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運氣好,跌倒揀元寶

【第十二章】

一天一夜後,海船抵達浮生洲。陽春三月,草長莺飛,纖細的綠枝綴滿侬麗的花朵,鐘斐三人随船夫們在一個院子落腳吃中午飯。

院子的胖廚子早備好了飯:“我還納悶,怎麽就你們還沒來,原來遇上風浪了。”

管事的滿臉愁容:“不過耽誤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倒黴了。”

廚子安慰道:“想開點,至少大家都平安了。對了,早晨蠍子梅親自上門來問貨。”

管事驚訝地問:“他這身份,自己來取?”

廚子點頭說:“可不是,我吓了好一大跳,沒敢多說一句,畢恭畢敬送走了,他托您帶的是稀貴貨吧?”

管事的心煩意亂:“貴是貴了點,倒不怎麽稀罕,怎麽也犯不着他自己上門來取啊。說到貴,我那五十箱布匹才是血本無歸。”

正說着,篤篤馬聲傳來。

廚子嘿嘿一笑:“說曹操曹操到,喂,大家收着點,別叫他把老婆本給騙了。”

一頂流蘇垂垂的轎子擡進來。轎夫小心放下,随從匆匆地掀起轎簾。一人慢悠悠地下來,只見他三十多歲,瘦骨嶙峋,病恹恹的。黑眼圈重,眸子白多,黑少,瞳孔泛出賭徒特有的暗紅色,陰森森的。裸|露的腳踝,戴着一個蠍子紋的銀圈,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就是蠍子梅,氣質陰冷。

管事的苦着臉迎上去:“梅少,連人帶貨都沉海了,您托我捎的東西,我本來貼身戴着,也一并沒了。”

蠍子梅很淡漠:“早知道了,我來收回定金。”

還真涼薄,連句安慰也沒有,管事的吩咐廚子取一百兩銀子來,這時一個船夫忽說「管事的,是不是這個繡花盒子」。原來,管事的落海時,盒子衣服裏飄出來,這船夫恰在旁邊,就收進了自己口袋,後來只顧着活命把這事給忘了。

盒子設計精巧,半點海水都沒灌進去,裏邊是一枚烏色骰子,點數是血紅色,蠍子梅注目半晌,合上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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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感慨:“梅少果然鴻運,我五十箱布匹沒了,你的完好無損。”

蠍子梅道一聲謝,将盒子納入袖子中,環視一圈:“諸位,有誰想跟梅某消遣消遣?”

衆船夫哈哈大笑:“不敢不敢,底褲都叫你消遣沒了。”

一人忽然說:“鐘斐要不要試一試?”

被推上前的鐘斐無語,他怎能跟專業選手賭呢,不過都起哄,不如遂了他們的心願:“可以是可以,我身上只有五兩銀子。”還是剛才在船上贏的。

蠍子梅打量鐘斐:“這位小哥,我們在哪裏見過?”

這種搭讪,老套了吧?

還好蠍子梅也沒繼續這話題,說賭什麽都行,鐘斐就選了擲骰子。

餐桌擦拭幹淨,兩人各據一端。

蠍子梅拿出盒子裏那顆骰子,雕刻細致,烏黑色材質,六個面,分別刻着一點到六點,點數是血色,黑搭紅透出了詭異的光澤。蠍子梅旋了旋骰子,手指修長,與玄金的骨牌黑白分明。

蠍子梅說:“三局定勝負,誰點數加起來最大就算贏。”

鐘斐說:“可以。”

蠍子梅随手一擲,骰子滴溜溜轉了十幾圈,停下,是「一點」。衆人哈哈大笑,都說鐘斐穩了,畢竟只要扔出「二、三、四、五、六」任意點數就贏了。鐘斐捏了捏骰子,一擲,竟也是「一點」,兩人平了。

蠍子梅皺皺眉頭:“鐘公子,你才會玩不久?”

鐘斐說:“見笑了。”

蠍子梅信手一扔,那骰子咕嚕嚕地轉到桌角才停下,還是「一點」。衆人看鐘斐,鐘斐沉思三秒,果斷扔出,也還是「一點」。一個船夫忍不住說「鐘公子,這比大小,比的是誰的點數大。」

鐘斐自然知道。

最後一次了,蠍子梅玩轉骰子說:“看來賭注太小,鐘公子不屑一贏。要不,我以一百兩為賭注,你贏了就歸你。”

這可是真金白銀,鐘斐擺手:“不敢不敢,我沒這麽多銀子。”

蠍子梅冷笑說:“沒事,你輸了還是給我五兩。”

鐘斐搖頭:“不不,還是五兩為注。”

蠍子梅生氣了:“你拿出真本事來,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好像非要鐘斐贏一樣,鐘斐為難:“我乃是新手,贏是僥幸,輸是必然,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

蠍子梅挑了一眼管事:“管事的,你來做個莊,鐘公子贏了,我給他一百兩;他若輸了,他還是給我五兩銀子。”

