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來了,厲老弟!”
大叔笑着,很自然的把手搭在了厲水的背上想把他往包間裏面領,卻出乎意料的摸到了手掌之下僵直的脊背,厲水不為所動,高大的身軀就那樣一動不動的堵在門口。
大叔疑惑的看向他,發現他正死死的看着裏面,而裏面的所有人也都在看他,如同擅闖了絢麗的萬花叢。
“哈哈,原來是這樣,把厲老弟吓着了。”大叔笑着拍了拍厲水的肩膀,“看出來了吧,我這群朋友都是女裝愛好者,今天一起聚會,就都把女裝穿過來了,老弟不介意吧?”
不介意?對,如果是別的任何一個男人穿着裙子,他厲水都不會介意,可唯獨邢舟,唯獨他的邢舟不可以!
厲水沒有說話,大叔終于感覺到了異常,他認識的厲水是不會這麽失禮的。包間裏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感覺到了不對勁,他們紛紛避讓厲水可怖的眼神,最後只剩下邢舟,還有他和厲水之間那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
從看到厲水的那一刻起,邢舟就不由自主進入了一種放空狀态,他的牙關在顫抖,他的掌心在出汗,但他的心裏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思考,他的靈魂好像與身體分離了,懸在半空中漠然的看着這一切。
他看到厲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幾米的距離突然被拉得無限遠,直到厲水走到他面前,他才靈魂歸竅如夢初醒,所有的感官都回來了,他聽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厲……厲……”邢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甚至連一個完整的“水”字都說不出來。
厲水赤紅的雙目裏映着神色惶惶的邢舟,他穿着粉色的蕾絲裙,肩膀上的珍珠吊墜跟着他一起顫抖,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在混有伴奏的包間裏竟出奇的清晰。
邢舟擡頭望着厲水,一縷栗色的長發搭在了他的眼睛上,但他不敢動,他只能看着厲水,用祈求、渴望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他怒火中燒的愛人。
周圍的人震驚的看着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大叔也搞不清狀況了,他的學弟厲水和水袖認識?
厲水的嘴唇微微動了動,邢舟感覺他要說話,連呼吸都靜止了。
許久,一句近乎冷酷的話從厲水形狀好看的唇中傾吐而出:“邢舟,你太讓我失望了。”
讓厲水失望了嗎?
厲水是從來不會輕易說失望的,即使心中想到這個詞語,也不會說出來,因為失望這個詞語太重了,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和科研工作者,他一直努力的用滿懷希望來代替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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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真小。大叔終于反應過來,厲水很有可能就是水袖說的那個L先生,L,厲。看着那二人之間情緒的激烈動蕩,大叔暗道大事不好,他挺喜歡厲水這個認真的人的,本想讓老學弟從緊湊的工作中偶爾放松一下,卻沒想到似乎辦了件壞事。
厲水閉了閉眼,這裏是一個讓他極度難受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控制不了情緒,他甚至開始盲目遷怒,覺得是周圍那些穿着裙子的男人把邢舟帶壞了,他忍住把邢舟強行帶走的沖動,往後退了一步。
邢舟的臉色一瞬間煞白,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厲水,卻只捏住了厲水轉身後的衣擺,由于太動作太急,厲水走的力道又太大,邢舟碰倒了桌上的酒瓶子,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玻璃四濺,周圍的人嘩一下散開,頓時一片混亂。
“厲水!”
邢舟對着厲水冷硬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嗓子哽着驚慌失措破了音。
而厲水恍若未聞,他只是在路過大叔的時候對他說:“學長,抱歉。”
在這樣巨大的沖擊下,厲水還有一絲尚存的理智,他在離開前還記得是誰邀請他來的。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如明星一樣耀眼的男人來了又走,好長時間都回不了神。
大叔原本要追出去,可當他看到呆坐在地上的邢舟時,又轉而去攙扶邢舟。
邢舟跪在瓷磚上,冰冷的溫度透過長筒襪滲入骨髓,刺的他生疼。
“水袖,快起來,地上涼。”
他聽到大叔在他耳邊說話,他也想站起來,但他好像動不了了。
大叔拽了半天拽不動邢舟,也不敢使太大的勁,他聽到邢舟嘴裏念念有詞,便蹲下身湊了過去,“水袖,你在說什麽?”
邢舟望着敞開的包間大門良久,突然看向大叔,目光茫然的問:“厲老師怎麽走了?”
“水袖,咱們先起來好嗎?”
沒有人回答邢舟的問題,周圍有幾個人踏着咯吱響的玻璃渣子上來一同攙扶并勸說邢舟。
直到他們七手八腳的把邢舟架起來,才發現他左腿白色的長筒襪上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還有幾塊碎玻璃明晃晃的紮在他的膝蓋上。
厲水的車速已經超過了這段路上的最高限速,導航警報過好多次依然無濟于事,他好像什麽都沒聽到,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他無法停下來,因為紊亂的心跳只要一放松,就會不受控的想起剛才的一幕幕……邢舟化了淡妝,穿着裙子,帶着栗色卷發,像一個女人一樣坐在一堆假女人中間。
他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知道邢舟曾經可能這樣做過,也知道自己會接受不了,可當他踏入真實的情景以後,他才明白,這已經遠遠不是接受不了了,而是一種無法抑制的心痛,痛得他只想逃離。
邢舟每一個或笑或哭的樣子他全都牢牢的記得,無論是哪一種,流露的都是少年人的幹淨和純粹,都是他摯愛的珍寶,可邢舟偏要毀掉這些。
如果不是宋瑜學長這番陰差陽錯的邀請,他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麽不堪一擊。
厲水握着方向盤的手幾次死死的收攏,修長的手指上關節凸起。
車子不知不覺開到了彎道處,眼前突然一陣讓人來不及躲閃的刺目白光,“砰”的一聲巨響,萬籁俱寂,厲水耳邊最後響起的,是邢舟在他身後喊他的那一聲,帶着挽留和不可名狀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