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遺忘
江遠的确忘記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面試重遇,江行在他的記憶裏将永遠只會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時間能改變許多東西,三年過去,江遠當初對于父親的背叛的憤怒奇跡般消散了,随之而來的,則是對這個所謂“家”的厭棄與遠離。
他不再黑白分明,他學會了在中間地帶看待事物,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江源近乎于補償的事業上的關照,卻也堅決地拒絕了江源讓他去家裏公司的要求。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江源卻無法苛責,只能将眼光放到另一個可能性上。
對于江行,他的想法也已然改變。
無論怎麽說,他的痛苦的根源都只是因為江源一人而已,而在這混亂腌臜的關系中,江行是最無辜的一個。
三年前的江遠只感受到了自己的領域被侵占,卻沒有感受到江行寄人籬下之苦。當一切因為江行的離開而塵埃落定,在江源和劉芸的粉飾太平下,江遠日漸走到了旁觀者的角度,冷靜而全面地審視着這一場鬧劇。
毫無疑問,他也是這一場鬧劇中面目可怖的參與者。
他遠離那個家,仿佛遠離了那個憤世嫉俗、滿腦子怒火的自己。
他忘卻了江源的自私、劉芸的求全,也忘卻了卑鄙的自己。
袁林挺着身朝衛生間張望着,見江行還沒出來,轉頭想同江遠讨論下江行怎麽回事,卻見江遠明明木着一張臉,嘴角卻輕微勾起,詭異非常。
袁林心裏一跳,手裏的筷子不小心磕碰到碗沿。
江遠被這聲響招回了神,他擡眼,正好與袁林的眼神相對。
“老……老板……”
江遠斂了神色,道:“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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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袁林支吾了許久,才終于想到了之前想說的話,“江行,他沒事吧?”
江遠擡了擡眉,反問:“你和他關系不是挺好?怎麽問我?”
“啊?”袁林有些意外,“你們……不是兄弟嗎?”
江遠嗤笑一聲,道:“當然不是。”
江遠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看着袁林,道:“我吃飽了。等會兒江行如果還是不舒服,就帶他去醫院看看,費用報銷。”
不去顧及袁林的反應,江遠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說他無情也好,說他無恥也好,但即使時光倒回,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只怕不過是重蹈覆轍。
現狀已定,一切的彌補不過是施害者自我安慰的把戲。
既然之前遺忘了,那他就只當沒記起來過。
江行重複了幾次漱口的動作,舌根處酸苦的滋味終于減弱,喉管裏的刺痛感卻無法消除。
江行撐着洗手臺的邊緣緩了會兒,又用冷水沖了把臉,才終于起身。
他睜開眼,望見了鏡中的自己。
眼眶因為剛才的幹嘔而潮紅,臉色卻是蒼白,眼下的青黑因此更加顯眼。劉海因為沖了水而黏在額頭,更有水流順着額角蜿蜒而下。
耳邊隐約傳來江遠否認他們是兄弟的對話,然後是堅定而沉穩的腳步聲,最後隐沒在有力的關門聲裏。
江行抹去臉上的水跡,安靜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