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

【第二章】

夕陽西下,樹梢燃燒着短暫的火焰色,随即沉入夜色中。風餐露宿不是事,恰好遇見了一戶人家,青磚碧瓦,垂柳掩映,不算太破舊。

涯梓推開院門:“今晚就睡這裏。”

院子裏的草有半個人高,目測荒涼兩三年了。屋子裏,當然沒人,但有住過人的氣息。竹竿上,晾着幾件衣服,泛着風吹雨淋後的灰白;農具家什,生了鐵鏽;竈房案桌上,有幾盤吃剩的飯菜,幹成顆粒狀發黴了;卧室裏,寝具一應俱全,拂去灰塵,倒也幹幹淨淨。

“這裏本來有人吧,他們都去哪裏了?”鐘斐終于找到機會問了。

“被魔化的鯨魚怪吞噬了。”涯梓輕描淡寫。

“這吞得太幹淨了。”

“它們已魔化,不是尋常的鯨魚。”

想想也,鐘斐沒見過魔化,但見過大面積蟲化。有一個星球,移居過去的地球人被原生物同化,異變成新型的蟲族,那種混合生物迸發的詭異力量至今叫人心悸。

“它們有多強?”

“一百個你也只是它們的早點,總之,好好的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涯梓想了一想,擡起下巴高傲地說,“今晚睡我身邊,要不然,你死無全屍。”

……簡直懷疑你心懷不軌!

鐘斐就是腹诽一下,并非真懷疑。

涯梓的輕狂,都是明亮正直的思無邪。何況鐘斐一個二十五的星際戰士,能怕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鐘斐靠裏躺下,看涯梓從袖中抖出一些粉末撒在床周圍,圍成一個星狀的防護陣。鐘斐剛閉上眼,就有人捏了一下他的臉,緊接着一句不耐煩的話:「往裏邊,我睡哪裏啊?」涯梓大喇喇躺下,貼過來暖暖的體溫。

兩人靠得近,鐘斐能聽到涯梓穩健的心跳。鐘斐的先天基因很優秀,後天又受嚴酷的訓練及實戰經驗,感官比尋常人敏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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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無聲,月華傾一窗。

不知過了多久,鐘斐夢見自己站在一個曠野,從未見過,可又有一絲絲熟悉,鐘斐凝思這是哪裏。天空很黑,烏雲翻滾,一個聲音從雲層傳來:嗚——嗚——橫亘蒼穹,反複盤旋。

鐘斐聽得特別難受。

這個夢有毒,這是夢,快醒來……反複暗示着,鐘斐豁然睜開眼睛。發現右臂很沉,原來被涯梓壓着了。涯梓的嘴角挂着微笑,睡得香甜,像在做美夢。

這孩子挺黏人的,鐘斐抽了抽手臂。

涯梓迷糊地睜開眼,眨了眨,閉眼呢喃:“天亮還早呢。”

鐘斐睡不着,他聚精會神,剝去夢中所有的幹擾,尋找那一絲熟悉的直覺。忽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鐘斐悄然起身,推開院門,夜色明朗,月光傾瀉在原野上——夢境就是這裏,現在只是多了房屋、農田和疏疏密密的樹。

滄海桑田,也總會有東西不改變。

鐘斐想找到伫立的地方,夢中,有輕微的流水聲,應是靠近河。他才走了幾步,就聽見一聲的急喚:

“鐘斐,你去哪裏?”

涯梓一襲白袷衣,連腰帶都沒系,快幾步跑來,一把拽住鐘斐的手臂,生氣地說:“不是說了嗎,想變成一具屍體,就別呆在我身邊!”

話不好聽,也算好心,鐘斐說:“我又不會走遠。”

涯梓氣呼呼地說:“你吃點苦頭就知道了!”

“這裏的人,為什麽會消失?”

這是鐘斐第三次問,涯梓終于沒有敷衍,松開手,悶悶地整理白袷衣和蓬發:“沒有消失,他們只是被鯨魚魔封凍了。比如,前邊,就有個人睡在樹下。只是你沒有洞察之力,看不到而已。”

全是透明的半死人?鐘斐毛骨悚然:“你怎麽沒事?”

涯梓特別驕傲地擡起下巴:“我有玄黃之力,區區的鯨魚怪,能奈我何,我一出手半個海都沒了。”

牛皮也不怕吹破。

鐘斐笑出聲:“那你怎麽不救這些人?”

涯梓頓了一頓,找着舌頭:“我來之前他們就被封凍了,怎麽救,除非殺了施法的鯨魚祭天,才能破除封凍——看我幹什麽,我也是過客。”

喔,那棟漂亮的宅子不是他家,他是鸠占鵲巢。

鐘斐問:“那他們将永遠這樣嗎?”

