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海

地下超市的悶熱混合着來往彼此呼吸的濁氣, 攪得寧芮星飽滿的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

更多的, 是因為江嶼話語而起的心中緊張和悸動。

空氣中有手推車輪轱辘轉過發出的聲音，有收銀臺東西被拾起放下發出的聲音，亂糟糟的凝聚一團，可寧芮星聽到的, 也只有自己如鼓喧嚣的心跳聲。

咚咚的，劇烈撞擊着。

意識到自己還握着江嶼的胳膊，滿手的滾燙與依稀分辨得出的肌肉紋理走狀, 顧不得因為與他的接觸而欣喜, 急忙撤回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這才擡頭，低聲打了聲招呼。

她沒有詢問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但清亮的眼眸深處，還是洩露了些許的驚訝與意外。

江嶼低眉看了眼寧芮星, 溫聲開口, “剛剛在外面看到你，便正好就跟着你過來了。”

一旁站着的納倩走了過來，邊結賬邊站在寧芮星的身邊，“與與，這是……”

她剛剛要排隊結賬的時候, 發現有東西漏了買，返回去拿，誰知道就看到寧芮星算是直接撲進了一個陌生人的懷裏。

依照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抹高大的背影, 還有最後，寧芮星發現抱錯人後，眼底一閃而過的，只一瞬的尴尬，頃刻便轉為細碎的星光。

那是喜歡一個人，才會有的眼神。

只一眼，納倩就大概猜到了那個人的身份。

寧芮星穩了穩自己的心神，忙為江嶼和納倩互相介紹對方。

納倩眯眼打量着眼前站着的人，唔了一聲，慢悠悠地開口，“我聽與與說過你……”

話還沒說完，後背便被寧芮星悄悄地頂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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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芮星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裏去了，就怕納倩一個不小心，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話。

比如，她喜歡江嶼這件事。

江嶼将寧芮星的小動作看在眼裏，眼簾微垂，遮住了漫天彌漫的笑意，做出一副細聽的樣子。

這幅樣子，落在寧芮星眼底，幾欲快要急紅了眼睛，搶在納倩前面開口，“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學校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情。”

“是嗎？”

江嶼輕飄飄地開口，低頭直視着寧芮星，詢問着事情的真假。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裏一顫，支吾着點頭，邊擡手碰了碰納倩，想讓她為自己作證。

納倩勾勾唇，對這件事倒是避而不談，擰着購物袋看向江嶼，方才開口，“謝謝學長對我們家與與的照顧了。”

一語雙關，既是感謝，也是在告訴江嶼，寧芮星說的大概是些什麽事情。

江嶼看着被人拉到後面躲着的寧芮星，眸光微閃，帶上了些許的意味不明。

“應該的。”

納倩皺眉，卻是沒有再問出口。

她說再多，也不能去插手寧芮星和江嶼的事情。

感情的個中意味，只有當事人才懂。

等送了納倩回家，看着坐在前面的江嶼，寧芮星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剛剛納倩拎着一大堆東西，正好江嶼開車，便送了她們一程。

只是納倩剛剛下車前對江嶼說了聲謝謝的時候，還不忘囑咐寧芮星早點回家，到家時記得給她打個電話。

那時候江嶼就坐在前面，聽到納倩刻意放大的聲音，寧芮星下意識地擡頭。

緊張的眼神便和江嶼的，在車前鏡中撞到了一起。

似笑非笑的眼神，眸底有她看不懂的深意。

納倩一離開，車門剛被關上，寧芮星原本有些放松的身體慢慢地僵直起來。

密閉的車內環境下，一絲微弱的呼吸聲都會被毫無遺落地放大。

她坐得僵硬筆直，雙手垂放在并攏的膝蓋上，像是犯錯後虛心受教的好學生。

江嶼擡眸，不經意地就瞥到她的樣子，無聲地扯了扯唇。

倒是沒讓她坐到副駕駛座上來，自顧地打着方向盤，平穩地滑入車流中。

寧芮星摸着機身，又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尋思着要不要找個話題和江嶼說說話。

畢竟她家距離這裏有點遠，江嶼要是想送她回家的話，一路這麽安靜，着實有些尴尬。

寧芮星輕咳了一聲，作勢清了清嗓子。

不算大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很是突兀。

原本在腦海中醞釀好的話語，也被江嶼突如其來的開口給打斷了。

“國慶這幾天有出去玩嗎？”他問。

寧芮星如實地搖了搖頭。

車子經過街市的霓虹閃爍，光影透過半開的車窗，一分不落地打在寧芮星的側臉上，柔弱而模糊。

她低着頭，慢吞吞地補充解釋，“我媽不讓我胡亂走動。”

