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姐
天氣漸漸的熱起來了,白璎珞夜裏睡得不安穩,早晨便起的愈發早了。
走在梨林裏,看着嫩綠的樹葉在初升的朝陽下顯得愈發搖曳生姿,白璎珞深吸了幾口氣,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幾步,便遇上了前夜住在侯府未回去的白璎萍。
“大姐姐,早……”
遠遠看見白璎萍帶着丫鬟往過走,白璎珞打着招呼道。
“又沒睡好?”
看着白璎珞眼下微黑的一圈,白璎萍疼惜的問道。
笑了笑,白璎珞不解的問道:“大姐姐怎麽不再睡會兒,起這麽早?”
親昵的捏了捏白璎珞的鼻尖,白璎萍笑道:“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做人家媳婦,哪有那麽輕松的?早晨要起的比雞早呢,我這是已經習慣了,到了點兒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點瞌睡了,又到了該起身的時辰了,所以,還不如不睡了。”
說罷,白璎萍沖白璎珞眨了眨眼睛,“所以,趁着還是女兒家時,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個兒。”
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白璎珞親熱的挽着白璎萍的胳膊,兩人在林子裏散起了步,可關于昨日湘竹從趙媽媽口中聽聞的事,白璎萍卻只字未提。
白璎珞雖然心裏有些忍耐不住的想問,可想起昨夜沉香最後說的那句話,便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你和芸丫頭從小鬧到大,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卻還不消停,昨日老太太沒少拿你們說事呢。”
手覆在樹幹上,白璎萍眯着眼睛看了看遠處冒出了半個頭的太陽,回頭瞅了白璎珞一眼道。
“讓祖母費心了……”
有些自責的念叨了一句,白璎珞再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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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白璎萍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在白璎珞腦門上戳了一指頭道:“死丫頭,你當我是來數落你的嗎?”
“難道不是?”
白璎珞擡眼斜了白璎萍一眼。
姐妹中,白璎珞最喜歡的,便是白璎萍。
白璎萍是天之驕女,她出生的時候,侯府也是最輝煌的時候,也是那年,她父親白士忠被封為靖安侯世子,所以,白璎萍自小便是被白老太太和薛氏放在手心裏呵護着長大的。
吃最好的糕點,穿最好的衣裙,帶最漂亮的首飾。
再加上又是長房嫡女,白璎萍在姐妹們當中極有威儀,比她小的姐妹們,嫡妹們羨着她,庶妹們敬着她,而她本人也溫順乖巧,所以,她是順風順水的長到了這麽大,及至嫁人。
白璎珞小的時候,和她同齡的姐妹們,三姐四姐是庶出,五姐又是最愛欺負她的白璎芸,所以白璎珞時常跟在白璎萍身後,而白璎萍,也極喜歡這個長得像福娃娃一般可愛的小六妹。
正因為如此,小的時候,白璎芸欺負白璎珞時,白璎萍也會站出來教訓她。
就如同此刻,姐妹二人說着不相幹的話,白璎萍的眼角眉梢,卻全是關切。
“這些年,你都是依附着二房過活,表面上瞧着光鮮亮麗,可內裏,你自己心裏怕是比誰都清楚。從前是還小,姐妹們一處說笑玩鬧,都不打緊,可以後,你自己可得多留個心眼了,別回頭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該如何還手。”
白璎萍柔聲說道。
心裏一暖,似是初升的太陽暖融融的照在了身上,白璎珞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問你,如今這府裏,你最大的依仗是誰?”
見白璎珞的态度有些敷衍,白璎萍不解氣的擰了一下她的耳朵。
“是……祖母?”
不明白白璎萍這麽問是什麽意思,白璎珞猜度着答道。
“笨蛋……”
低聲斥了一句,白璎萍輕聲說道:“自然是我那早早去了的三叔,你父親。”
聞言,白璎珞面色一黯。
兩人默不作聲在林子裏走了一會兒,眼見已經回到了地埂邊。
停下腳步,白璎萍直視着白璎珞的眼睛,認真的叮囑道:“從前,我對你只是姐姐對妹妹的好,也未想過旁的。可是,嫁了人我才知曉,當女子有多麽不容易,你若是沒有依仗,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裏。珞兒,眼光放長遠些,要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別老和芸丫頭置氣了,那些,都不值當,知道嗎?如今,唯有三叔和祖母,才是你最大的依仗,一旦嫁了人,你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到時候再有委屈,你便是哭死在三叔的牌位前,也不會有人來憐惜你了。”
這一番話,可算得上是掏心置肺,白璎珞只覺得面前仿若出現了那個一身粗布舊衣,卻欣喜的湊在自己耳朵邊說:“珞娘,姐姐從市集扯了三尺花布,回頭給你做件新襖。”
“大姐姐,我記住了。”
吸了吸鼻子,白璎珞低垂着頭,掩去了因懷念前世親人而變得有些感傷的心情。
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白璎萍牽着白璎珞的手,帶着丫鬟朝前走去。
“用罷早膳,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多留心。還有,身子不适便按時服藥,別等到秋天到了,一陣風都能把你刮跑了。”
打趣的說着,緩解着方才有些沉重的氣氛,白璎萍拍了拍白璎珞的臉,徑自轉身走了。
白璎珞面色木然的回到怡安閣,心裏卻愈發有些緊張起來。
一定發生了什麽,否則,白璎萍不會一反常态的和自己說這麽多,難道,忠勇侯府要為世子沖喜的事已經迫在眉睫,而北寧伯夫人已經相中了自己,告訴了忠勇侯夫人?
