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青梧本來打算今天去雪芽家看看她,沒想到剛出了家門,恰好碰見林家的人過來,說父親想要見她。
料想還是因為布行的事情。
于是林青梧便改道去了林家。
剛到林家,門前的小厮正在掃地,見她下了馬車,當即扔了掃帚,跑去報信:“大小姐回來啦!大小姐回來啦!”
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是驚喜,而是驚吓。
林青梧提着裙角,邁過門檻,扭頭問洛梅:“我有這麽可怕嗎?”
“小姐很可愛,小姐不可怕。”洛梅說。
先前洛梅和杏雨同林青梧說過,趙落落穿越過來的這段時間,和林家鬧得水火不容,林青梧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林父已經在大堂中等着她了,面色顯然不太好看。
在林青梧的記憶力,林父對她寵愛有加,從來沒有同她發過脾氣,即便是生意不順或是在外面受了氣,回家見到她亦是喜笑顏開。
她還是第一次見父親對她如此冷漠。
“你還有臉來?”林父冷哼一聲。
林青梧懵了一下:“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林父:“……”
林青梧坐下,丫鬟哆哆嗦嗦上了茶,林青梧接過茶,沖她笑了一下,那丫鬟哆嗦得更厲害了。
林父問她:“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好好的生意,你說停就給停了?你跟錢有仇嗎?”
林青梧耐心解釋道:“爹,我并沒有全部停掉,只是不想和丕國商人做生意了,縮減布料生産,及時止損罷了。況且夫君他也說,當今聖上有意斷了兩國的商業往來,我這也是提前應對。”
林父不屑道:“你聽他胡說,他懂怎麽做生意嗎?”
林青梧笑道:“夫君他專心做官,生意這方面的事情我懂就好了。”
“你懂什麽?你要是真懂也不會做這種自斷財路的事情。”
又繞回來了。
“爹,”林青梧昨個兒和大哥解釋了一遍,今日又來同他親自解釋了一遍,實在不想再說第三遍了,“總之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今天不管爹你說什麽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混賬!”林父拍桌而起,指着林青梧道,“你非要把我給你那點陪嫁都敗光了不成?”
“爹……”林青梧難以置信地看着林父,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指着她鼻子罵她“混賬”的人是她的爹爹。
爹是最疼她的。
自從姨娘過門之後,爹也擔心她有了後娘會受委屈,因而對她格外寵愛,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爹也會搭個梯子給她摘。
出嫁之前,爹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出嫁之時更是十分不舍,偷偷躲在一處抹眼淚,好像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一樣。
如今卻是,不僅對她橫眉冷目,愛答不理,甚至拍着桌子指着她罵,這是讓林青梧所不能承受的。
即便是知道這中間的原因是因為趙落落,林青梧面對眼前這個滿臉怒氣的父親,還是委屈地紅了眼睛:“爹,你兇我?”
“我……”已經做好了和林青梧唇槍舌戰一番的林父,忽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是他看錯了嗎?自己的女兒居然哭了。
還是那種豆大的眼珠撲簌往下落的那種。
這不對啊?
她怎麽突然哭了?
她不是應該像上次一樣,拍着桌子和自己對罵嗎?
或者像上上次那樣,給他養的蘭花澆大糞。
或者像上上上次那樣,去廚房抄起菜刀給自己削蘋果。
今天怎麽就哭了呢?
林父最怕女兒哭,小時候女兒掉一滴眼淚他都要心疼大半天,莫說是今日這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了。
他登時慌了心神,忘了眼前這個女兒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忘了她罵自己時的大逆不道,只想着讓她別哭了,她想要做什麽他都答應。
莫說是讓布莊的人去種糧食,就算是讓他們挖池塘養魚,只要她不哭了,他這個做爹的都同意。
林青梧哭完了,林父那邊也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雖然林父同意了她的決定,但林青梧還是覺得委屈。
她還在耿耿于懷方才爹爹罵她這件事,走時還瞪了父親一眼,滿目的委屈與幽怨。
臨到出門時,林青梧又忽然想看看自己以前住的院子,不曉得自己不在的這五年,她的院子還在不在。
于是林青梧轉了身子,又回來了。
林父這會兒剛松了一口氣,聽說林青梧又回來了,那一口氣瞬間又吸了回來,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又回來作甚?”
難不成方才覺得受了委屈這會兒要拆家了?
他正緊張着,又聽下人來說林青梧繞道去了後院,以為她要去找林夫人和林青怡的麻煩,便趕緊過去瞧瞧。
林青梧徑直去了以前自己住的院子,裏面幹淨如初,并無其他人住過的痕跡。
這個院子以前是她親生母親所住的,林青梧長大之後,便搬進來住了。如今她出嫁多年,這院子還空着,倒是有些可惜了。
洛梅說:“其實這個院子二小姐以前想住的,東西都搬了進來。趙姑娘知道後,過來鬧了一番,把二小姐的東西都扔了出去,二小姐後來也便作罷了。”
說起青怡,林青梧忽然想起來,先前聽洛梅和杏雨說過,青怡對沈沐攸有過逾越的舉動。
“二妹她嫁人了嗎?”林青梧問了一句。
“嫁過。”洛梅回答。
“嫁過?”