涯梓說:“怎麽會,再過個十年八載,他們就真的就死了。”

……比永遠這樣還凄慘。

鐘斐雖然很同情,但沒有拯救蒼生的念頭。對他來說,這些是別人的星球,跟看電影一樣。他最想的,是盡快找到能量源給智腦續航。

智腦要是毀了,他得在這裏呆一輩子。

“別害怕,有我在,鯨魚怪不可能傷害你的,畢竟我這麽強。”涯梓大言不慚地說完,握住了鐘斐的手腕。一股洶湧的氣息從涯梓的指間奔湧而出,鐘斐猝不及防,幾乎被沖擊在地——這是能量,也許就是小說裏所描述的真氣。

鐘斐若有所思:“什麽時候,鯨魚怪把這裏封凍的?”

涯梓:“三年前。”

原來如此,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鐘斐原本不明白,智腦的能量源為什麽會枯竭。

時空遷躍時,還很充足。

智腦雖然會自主行動,頂多是蹦跶到周圍,收集天文、地理、人文資料,耗費不了多少能量。戰艦和智腦的主能量源是純度高達99.99%的稀有元素CY,若沒有CY,礦能、風能、水能、太陽能、甚至重力都可以轉成能源,以維持基本運轉。所以,能量源本應該綽綽有餘。

罪魁禍首,應該是這一場大災難。

智腦的磁場受到很大影響,導致能量源大量流失。

七天時間,沒設施,沒科技,打死也提煉不出CY元素。所以智腦讓鐘斐去南邊,或者北邊,不是尋找大型的稀有礦山,而是尋找強大的修真者——修真的力量強到一定程度,也能喚醒稀有礦産的強大能量,替代CY元素,成為智腦的能量源了。

這瞬間就簡單了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涯梓不就是——能在大家“死”絕後,還活得逍遙自在,說明他有兩下子。

鐘斐滿心期待:“你的力量,能喚醒一座山的潛能嗎?”

涯梓鄙夷地切了一聲:“多大的事!”

轟——

山炸了。

山被辟出了幾條大溝壑。

鐘斐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智腦,竟毫無波動。失敗了?從腳底下傳來的震撼,足夠撼動一座大城,怎麽會一點能量都沒有呢?

“怎麽樣?”涯梓得意地問。

“很強。”

“哼,撒謊,你根本就沒有半點激動!”涯梓滿臉不高興,袖子一甩。

鐘斐琢磨,問題出在哪裏。剛才涯梓只是劈山,是物理攻擊,沒有改變山的屬性。如果說CY是提純,那麽,将整座山熔煉,是不是就能喚醒能量呢?

簡直天才般的思路!

不過,山上草木生靈這麽多,都得死,太殘忍了,這種方法還是算了。

鐘斐還是問了一句:“你能把山熔煉了嗎?”

涯梓愣了:“熔煉成什麽?熔不是問題,飛禽走獸怎麽辦?真熔煉了,會遭天譴的!”

他也有怕的東西啊。

“天譴這東西,又不是真的。”鐘斐開玩笑。

涯梓反應很強烈:“那當然有了,越強大,越容易遭天譴。天譴是根本無法反抗的。即使什麽不幹也難保,何況幹這種天理難容的事。”

鐘斐很意外。

天譴是人們無力反抗時,期待會拯救自己的東西。

然而僅是期望。鐘斐想起,國與國之間,用核武器互相震懾,結果引發的大災難不下數十起,數千萬的人陷入戰火之中。可是,那些當權者沒有受到懲罰,天譴在哪裏呢。

莫非,天譴在這裏真實存在?

“鐘斐,你怎麽了?”

“沒什麽。”

“我并不是沒有那能力,可幹嗎跟這些山過不去啊。”

“我就随口說說,不會那麽殘忍。”

“天譴是很可怕的,再強大的修行或魔力也無能為力。雖然有時候,它會姍姍來遲。”涯梓難得嚴肅。

兩人繼續往南走,正午春陽,暖融融得有點灼人。鐘斐敞開領子,露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寶石般的智腦。

涯梓瞥見,毫不客氣地撈過去看:“什麽寶石?”

“它叫金陵醉。”

“區區一顆破石頭也有名字,名字倒是挺特別的。”

可不是,當初,在一大堆以字母和數字命名的智腦中,「金陵醉」,這名字抓住鐘斐的眼球。金陵醉,水滴狀,如一滴美酒将墜未墜,所以叫金陵醉。在陽光下是溫和的青金色,夜裏是幽幽的寶藍色,在火邊、水裏、樹下,都有不同的顏色和光澤。

涯梓看了一看,興趣缺缺:“挺好看的,跟你一樣。”

被誇得猝不及防。

并不覺得跟一個智腦相提并論有什麽可驕傲的。

鐘斐接過金陵醉,挂回脖子上。沒有能量源,智腦跟一顆漂亮的石頭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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