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來楚相府上吃飯也是克己守禮的樣子,沒在桌下偷偷撩楚越的袍角。楚越有時朝他看過去,書生也不接他的眼神。第三天書生連來也不來了。

楚越裝作不經意地問他爹是怎麽回事,楚相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們兄弟二人平時看着經常有不對付的時候,其實又很氣味相投。”小土匪板起臉:“誰要跟他投。”

楚相卻嚴肅了些:“阿霖這孩子,前幾日操勞過甚,生病在家。”

小土匪不鹹不淡“哦”了一聲,眉頭卻蹙起來。楚相又說:“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這孩子也可憐,身邊沒個人照應,聽下人說藥也不肯好好喝。”

小土匪脫口而出:“是不是沒給他準備蜜餞?喝完藥他總要吃點甜的。”

楚相狐疑地看向自己兒子,那句“你怎麽知道”連問都不必問了。

【30】

楚相:“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楚越抿了抿唇:“現在沒有。”

楚相沉吟片刻,努力讓自己顯得委婉開明:“我知道你紀霖哥哥有才華,生得也好看,最近不是都傳他什麽,豔絕京華。你這年紀,容易被美色迷了心分不清男女也正常,但你要知道那也是紀大人,萬萬不可唐突了他。”

楚越:“……”

“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紀大人,沒有任何不軌之心。”他說這句的時候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紀霖對他無心,他不知道自己所有心動是不是在對方眼裏都幼稚得可笑,所以說話時的表情難免悲痛。

落在楚相眼裏,老人家不免多想。他走上來拍了拍楚越的肩膀:“爹沒有阻止你的意思,能失而複得把你找回來已經是老天開眼,你喜歡什麽,想追求什麽,爹都會支持你。”

楚越:“……”

楚相誠懇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中隐有淚光閃爍:“走,不等吃完飯了,現在我就帶你去看紀霖,路上你買點蜜餞,不是說他就喜歡吃這個麽。”

楚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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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書生病中頗有幾分頹喪。

他懂事起就想着為父親報仇,為父親的摯友報仇。如今大仇得報,回想自己二十多年生命裏,竟然沒有其他特別值得一提的事,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的人。

唯有投奔舅公時,被小土匪糾纏的那段日子。年輕人的熾熱真誠,給他被人愛護的錯覺。那時生了病,小土匪也不怕被他傳染,每天守在他床前,喝一碗苦藥就給塞幾顆蜜餞。還要哄他“好阿霖,喝了藥就不難受了,難受你就咬我。”

書生燒得臉通紅,柔順被小土匪攬在懷裏,仿佛真的對他有情。

如今他不是窮鄉僻壤裏苦讀的無名之輩,他是京都裏炙手可熱的紀大人,但病了之後還是一樣,除了下人,又有誰真的為他挂心?

昏昏沉沉的時候他又看到小土匪,比當時高了一些,面容也冷峻了一些,可還是跟從前一樣帶着蜜餞來的。書生鞋襪來不及穿,掙紮着爬起來朝他撲過去,一把将他抱住:“阿越,我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楚越被他抱得不得動彈,随後慢慢走上來的楚相看到了這一幕,對兒子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原來我兒子不是單箭頭吼?

【32】

紀霖纏人,楚越只好抱着他把藥給喂了,喂完塞了顆蜜餞到他口中,紀霖才消停下來。楚越看着他全然依賴的樣子竟有些動容。

這跟在那山腳小鎮下的時候何其相似,當時他以為紀霖對他也是一樣的,可後來呢?這麽想着又漸漸冷靜。他越是放不下紀霖,就越是為對方真假難辨的情意而惱恨。最會亂人心緒,最會讨巧賣乖,簡直……可惡極了。

他叫來紀霖的下人吩咐一番之後離去。

紀霖像做了一個混亂的美夢,夢裏楚越不計前嫌來找他,跟從前一樣會哄他喝藥,喂他吃甜的。可是醒來身邊什麽都沒有,他咂摸着口中留下的似是而非的甜味,懷着一點不可與人說的期待把下人叫來。

“剛剛,可是府裏來人了?”