衆人嘩然,這擺明了送錢啊。

蠍子梅順手一扔,這次不是「一點」了,而是「兩點」。即使如此,鐘斐要贏也是妥妥的。衆人伸長了脖子,鐘斐将骰子在手中把玩許久,終于扔了出來——「一點」。三局相加,蠍子梅是四點,鐘斐是三點,自然是蠍子梅贏了。

蠍子梅拿着鐘斐的一兩銀子走了。

衆人跌足:“一百兩沒了。”

鐘斐遺憾地說:“沒辦法梅少鴻運高照,擋也擋不住。”

一直在旁觀的星隐質疑:“他是不是出老千啊,哪有這麽巧的,你每次都是一點。”

慕竹笑道:“出老千的話,蠍子梅就是每次六點了。”

也對,蠍子梅每次扔六點,才叫出千,可他也是一點和兩點。只能說那只骰子太邪門了,或者蠍子梅生而為賭,運勢霸道吧。

飯吃完了,銀子也賭輸了,該去幹正經的事了,鐘斐與船夫們道別。

慕竹去找樂師朋友,離開前問鐘斐:“為什麽故意輸給他?”

鐘斐悠然自得:“不想被糾纏。”

蠍子梅有意想輸,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莊家總是這樣,先讓賭徒贏一點,然後誘他們一點點深入,最終不能自拔。鐘斐這次若贏了,蠍子梅後面還有新的花招。給金陵醉找能量源最要緊,不能節外生枝。所以,鐘斐輸得幹幹脆脆,斷了以後的事。

慕竹卻沒有茍同:“蠍子梅想輸的意圖太明顯了,有點奇怪。”

鐘斐沒在意:“誰知道呢。”

慕竹還想追問兩人去哪兒修行,星隐拽着鐘斐飛快地走:“我們趕時間,就此別過。”

被拽到跑過長街才停,鐘斐喘氣說:“他又沒幹什麽,你這麽看不慣?”

星隐一臉不高興:“誰讓他四處拈花惹草,不正經。”

鐘斐納悶:“他哪裏不正經了?”

浮生洲的地域很廣,南邊多荒蠻,北邊多冰雪,東邊多門派,而與琛州隔海而望的西岸一線,商人往來密集,最繁華也最雜亂,三教九流的多,修行的少。緊靠海岸處,也成了一個小鎮,比未艾鎮大得多,也繁華得多。

鐘斐邊走邊看,一回頭卻不見了星隐。

才要找,忽然背後一陣風襲來,鐘斐本能地擡起腳跟,向後上方狠狠一踢。只聽一聲慘叫,一個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回頭,呼啦啦圍上來四五個人,也不說話,一個個沖他拳打腳踢。

鐘斐的格鬥術很強,以攻為守,叫那些人占不到任何便宜。

此時,星隐聽見聲響跑來,二話沒說,一個大招将所有人直接掀翻在地。不遠處,一頂轎子直接被掀開了。鐘斐站定,朗聲說:“梅少,明人不做暗事,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嗎?”

果然是蠍子梅。

蠍子梅陰測測地說:“你為什麽特意讓我贏?”

真是不懂這人,輸了不高興,贏了也不高興,整個世界圍着你轉行了吧。鐘斐沒好氣地說:“我有正事在身,哪有這麽多閑情陪你玩!”

蠍子梅忽的擡高聲音,歇斯底裏地問:“你騙人,你是受誰的指使來陷害我!”

鐘斐怒了:“我跟你第一次見,哪來什麽仇什麽怨?”

星隐擁住鐘斐的肩膀,傲然說:“梅少,我們還有正事,有話快說,沒話就讓路。我們可不是你的骰子,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

一個人上前,在蠍子梅耳邊說了什麽。

蠍子梅冷靜了,擡起尖下巴:“原來真是第一次來,是我誤會了,為表歉意,請務必到寒舍一敘。”

鐘斐搖頭:“不必了,讓我們走。”

蠍子梅放低姿态:“我梅惡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寒舍就在後街,費不了多少時間。”

無論鐘斐兩人怎麽推辭,蠍子梅很堅持,甚至有哀求之意。這人氣質陰冷,低三下四時倒挺可憐的。鐘斐心軟,看他确有難言之隐,那就聽聽吧。

梅府非常闊氣。

梧桐朱樓,亭臺參差,假山蒼翠,流水湯湯,仆人恭恭敬敬為蠍子梅捧上了衣裳和一杯熱茶。

蠍子梅咳嗽兩聲,披上長裳:“見諒,我病了兩個月多,吃多少藥也不見好。”

鐘斐心更軟了:“梅少是不是失眠,少喝一點茶。”

“少喝多喝都沒用。”蠍子梅摒去閑人:“鐘公子請直說,為什麽輸給我?”

鐘斐啼笑皆非,誠懇地說:“你們莊家的伎倆,不就是先讓賭徒嘗點甜頭,咬上鈎,讓他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嗎?十賭九輸,我是明白人,梅少就別在我身下費功夫了。”

蠍子梅蹙眉:“可我想輸給你。”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鐘斐反問道:“你又為什麽千萬百計要輸給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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