一杯,後來,她的心髒越來越不好,就輕易不敢再嘗試了。
因為她身體的原因,他從來都沒碰過她。盡管她知道,他很想。他曾經要幫她洗澡,她順從地接受,他卻以用冷水澆灌自己而告終。
早餐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下樓,将抱着一個陳年的古董一樣,将她輕輕放置在四周鮮花環繞的草地上時,她一如以前一般,微笑,沉默。
草坪上的各色郁金香都是施嘉親手栽種,別墅旁的白玉蘭在盛綻,紅的黃的,粉的,白的郁金香擁簇着兩人,施嘉種的最多的是粉色郁金香,花語是永遠的愛。
他說:“薇姐,這些粉色郁金香漂亮嗎?”
她說:“很漂亮。”望着這些郁金香,她忽然想起什麽,心又開始痛了。
他只得把她抱回樓上,喂她吃了藥,待她安然入睡之後,施嘉輕吻了她的眉心,轉身,以最輕巧的步子悄然離去。
車子開上高架之後,他又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又是一陣長長的等待,等得他幾乎要心肺都要爆裂了,他鐵着那張溫度将至零下的臉,将車速再次提高。
電話終于接通時,他已面色鐵青。
“monica,1小時之後,你必須給我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