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惹事不生非
【第七章】
街巷狹窄,相隔不過三米。對面是一個小酒館子,賣唱女的歌聲飄過來:「叫一聲劉郎,罵一聲劉郎,冷清清閑一半繡床。」聲調兒嬌俏,郎字舌尖一挑,百般婉轉動人。
鐘斐想起:“三郎,你的正名叫什麽?”
三郎:“我沒有正名。”
平常百姓,沒大名,叫阿貓阿狗二蛋,鐘斐信。可三郎兄弟,一看就家世不錯,怎麽可能沒大名。
三郎沒有隐瞞:“我們兄弟與別人不同,天生玄黃之力,比尋常人強大,但禁忌也尤其多。比如名字,就不能輕易讓人知道,否則,會被鉗制。”
看來,玄黃之力是一把雙刃劍。
“三郎不好聽嗎?”
“當小名可以,大名就太随意了。”三郎七郎很多,又不是姓楊。再說,鐘斐私以為情人才稱為郎。
“你幫忙取一個吧。”
“名字也能這麽随便嗎?”直球被扔回來了,鐘斐啼笑皆非。
三郎很執着讓他取,鐘斐思索了一下,看天際有星辰若隐若現,想起了喜歡的一句詩:身将客星隐,心與浮雲閑。
“星隐,怎麽樣?”
“好。”
這麽幹脆,都不帶考慮一下的,鐘斐問:“你姓什麽?”
三郎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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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姓氏也是禁忌,鐘斐調笑:“跟我姓吧,鐘星隐,也不錯。”
三郎難得好奇:“跟你姓是什麽講究?我只知子承父姓,對了,妻可以随夫姓。”
我就随口一說怎麽當真了?
這之後,鐘斐就稱三郎為星隐了。
星隐摸出他的圓鏡,潇灑地寫下「星隐」二字,鏡光一閃,吸了進去,化作星光點點。鐘斐好奇,湊前想看。星隐随手抹了一下圓鏡,遞給他細瞧。
圓鏡直徑約二十厘米。
鏡邊玄銅質地,雲紋霧飾。
鏡面清晰、輕薄、透亮,不算特別。
銅鏡的背面卻出奇地精致:中心是一個小獸頭圓鈕,九根單線以圓鈕為中心散開來;九個飛禽走獸,隔着單線環成一個圓形,有白虎、孔雀、烏龜、豹子、小猴等瑞獸,栩栩如生;豹子腳邊刻着銘文,龍飛鳳舞,認不出什麽字。
鐘斐贊了幾句:“你們兄弟裏,就屬涯梓的武器最寒酸了。”
星隐輕哼:“他是不敢亮出劍的真身,怕傷了人。”
鐘斐贊:“他的劍這麽厲害?”
星隐不太想承認:“也不是特別厲害,不如我的封魔鏡,比小牢的金鐘卦強點。”
說起來,不知道小牢經歷了什麽,讓他置數千人性命于不顧,也要用金鐘大法。正好聊到這個話題,鐘斐就挑明了問。
星隐沉默半晌,道出原委。
玄黃之力,顧名思義,上天賦于的強大的力量。
有玄黃之力的人,修煉也不同于常人。從小就處于黑暗潮冷之地,獨自修行,常年見不上陽光。一朝出關,才驚覺過去如此的暗無天日,難免心生畏懼與厭惡。
玄黃之力還有一個魔咒。
越強大,玄黃之力就越容易消失。你會在某一天,一覺醒來,忽然發現玄黃之力沒了。那麽,要麽成為廢人死去,要麽再進入那種煉獄修行——殘忍就是,讓一個人明白過去有多凄慘;最殘忍就是,再讓他回到過去。
兄弟幾人出關後,遍尋「讓玄黃之力永不消失」的方法,他們稱之為「除咒」。小牢性格敏感,尤為焦慮,所以劍走偏鋒;而涯梓,生性灑脫,今朝有酒今朝醉,倒從不去想這些未知的事。
星隐緊接着說:“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麽我絕不會犧牲你。”
鐘斐笑:“真發生什麽,犧牲我也沒用啊。”
悠悠吃完,天已黑了,小鋪們紛紛點起了花燈。大小形狀,不一而足,有白如雪,有紅如血,也有五彩斑斓,從窗子望過去,一街絢爛,非常好看。
有一家花燈抻得長,挂的是瓊花燈,十幾個小燈簇成一個大雪球燈,特別醒目。
牌匾下,有女子倚在門前輕衫旖旎。
原來是一家青樓。
鐘斐只在歷史影像中見過,想一想,在這世界呆不了多久,多見識一些,以後在單調的戰艦上也能回憶回憶,遂興致勃勃地提議進去瞅一瞅。
星隐環視一圈,一本正經說:“這樓有一股濁氣,不像好地方,你跟緊我一些。”
他不懂這是什麽地方?鐘斐啞然失笑。
進去是一個大廳堂,十數個女子華麗衣裳,輕歌勸酒。有的登徒子按捺不住,當庭調戲,甚至拽女子腰帶,行猥|亵之事。
未免也太輕狂了,鐘斐腹诽。
他也覺得女子們賞心悅目,卻沒有血脈贲張。說起來,這得追溯到幾十年前,科學家一再優化人類的先天基因,包括外表、體質、智商、性格等方方面面。其中,原始情|欲被歸于劣質因素,被大大削弱。這一舉措,令性|犯罪急劇減少。所以即使遭到不少反對,當權者依然大力推行。
優化過的基因,會動情,但不會輕易動情|欲。
也就是說,天生基因的禁欲。
鐘斐正是這樣。他理解原始沖動,但無法感同身受。看到男女抱成一團厮混,不由得皺眉。帶路的女子冰雪聰明:“公子,您想去北館還是南館?南館梨春院,小哥多,清淨一點。”
為什麽人多,反而清淨?