翻來覆去的想着,白璎珞越發心裏沒底,可這樣的事,旁人不說,自己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兒,總不好主動去問。
怎麽辦?該怎麽辦?
喃喃的在心裏問自己,白璎珞靜不下來在內屋兜着圈子。
看着屋簾的方向,白璎珞倏地頓住了腳步。
連她都沉不住氣了,若是換做白璎芸,如今會是什麽模樣?
心內有了計較,白璎珞深吸了幾口氣,強自鎮定下來。
估摸着白老太太已經起身了,白璎珞帶着流蘇和湘竹去了慶安堂。
用罷早膳,又偎在白老太太身邊說了會兒話,白璎萍便起身回府了,見她臨走時滿眼關切的看了自己一眼,白璎珞沖她甜甜一笑。
回過頭來,卻正對上白璎芸一臉探究的神色。
過了五月,不止靖安侯府,便連外頭的街道上,都熱絡起來,天空中似是都飄起了一股清幽的粽葉香氣。
依稀聽得一牆之隔的雲水閣鬧出了極大的響動,白璎珞心裏一動,揚聲喚來了流莺,低聲耳語了幾句。
雲水閣的動靜,終于還是鬧到了二夫人面前。
看着一臉氣急敗壞的白璎芸,二夫人冷着臉問道:“紫紋佩的事,你大伯母在府裏徹查了幾日了,仍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如今,你又聽風就是雨的鬧得雲水閣裏雞犬不寧,你真當你大伯母不會收拾你不成?”
“娘,我……我……”
結巴着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白璎芸的眼中,已經急得滑出了眼淚。
“怎麽了?”
二夫人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娘,那塊紫紋佩,沒丢。”
低垂着頭,白璎芸小聲說道。
“你說什麽?”
揚聲說完,似是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勁了,二夫人擡眼看了一眼屋內的幾個丫鬟,見她們都屏氣凝聲的低垂着頭,二夫人沒好氣的瞪了女兒一眼,牽着她進了內屋。
“到底怎麽回事?”
想起那日白璎芸花容失色的跑來跟自己說,北寧伯夫人送給她的紫紋佩不見了,又懷疑是白璎珞差了院子裏的小丫鬟偷的,二夫人沒有起疑,當即就在心裏将白璎珞暗罵了一遍。
之後,便發生了接下來的一連串事。
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尋那塊紫紋佩,白璎芸卻說,紫紋佩沒丢,這讓她怎麽去薛氏面前交代?
說是白璎芸自己放錯地方,誤會了白璎珞?
還是說自己手眼通天的找到了?
知曉又是女兒算計白璎珞不成,反把自己陷入了這般境地,二夫人擡手狠狠地剜了白璎芸一指頭,“在閨學裏也學了好幾年了,你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這回我看你怎麽辦?”
“娘,我不要那塊紫紋佩了,北寧伯夫人不是喜歡六丫頭嘛,就拿去送給她好了,我不要了……”
帶着哭腔的說着,白璎芸拉着母親的胳膊搖晃着,趁着臉上的淚痕,顯得愈發可憐。
自從白璎萍走了,府裏的下人們都在傳,說北寧伯夫人是受忠勇侯夫人之拖,為她那快要病死的兒尋個沖喜的新嫁娘人選。
這一下,聯想到前些日子北寧伯夫人送來的那塊紫紋佩,二夫人的心裏,已經忐忑不安了好幾日了。
如今,白璎芸哭的這般凄楚,二夫人的心,越發亂了。
可這樣的事,人家不說,她也不好去問。
抿着嘴唇思來想去了好半天,二夫人提起帕子為女兒擦拭着淚,一邊柔聲哄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氣,回屋去好生歇着,娘去你大伯母那兒打探打探,待到消息确實,咱們再想辦法,知道了嗎?”
“娘,別去……”
見母親要起身,白璎芸情急的拉住了她的衣袖,“娘,這件事,大姐姐都告訴六丫頭了,卻惟獨沒告訴我,娘,大姐姐定然是故意的,大伯母便是知道,也不會和你說實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