“二小姐脾氣不好,老爺擔心她嫁出去以後旁人受不了她的脾氣,便招了一個落榜秀才做上門女婿。不成想才成親沒多久,兩人就和離了。”
“還有這回事?”林青梧驚訝道,“他們為什麽和離?”
“具體是什麽原因,奴婢也不清楚,想來是二姑爺受不了二小姐的脾氣吧,當時也是他執意要和離的。”
“二妹那脾氣,确實有些跋扈了。”二妹若是耍起性子來,連她這個做姐姐的都管不住。
主仆二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去,剛出了院門,瞥見不遠處一個男子正對一個丫鬟動手動腳。
那丫鬟捧着主子換洗的衣服走着,那男子卻糾纏不已:“雲兒,你就跟我好吧,只要你跟我好,我就幫你去二小姐面前說說話,你以後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那名喚作“雲兒”的丫鬟想躲卻無處可躲,吓得快要哭了。
林青梧依稀認識那個男子,他好像是路管家的兒子路敬廷。
身為女人,林青梧能夠理解那個丫鬟此時的窘迫與害怕。
心中剛湧起一股怒火,身體已經先行一步,摸起腳底下一塊鵝卵石就扔了過去,穩準狠地砸在路敬廷的背上。
路敬廷吃痛,回過身來張嘴剛要罵,見是林青梧,氣勢一下子就蔫了:“大、大小姐,您不是走了嗎?”
忽然暴躁的林青梧:“我走你個古娜拉黑暗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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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堂之上,沈沐攸正接受着一位大臣的彈劾。
而這位大臣,剛好都是魏太師的人。
想來那日魏嫣然把簪子的事情同魏太師說了,魏太師這麽快就安排人給他使絆子了。
而彈劾他的內容,剛好就是說他家風不夠嚴謹,放任自己的夫人肆意妄為,帶壞風氣,有損官家威嚴。
魏太師聽着,面上露出微微笑意,仿若這件事與他無關。
沈沐攸反駁道:“拙荊天性活潑好動,雖偶爾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卻并未觸犯法律……”只是在違法的邊緣瘋狂地試探罷了。
當然後面那句話被沈沐攸咽進了肚子裏,他看了一眼那個正低着頭不知道幹什麽的太子,咳嗽了一聲,示意她幫忙說句話,畢竟事情都是她犯下的。
而此時披着太子的皮囊的趙落落,此時正在一臉好奇地把玩着手裏的朝笏。
這是自從穿越進太子身上之後的趙落落第一次上朝,以前她看電視的時候就注意到大臣們上朝的時候手裏都端着一個東西,沒想到今日有幸将這個拿在手裏。她觀察了一番,這東西好像是玉做的,應該挺值錢……
趙落落沒說話,彈劾沈沐攸的大臣又開始發難:“令夫人雖未做違法的事情,但身為女人,理應在家打理中饋,不宜抛頭露面,多生事端;身為郎中夫人,更應以身作則,給百姓做好表率。若是天下的女人都如令夫人一般,豈不是亂套了?”
沈沐攸意欲再反駁,卻忽然聽到有人橫插一句:“若天下的女人都如沈夫人一般,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句驚煞衆人。
說話之人正是當今太子晉望舒。
只有沈沐攸知道那是趙落落。
趙落落轉過身來,盯着方才彈劾沈沐攸的那位大臣道:“想來大家都知道,沈大人的夫人是商戶出身,名下有兩個布行,算得上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布行。沈夫人經營有道,布行生意越做越大,這些年為咱們大晉國貢獻了不少稅收。國家繁榮富強從何而來?正是從老百姓的支持中來。倘若多一些如沈夫人這般的經商天才,咱們大晉國定然國強民富,蓄積有餘!這般人才,你卻主張将她關在家中,難不成你不想咱們大晉國更加富強?”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登時讓那位大臣驚慌不已。
他沒有想到當今太子會為沈沐攸說話,心中慌亂,本能地看了一眼魏太師,又趕緊收回目光,瑟瑟道:“太子息怒,臣不是那個意思,臣只是覺得沈夫人她常去勾欄瓦舍,秦樓楚館,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實在不是一個官門女眷該有的行為。”
趙落落冷笑一聲:“人家賺了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哪裏輪得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你若是眼紅你也叫你家夫人去賺錢,若是沒那個本事就不要在這裏逼逼賴賴。再說去勾欄瓦舍怎麽了?那些秦樓楚館開張不就是讓人進去花錢的嗎?大晉國有哪條法律規定女人不能進去?你但凡找出一條來,我就把大晉國的法律給吃了,來你給我找找看……”
趙落落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一邊說一邊往那位大臣身前走去,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沈沐攸見她這樣,登時哭笑不得:方才還覺得這姑娘滿嘴的國家道義說得頭頭是道義正言辭,沒想到這會兒又暴露了本性要罵人……
最後還是陛下出口,停止了這場争端。
有太子幫沈沐攸說話,沈沐攸自然是安然無事,而那位彈劾他的大臣,被趙落落吓得一整個早朝都沒敢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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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青川回到家中,看到林父餘驚未消,便問今天林青梧來家中,可曾發生過不愉悅的事情。
林父道:“也沒什麽,就是你妹妹今天哭了。”
“她哭了?”林青川詫異道,那個彪悍的妹妹居然哭了?
“昂,吓死個人,臨走的時候還把一個家丁暴打了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