穿廳堂、過長廊、進了一個院子,牌匾上寫着三個字“梨春院”,侬麗的花燈琳琅滿目。沒見到一個娥眉,倒有一個男子來迎,鐘斐明白了:這裏是相公館。
相公眼睛一梭,熱情地迎向鐘斐:“公子,今兒怎麽有空過來啊?”
星隐低聲問:“你竟然來過,你們很熟?”
鐘斐好笑:“這是客套話。”
這相公叫雲柳,見兩人都是正人君子,舉止也端莊了,像尋常人待客一樣落落大方,引二人到小池邊的石桌上。
鐘斐依規矩,點了幾碟糕點和酒,這酒叫梨花春,貴得離譜。好的不一定貴,但貴的一般都好。
雲柳露出驚訝之色。
難道怕自己付不起,鐘斐先賞了一錠銀子。
雲柳展顏一笑:“公子好大方,我唱一曲雙鴛鴦助興吧。”
雲柳好歌喉,婉轉,纏綿。鐘斐聽不太明白,直覺是香豔之詞,雲柳越唱越動情,嬌中帶嗔,一雙眸子都在說情話,看鐘斐如看戀人一般。星隐靠近鐘斐,低聲說:“你們真的不認識?他為何這麽看你?”
這不是看,是挑|逗。
星隐從小修煉,出關後除咒,不懂人情世故也正常。鐘斐不好解釋,抿了一口酒:“大概是這邊風俗吧,這酒味道不錯,你嘗一嘗。”
梨花春沁涼、香甜、有梨花餘味。這麽貴的酒,卻是很小的一壇,倒不了幾杯。
星隐連飲三杯:“寡淡,沒有後勁。”
雲柳意味深長地笑:“這些酒裏,就數梨花春的後勁最強,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一支曲兒後,星隐忽然不自在:“鐘斐,我去小解,你千萬不要離開。”
雲柳又唱了幾只曲子,漸漸變得肆意起來,眼神放蕩,鐘斐眼觀鼻鼻觀心,只等星隐趕緊回來。雲柳手指壓壺,身姿變軟,幾乎偎依鐘斐:“公子好酒量,喝了兩杯還不動聲色。”
鐘斐微挪開,納悶:“這酒很烈嗎?”
雲柳:“公子待會兒就知道。”
鐘斐的基因不怕醉,能怕梨花春,鐘斐又問:“除了這些,你還會別的嗎?”比如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之類。
雲柳會錯意,攀上鐘斐的脖子:“我會的可多了,公子不妨來試試。”
鐘斐尴尬。
這時,忽然一連串脆響,像瓷器碎了一地,緊接着一聲尖叫,驚起了一院子寒雀。兩人吓了一跳,雲柳趕緊圓場:“我們這館子大,護院也多,公子莫擔心。”
壓驚酒沒喝完,一個小厮飛奔過來:“公子,出事了。”
鐘斐懵了。
這屋子,瓷盤碎了一地;床上,血污滿床,幔布被扯碎,覆在一個相公的身上,相公敞着欣長的腿,一動不動;一個小厮抱頭縮在角落哭;幾個護院手持刀和劍,一觸即發;被圍在最中央的星隐,衣衫不整,臉色蒼白,一臉憤怒:“不是我!”
護院揮劍要殺,星隐掏出封魔鏡。
鐘斐攔在衆人中間:“慢着,先把事情說清楚。”
青樓的大掌櫃先趕到了,冷靜地把閑雜人等都遣開,吩咐手下收拾殘局,且很客氣地将鐘斐和星隐“請”到內院裏,上酒上茶,先壓壓驚,讓相關的人過來講講來龍去脈。
星隐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鐘斐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地說:“別擔心。”
原來,梨花春是摻了合歡散的酒。
常來的都清楚,可鐘斐和星隐哪知道。雲柳有心讓他們醉,沒有點破。星隐年輕氣盛,很快情動了,哪裏受得了,因此借小解的借口想解決一下。但廂房多,星隐沒找見茅房,就向倚在門口的一個相公問路。
這相公叫朱槿。
朱槿見星隐臉紅體熱,将他拉進了屋子。
星隐雖欲|火焚身,并不想碰他,只想趕緊脫身離開。朱槿見他跟立了貞節牌坊一樣,就說,自己有神器,不需交|歡,只消看看就能解身上之火。恰這時,朱槿的小厮端晚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