下人恭恭敬敬答複:“回大人,未曾。”

楚相的小公子囑咐他們狀元爺要強,若是知道自己被人看到病中脆弱樣子肯定要心中不快,下人也深覺有理。可他說完這話狀元爺也未見得有多開心,紀霖只是隔着窗戶仿佛在看很遠的地方,像等着什麽不會來的人。

【33】

書生病好之後不再主動招惹小土匪。他這回傷了心,細想如果對方已經對他無情,他整天上趕着去找存在感,恐怕只會徒惹人厭煩。真心難求,可惜擁有的時候他不曉得珍惜。

幾天相安無事,他得到消息來說是楚越要去參jun。楚越的準上級是呂大人,跟楚相一貫不太對付,紀霖一想這怕是要被穿小鞋。他不明白為什麽他都能想通的道理楚相想不通,還肯把兒子往外送。

他跟楚相說了這番顧慮,等着楚相回答。結果一擡頭對上老人家意味深長打量他的目光。

紀霖:“?”

楚相感嘆:“你果然是擔心越兒的。”

紀霖:“?”

楚相說道理他明白,也知道舉賢避親,但楚越想有個好前程,一定要跟能幹實事的人,呂大人是唯一的選擇。“越兒得用實力證明他不是我塞進去搶功勞的敗家子,呂大人也不是個沒有大是大非的人。一開始進去肯定會辛苦一些,但這也是越兒自己的選擇。”

紀霖仍不放心,給小土匪說課的時候還特意提點他幾句官場跟上司的相處之道。這些是上不得臺面的心術,書本上沒有。楚越靜靜聽他說了,用那雙幹淨的眼睛看着他:“你曾經也是這樣對我的,是麽?原來騙人還有學問。”

紀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他蒼白的臉上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是的,我就是這種人。”

【34】

家裏給楚越準備去軍營的行李,楚越拿出來一看衣料都是上好的。他微微皺眉,讓侍女換掉。“呂大人最不喜京城這些公子的做派,你這衣裳給我了,躺上軍營的床板就得刮一個口子。”侍女戰戰兢兢說那要不要換個粗布的,楚越搖頭:“做作,呂大人會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家出來的麽?正常就好。”

楚相聽了這一茬,內心十分欣慰:“剛把你接回來的時候總覺得你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能想到這些,為父很高興。”

實際這都是紀霖提醒,楚越有那麽一瞬間心想紀霖活得一定很不容易。每個人都只有那麽大點的腦袋,要這樣瞻前顧後日日算計,他這日子過得還有滋味麽?可是人要長大,要成熟,這些卻都是必經的。

“爹,官場都是這麽難麽?”

楚相沉吟片刻,以為兒子是臨行前還有猶豫,便勸慰道:“要平衡人事從來不容易,何況朝中利益糾葛複雜,要想在這種情況下做些實事,就更難了。但你也不要擔心,爹和阿霖都在朝中,你阿霖哥哥是個滴水不漏之人,他也會幫你的。”

小土匪沉默,楚相問:“怎麽,還是有點心慌麽?你阿霖哥哥當初可比你好多了。他就一個人進了京,那時候還不知道我就是他父親的摯友。無親無故地來了,只想為他父親和當年的我出一口怨氣。”

“爹,別說了。”

“怎麽了?”

“沒事,我再收拾一下,明天去見呂大人。”

【35】

紀霖傷了心。實際上大仇得報之後他經常覺得心裏空空的,家裏只剩他一個了,所有富貴榮華也不知道有什麽樂趣。除非想到小土匪的時候,還覺得這世上有人真心愛慕他,雖然這份愛怕也是過去式。

他跟楚相下了朝從不一起走,怕被別人看出關系太近。碰巧前頭走的是呂大人,紀霖開口叫住了對方。

呂大人對這位新狀元觀感不錯,雖然長得過分秀氣,但能夠剿匪立功,是個爺們。紀霖便走上前去同他攀談。

他對呂大人無所圖,只不過放心不下楚越,想旁敲側擊一下這位不要把跟楚相的龃龉遷怒到楚越頭上。紀霖走過去的時候心裏一片荒蕪,楚越說得确實不錯,他整天算計來算計去,學的都是騙人的本事。

紀霖很懂得怎麽讨人喜歡,他三言兩語同呂大人熟絡起來。“對了,聽聞楚相的小公子也要去呂大人麾下,還真別說,這位小公子跟楚相秉性大不相同。坊間還聽過他當街擒賊的傳聞,是個耿直的小英雄。”

呂大人也很直,哼哼一聲:“我和姓楚的不對付,但對他兒子沒什麽意見。就是嫌煩,回頭他要是在我營中磕了碰了,傳出去不定要怎麽說呢。這小子也是,誰的地方不選,偏來我這兒裹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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