剛一回到家，她媽媽看到她腿上的傷，差點沒心疼死，更是直接退掉了和丈夫出國游的飛機票，打算趁着假期給寧芮星補補身體。

今天和納倩一起出門，還是在先前在家裏休養了幾天的前提下，以及看在納倩久久回來一次的面子上，才被允許出門的。

“我也沒去。”江嶼低聲說了句。

“嗯”寧芮星有些不解。

既然她能在市裏遇見江嶼，那必然也是知道他就待在市裏，只是不知道，江嶼和她說起這個幹什麽？

“腿還疼不疼？”

寧芮星沒想到江嶼會突然轉了個話題，疑惑之餘低聲回答，“不疼的，好得差不多了。”

江嶼低低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剛剛遇到寧芮星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便去查看她的雙腿，瑩白泛粉的膝蓋，早已看不出受傷的痕跡了。

不放心，他還是特意問了一句。

氣氛回歸初時的安靜。

就在寧芮星以為江嶼不會再開口，一時放松又失落起來後，平穩行駛的車卻是猛的停了下來。

擡頭，就見江嶼的左手握着方向盤，半轉着身體，直直地看着她。

“最晚能幾點回去？”他問。

“有什麽……”

寧芮星剛想問說有什麽事情，便被江嶼打斷了。

“植物公園有場燈光秀，想帶你去看。”

寧芮星心頭一跳。

和江嶼待在一起……

晚回去一點，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見寧芮星面有猶豫，江嶼剛想開口，就聽她輕聲說了聲好。

原本快要聚在一起的眉頭，随着這簡單的單音字驟然放松下去。

江嶼低低笑開，将車拐了個彎，往另一條路開去。

–

位于郊外，以往一向靜谧的植物公園，一時卻是有些熱鬧。

等江嶼買好票，寧芮星便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

剛一走進去劃分的會場地，寧芮星心裏便只覺得震撼。

花落燈海，一片火樹銀花，不斷變化着花漾迷燈的顏色，一瞬間缭亂眼球。

不只是頭頂上方制造出的璀璨迷宮，腳下踩着的，也是蜿蜒變幻的植物紋路。

就好像是，在星空漫步一般。

往來的行人不時地走走停停，駐足拍照。

寧芮星剛欣賞完腳下的夢幻星空，擡頭就見江嶼停在原地，轉身看着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寧芮星想着，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跑到江嶼身邊，精致的臉上在燈光的照射下染上了幾分虛幻，語氣是明顯的激動，“學長，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同為本地人，寧芮星倒是不知道有這場燈光秀，甚至，要不是有江嶼帶着，她都不知道郊外還有座植物公園。

“正好聽人說起。”

江嶼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沉着冷靜的雙眼，也只有在落到寧芮星身上的時候，才會沾染上那麽一分笑意。

他擡手拍了拍寧芮星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的樹葉，低聲問道，“還看嗎”

真正漂亮和值得驚嘆的，一般都在最裏面，只是這樣下去，應該是要花不少時間。

寧芮星卻是沒有想那麽多，滿心都想看完整場燈光秀。

見寧芮星想看，江嶼自然不會想去阻止她，剛想帶人往裏面走，卻是被突然從一旁冒出的人給攔住了。

高高瘦瘦的中年大叔，脖子上還挂着一副相機，應該是額外的或者專業的攝影師。

他手裏還拿着一張照片，預料之外的，他将照片遞給了江嶼。

寧芮星湊上去一看，不由得有些吃驚。

照片裏的場景，是剛剛她和江嶼走在花海裏的樣子，只是她竟然毫無察覺，自己和江嶼居然在某一時刻被偷拍了。

她知道江嶼長得出色，可畢竟不是明星，未經過他人同意拍攝照片，未免也有些說不過去。

“抱歉，剛剛我也在場，正好就拍成了這張照片，洗出來之後就馬上來拿給你們。”

大叔着急地解釋，呼吸急促，看來是趕着追上他們。

江嶼低垂着眉眼，看了一眼照片後，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

那人笑了笑，先是看了一眼江嶼，而後又看向站在江嶼身後的寧芮星，“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寧芮星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對自己說話，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那人說道，“姑娘，你男朋友一定很喜歡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這話說得寧芮星一頭霧水。

單一張照片來看就能知道感情好不好不是，再說她和江嶼也不是那種關系。

她正想開口解釋，就聽江嶼溫潤地笑了笑，開口又道了句謝謝。

那人擺擺手，轉身離開。

見他那樣說那張照片，寧芮星不免也有些好奇。

她剛剛只是粗略一看，根本沒看清照片裏有什麽，看到江嶼手裏拿着的照片，便抽出來放在眼前細細看着。

照片上也沒有什麽，只是她在看着花海入迷的時候，江嶼看了過來，看着她的方向。

僅此而已。

這能代表什麽？

“沒什麽啊。”寧芮星嘟囔一聲，有些失望。

江嶼笑了笑，沒說什麽，接過她手裏的照片，小心妥善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她不會知道，她看着花海入迷了的那一刻，他看着花海中的她也入了迷。

這張照片的神.韻從來不是在人景上，而在于眼神。

那是，毫不掩飾的，喜歡一個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