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4
安宴站在馬路一邊靜靜等了許久,靜靜看了許久。
宣紫一身素色的裙子,站在孟溪林身邊,嫩得像是一支剛剝了殼的竹筍。
他驚訝于她呆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居然可以這樣毫不掩飾的任性妄為、胡攪蠻纏……
高興了,可以在他的碗裏挑三揀四,親密無間;不高興了,扔了筷子就要上房揭瓦,得理不讓。
甚至在惹怒了他之後,一個厚臉皮緊緊抱住他,蠻不講理地要他先服軟。
他不像是個好脾氣的男人,卻對她毫無辦法,于是無原則地做退讓,望向她的時候,眼中的柔情幾乎可以融化冰川。
這在五年之前,幾乎是無法想象的一件事。
他習慣了她的順從,她的付出,她甜澀淘氣背後默不作聲的體貼。
他幾乎以為那就是真正的她,卻在看到這一幕幕的時候模糊了記憶,想不起來到底哪一面才會是她。
她一直以來所否定的事,其實早在這漫長發酵的五年間變了味道。
她和孟溪林之間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這個認知叫安宴驚心。
于是在紅燈轉綠,在她透過鏡頭發現對面站立着他的時候,他走過去,邁大步子。
她杵在原地,神情驚訝,卻沒有挪動身體。
安宴忽然伸出手,一手勾住她的後腦,一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風卷殘雲般将她摟進懷裏,低頭,唇帶着滾燙的熾熱印上她的。
她身體上有淡淡的肥皂水味,剛吃過面,唇上還留着一點帶着淡淡的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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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女人,因而捉住她吻下去的那一刻,滿腦子都是要将她重塑,要她染上自己氣息的念頭。
宣紫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弄得頭腦發昏,直到他加重這樣的掠奪,舔着她的牙關要與她交換唾液,她忽然覺得一陣陣的反胃,揚起手落在他左臉上。
打得不重,但輕輕的一聲,正如彼此心中維系着的那根細細的絲線,很小很細微以為其實早不存在,可落手扯斷了,幾不可聞的“啪”的一聲過後,某種東西便真的消散了。
于安宴而言,這甚至比當頭給他狠狠一棒來的更為痛苦。
宣紫握起手心發燙的這只右手,說:“安宴,這可是在大街上,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是不願意給我一點起碼的尊重嗎?”
安宴皺起眉,和宣紫在一起,他從來不是那個擅長打開話題的人。
是她主動說我喜歡你,是她說我們永遠在一起,情到濃時,她一臉驕傲地說你可不許退貨,一定要對我負責
而遇到危機,她先來談條件,強調我可以接受默默的存在,但請你記住,這樣的原諒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他很想說宣紫,以後這些爺們該做的事,就讓我這個不爺們的男人來做。讓我說愛你,讓我照顧你,讓我為你犧牲……
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要偏偏選擇沉默,然後蒼白地說一句:“我太想你了。”
就僅僅只是我太像你了。
“我以為你那通電話的意思就是,你已經做出最後的選擇,我們分手了。”
她看着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冷笑笑,說:“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沒話和我說,可我有。”
***
孟溪林叮囑過宣紫不要走遠,她便在面館旁的一家奶茶店裏點了兩杯,挑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和安宴面對面坐着。
安宴拿手捏着紙杯,半晌方才說:“上次的事,對不起。”
宣紫苦笑笑:“你對不起我的事還少嗎。”
“……”
“不過這次的事還是謝謝你,我想亨利是太緊張我,而這裏又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所以才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找到你。如果是在多倫多走丢了,他一定可以第一時間找到我……不過我對那兒太熟悉了,大約不會把自己弄丢。”
她語氣平淡,可聽在安宴耳中卻掀起波瀾。一字一句分明都能懂,可串在一起卻有了別的意思,教他不敢懂。
安宴說:“其實我一早就來了,大概是你出發的後一天淩晨。”
“我知道啊,電視上有你的新聞,穿黑色西服,白襯衫,團裏的人都誇你很帥。”她淺笑。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誰而來?”
