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42
安宴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當地官、員的陪同下準備用餐。西寧緯度高,這個點了仍舊亮堂堂的一片,他特地看了看本地的日落時間,居然要到二十點三十分。
剛要入席,外頭突然響起一陣聲響,隔着很遠,聽不清在放什麽,只有轟轟隆隆的悶響。
安宴問:“這是怎麽了?”
大家說:“是提醒這邊的穆斯林去做禮拜了,這個月還有齋戒,大家都是餓着肚子趕過去的。”
“天天如此嗎?”
“天天如此,一日五次,無論上班勞作都要停下來,這是雷打不動的。女人們進不了清真寺,就在家裏向着清真寺的方向做禮拜。”
安宴将窗子開了,傍晚的涼風噗噗吹到臉上。不遠的街道上全是穿着各色衣服的男人孩子,手裏抓着幾個水果,帶着白帽子,步履匆匆地往同一個方向走。
他不禁感慨:“太虔誠了。”
“是啊,有信仰的人都是這樣虔誠。安先生呢,你信不信教,有信仰嗎?”
信仰?安宴兩眼一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信仰就只有一個宣紫而已。
此刻轉過身來面向衆人,玩笑似的說:“我大概把它弄丢了吧。”
酒剛過一巡,安宴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陌生的號碼,不過因為搜集過號碼主人所有的資料,所以倒也并不陌生。
他朝席上的人打個招呼,拿着手機便往包廂外頭走,接通的時候,濃重的敵意已經染上眉梢,不說話,看他有什麽花樣。
那頭孟溪林是十分別扭的口吻,問:“安宴?”
安宴才說:“是我。”
“你能不能幫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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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紫不見了。”
安宴連向席上的貴人道別的時間都省了,一路疾跑下樓,坐上車子的時候給司機看了孟溪林那頭的定位信息。
司機皺了皺眉頭,說:“安先生一定要去嗎,這個地方靠着門源,離西寧雖然不是很遠,但前陣子山體滑坡擋了路,我們可能要繞路過去,保守估計要三個小時才能到。”
安宴熱得出了一身的汗,聽到“三個小時”的路程,卻又自腳底簌簌升起一股寒意,繼而染滿全身。
他催促司機盡量開快,又給孟溪林挂去電話,問他宣紫已經失蹤了多久,孟溪林拿英文說:“差不多三個小時。”
一口氣郁結在心裏,安宴忍了又忍還是沒能控制住怒火,沖孟溪林吼道:“你居然讓她在你眼前消失了三個小時!”
孟溪林也是氣沖沖的,“這裏情況很複雜,你要是沒辦法的話就給我閉嘴,我另外再想辦法。”
“你要真有辦法會來求助于我?”
***
孟溪林将電話摔了。
要他真正憤怒的其實根本不是安宴冷嘲熱諷的态度,而是像他說的,他早已走到了窮途末路,這裏不是他的地盤,從來不是,他能夠求助于誰?
道路在封堵了兩個小時後才恢複了暢通,而孟溪林知道宣紫失蹤則要再早一些。
小警察的同事終于借到了一輛破爛的小電瓶車,帶着些繃帶和藥物一路風風火火地趕來,可宣紫不在車上。
兩個同事之間交流的時候才發現,來的這一個根本沒見着什麽急着去拿藥的女人,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只好先騎着車子跑來救場。
孟溪林給人包紮的時候用了些力氣,躺着的那人嗷的一聲,哆哆嗦嗦地說:“醫生,你手輕點能行嗎?”
孟溪林連忙道歉,三下五除二弄幹淨了,這才起身一個躍步,揪着那新來的警察說:“你走了,要她怎麽辦!”
另一個過來打圓場,扒着孟溪林的手肘,勸道:“先生,你冷靜一點好吧,我同事也是救人心切,也許你女朋友已經走到我們所了,我這就讓他回去看看總行了吧!”
孟溪林想了想,這才将那人松開來。
當着一群人被冒犯,新來的這個心裏還真有點氣,掰開孟溪林的手後,将制服領子板正了,咕哝了一句:“再動手動腳就告你襲警!”
“你們算警察麽!”孟溪林冷嗤。
“哎,這人怎麽說話的,我們,我們……輔警,輔警也是警察!”
小警察按着他的肩膀往那破電瓶車邊送,說:“你趕緊回去看看,要路上遇見了就給帶回來。哦,對了,先生,你把你女朋友的照片給我同事看看,不然誰能認得出來。”
孟溪林将錢包掏出來,從裏頭抽出一張微微泛黃的照片,宣紫穿着長至腳踝的大紅色羽絨服,站在滿是白雪的院子裏,手上捏着一個圓滾滾的雪球,笑着望向鏡頭。
孟溪林看了看,這才遞過去,慎重其事地說:“照片記得還我。她今天穿了條白色連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藍色毛衣。”
可當那人騎着破車回來的時候,依然不見宣紫的影子,他摘了帽子,捋一捋被壓塌的頭發,說:“沒見着她人!”
孟溪林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着急了。
一前一後堵了不知多少輛車,警車開不進來,救護車也遠在天涯海角,他又把宣紫給弄丢了。
那次住院之後,她一直不用手機,給宣筠打電話,又被告知對方關機,宣媽媽只是家庭婦女,告訴她徒增煩惱,他自己的父母又在異國,遠水解不了近渴。
一邊,白色SUV的車主坐在掀了半邊的駕駛室裏玩手機,任憑其他人如何勸說,他死也不同意将車挪位。
“保險公司還沒來人呢,要保留現場……關我什麽事,他大巴開得才快,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孟溪林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拿紗布擦了擦手上鮮紅的血,徑直往他那一處走去,臉色黑沉地下一秒就要爆發。
那司機縮了縮,說:“你幹嘛,想打人啊!”
孟溪林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
***
安宴趕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孟溪林所給的地方建在山上,一圈紅磚圍成牆,自破落的門臉進入,只有三間低矮的小平房。
房前懸着一盞瓦數高點的白熾燈,投在地上,虛虛晃晃的一個圓。
門裏亮着一盞很暗的燈,司機給安宴掀了紗簾,畢恭畢敬地說:“安先生小心,地上磚頭鋪的不平整。”
甫一進入,便是正對他而坐的一個陌生男人,白色的t恤上全是大塊大塊的血跡,臉上挂彩無數,尤其是一只懸膽鼻此刻歪在一邊,他拿手捂着,紙巾上也全是血。
聽到腳步聲,孟溪林猛地向後轉身,眼中分明是不加掩飾的驚喜,而當确認來人是安宴,這股情緒當即退去,蒙上陰翳。
安宴淡淡說:“你就是這麽找人的。”
所裏的小警察剛剛接到上級電話,說一會會有貴客要到,此刻看一身清貴逼人的安宴進來,立馬猜到,客客氣氣地說:“安先生?”
安宴說:“是我。”
他忙着去爐上拿水吊子倒茶,被安宴攔下了,說:“我要找的那個人還沒有消息嗎?”
小警察說:“暫時沒有,我們這裏人手不夠,連上今天在家輪休的一共就三個,都出去幫忙找了。我聽縣裏說他們加派了人手,有他們幫忙,一定很快就有消息。”
徒勞的安慰,安宴并不需要。此刻看了看孟溪林,問那小警察道:“怎麽了?”
小警察擰着眉,說:“本來孟醫生幫我們先對傷員急救,做了不少貢獻的。不過後來不知怎麽的把人給打了——”
話未說完,那歪鼻子的男人氣洶洶地說:“這狗、日的把老、子打了,不給我個說法,今天誰都別想走!你怎麽着,想幫他啊!”
安宴似笑非笑,抿着菲薄的嘴唇淡淡看他,說:“嘴這麽賤,要是我,早打得你躺進醫院了。”
一句話帶着寒風殺過,冷得屋裏的兩個人都是一僵。小警察一身冷汗,揣摩着安宴到底是不是有意要幫孟溪林,幸好孟溪林此刻一聲冷笑,說:“誰要他幫。”
安宴哼聲:“你少擡舉自己。”
氣氛膠着時,孟溪林的手機忽響,所有視線幾乎同一時刻盯上他,特別是來自身後那一抹揮之不去的光。
來電顯示是青海的號碼,孟溪林心中隐隐期待,迫不及待地接了,那頭果然是宣紫的聲音,大約怕他發火,細如蚊蠅,“亨利。”
“你在哪!”
安宴走近兩步,幾乎貼至他身後,連呼吸都屏住了,靜靜聽電話那頭的聲響。
“你聽我說,我迷路了,走了好久也沒找到他們說的地方。我又走了回去,可那邊人都散了。”
“我不怪你,你告訴我你在哪!”
“我……”她那頭一陣低矮的聲響,像是再問地點,片刻後才來回話:“我不知道,我要這邊的人和你說。”
“好!”
“對了,你來接我的時候,記得帶錢,我借的電話,還沒付錢呢。”
宣紫話語輕松,可安宴太了解她,她大約走了許久,繞着這人生地不熟的區域轉了又轉,直到迫不得已走投無路,這才鼓起勇氣打這通電話。
安宴眼前幾乎可以浮現出她孤立無援,又不好意思求助的神情。
等電話那邊說出地點,安宴立刻緊盯住司機。
他一點頭,說:“我認識路!”
安宴立刻拍上他的肩膀,說:“快走。”
孟溪林這時候站起來,喊:“安宴。”
表情全是無奈。
那白色SUV的司機也跟着站起來,說:“喂,你不許走。”
孟溪林把牙都咬碎了,仍舊心一橫,說:“讓我也去。”
安宴回身沖他冷冷一笑,說:“不是不要我幫忙嗎?孟溪林,現在是誰比較弱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