“我不在意那個。”
他忽然推了杯子,去握她的手,激動地說:“宣紫,是因為我想見你,為什麽你要一聲不吭地消失這麽長的時間,為什麽你像人間蒸發一樣不給我電話不給我信息?我是個普通人,也會偏聽,時常犯錯,如果惹得你生氣了,不開心了,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的。”
她将手使勁抽出來,又一次強調,“我不在意了,安宴,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結束了!你現在要往東還是往西,為我付出還是轉身,我都不在意了。”
安宴下颔的曲線一緊,牙關咬得死死,在想到底要怎樣反駁,質問她你是不是真的不再愛我。
手機響了。
熟悉到爛熟于心的號碼。
宣紫也認得。
安宴準備要挂,宣紫在一旁冷冷說:“還是接吧,萬一有什麽事呢。”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手機如同燙手的山芋,稍一遲疑,鈴聲停了,不過一秒,又響了起來。
他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宣紫,匆匆起身往店外頭走,從泠聲音尖銳,責罵:“你怎麽現在才接電話!”
安宴語氣沉得可怕:“你最好有事。”
她一遲疑,語氣軟了些:“沒事我也不敢騷擾你。你現在在哪,默默哮喘又發作了,鬧着要見你。”
***
宣紫亦從店裏走出來,踱步至他的身邊,聽到他低聲說:“我盡快回去。”
宣紫問:“又怎麽了?”
安宴說:“默默哮喘又發了。”
“哦,那你趕緊回去啊。”
安宴拿手去掐她的後腦,像逗狗似的揉了揉她腦後細軟的頭發,他用勸慰的語氣說:“和我一起回去吧。”
宣紫很慢地搖了搖頭,沒有抗拒他的輕柔的擁抱,順着力氣偎依到他寬闊的懷中,很長一段時間,她把這裏作為她最後的港灣。
可現在,她停泊的這個小小港口掀起風暴。
宣紫說:“安宴,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個我們的孩子。”
安宴的身子一顫,肌肉瞬時間僵硬起來。一股刺痛的麻自耳中舒展,直到靈敏的神經末梢。
不肖多想,他幾乎是立刻懂了她話裏的潛臺詞。
掌心下酥軟的皮膚,她越來越圓潤的身體,反常的胃口和嘔吐……雨夜裏呼嘯的救護車,她消失的兩個月。
“你沒告訴過我。”
風暴之中,她反而平靜,“很遺憾的,他失去的時候我才知道。不過近來再想,我又覺得很慶幸,之前我一直都在胡亂的吃藥,他應該沒有別的孩子那麽健康。而那時我們之間問題太多,生他下來也不是解決的好辦法。”
他手上的力氣漸漸加重,卻仍舊握不緊她一樣。他始終在說對不起,宣紫,對不起,如果我知道的話……
如果你知道的話,其實又能怎麽樣?
“你放開我吧,安宴。”
“宣……紫。”
“你想的不錯,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默默的事我一直都耿耿于懷,我不能接受和默默一起分享你。我們在一起又能怎樣,無盡的争吵和折磨嗎,一點點地消磨掉那些愛,我不想你因此恨我,我不想你後悔娶我。”
安宴按着她的肩膀,雙眼通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會的,不會的,宣紫,你相信我,你再相信我一次。”
“放開我吧,安宴,我求你了。其實你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你不用為了顧及我的感受而勉強你自己,我一個人其實可以的,你看,沒了你我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是啊,或許他的心裏早已有了答案。這個從十八歲起就一直愛她的女人,應該是比他自己更有理由獲得幸福的那一個。
可跟在他的身邊,她又能獲得些什麽。
他選擇沉默的理由,他心中想要傾訴的那些愛意……一一忍了。
其實他一早準備好了放開她。
黑色的商務車停在他們面前,孟溪林自車上下來,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對相擁的人,覺察出一種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氛。
他喊喬安娜,我們該走了。
宣紫從安宴的懷裏掙出來,他低着頭,側過臉,不想讓人看出他眼底的淚。
她朝孟溪林招手,剛邁出一步,身後的男人忽然又抓住她的指尖,他修長的手指冰的可怕,輕輕的一觸足以讓她驚心。
宣紫曲手撓了撓他的指腹,雲淡風輕地說:“再見,安宴。”
轉過身的一秒,忽然心痛的快要停止,每走一步,細密的減振刺向腳底板。她拿手揪住前胸的一處,大口大口的呼吸。
孟溪林給她打開車門,她低着頭,倔強地收回眼中苦澀的淚,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亨利,別問我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