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中秋
私下裏練了幾日,白璎珞已經愈發熟能生巧,能吹奏出好幾首曲子了。
再進宮時,白璎珞便将陶埙帶去了宮裏,馬車上,窦繡巧和孫妍彤的目光時不時的便會落在白璎珞手裏的錦盒上,可彼此間已經別扭了好些日子了,讓她二人開口來問,是決然沒有可能的。
眼看着那兩人眼底隐有急躁,面上卻裝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白璎珞在心裏覺得無比好笑。
可想着她們若是知道了,興許會在背後說自己刻意逢迎六公主,反而沒了意思,白璎珞便故作不知的沒有搭理她們。
禮儀課畢,六公主一臉急切的牽着白璎珞回了雲柔殿。
一進殿門,六公主揮了揮手示意桃花和梨花等人不許進內殿,自己和白璎珞閃身進去了。
待到白璎珞從錦盒裏捧出陶埙,六公主頓時好奇的睜大了眼睛。
顯然,這是她頭一回看見陶埙。
白璎珞遞到她手裏,讓她翻來覆去前前後後的看了許多遍,再接回到手裏,白璎珞才對在唇邊吹了起來,這一下,六公主便更加覺得神奇了。
“璎珞,你真厲害,這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你竟也會吹奏。”
一臉贊嘆的看着白璎珞,六公主感慨的說着,眼中還有些微微的沮喪,似乎為自己連這個東西叫什麽都不知道。
白璎珞抿嘴一笑,取出帕子來将陶埙擦拭了一遍,方遞到六公主手裏道:“很簡單的,我教你吧,我準保一炷香的時辰,你就會吹奏一首簡單的曲子了。”
“真的?”
六公主的眼中,迸出了喜極的光芒。
白璎珞肯定的點了點頭,走到六公主身邊,手把手的教着她如何放手指,如何吹氣,不一會兒,六公主吹着陶埙,已經能發出嗚咽的聲音了。
聽到陶埙發出第一聲聲響時,六公主激動的睜大了眼睛,待到白璎珞擡手在空氣裏做出動作,六公主也模仿者動了起來,斷斷續續的,一首極簡單的《踏歌行》,便真的從陶埙中吹了出來。
興趣是最好的夫子,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兩人從進了內殿,直到禦膳房的內侍送來午膳,一個時辰沒動過身,及至桃花進來請兩人出去用午膳,六公主已經能将《踏歌行》吹的有幾分純熟了。
“公主喜歡,我便送給公主,等回到侯府,我再去祖父那兒讨要一個,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練新曲子吹,如何?”
眼見六公主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白璎珞出着主意道。
“璎珞,謝謝你。”
六公主歡喜的謝道。
午後回到靖安侯府,白璎珞歇了午覺,便徑直去了慶安堂。
白老侯爺正和白老太太說話,白璎珞進屋行了禮,笑盈盈的看着白老侯爺道:“祖父,珞兒跟您讨東西來了。”
“可是那陶埙?”
白老侯爺笑道。
白璎珞點了點頭,拍馬的說道:“祖父英明。”
起身走到內屋,親自取來了一個錦盒,白老侯爺遞給白璎珞道:“這是我打算擺在書桌上的,既然你來尋,那便給了你吧,算是你辛苦為祖父做護膝的謝禮。”
聞言,白璎珞回頭去看白老太太,二人的面上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和煦笑容。
沒一會兒,便聽得外頭有腳步聲,緊接着,丫鬟通傳,說二夫人和五小姐來了。
說了會兒話,見二夫人張家長李家短的說的都是些逗悶的話,也沒什麽重點,白璎珞想着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起身給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行了禮,退出了正屋。
走了沒幾步,白璎芸便跟了出來。
兩人結伴朝一進的方向走,白璎芸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白璎珞手裏的錦盒,轉了轉眼珠,卻不相信裏面會是陶埙,便有些不忿的說道:“六妹妹如今果然不同往日了,上下逢迎,連祖父給你的禮物,都比旁的兄弟姐妹們多一份,六妹妹這本事,可得好生教教我才是,沒的以後我都成這府裏最不招人待見的了。”
一番話拈酸吃醋,卻是嫌白璎珞太會來事,白璎珞也懶得分說,只打開了錦盒的蓋子,露出了那個陶埙。
“不過多問祖父讨要了一個陶埙罷了,五姐姐若是喜歡,不妨拿去好了。”
白璎珞蓋上錦盒,捧到了白璎芸面前。
白璎芸不自禁的退後了一般,旋即一臉嫌棄的瞥了一眼那錦盒說道:“鄉下孩子玩的東西罷了,六妹妹還當做寶一樣,真是好壞不分。”
說罷,白璎芸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不料,身後的白璎珞卻笑着出了聲,“五姐姐,這樣的話,我們姐妹間說說便罷了,切記莫在人前說。”
“我便是說了,又如何?”
頓住腳步,白璎芸轉身瞪着白璎珞道。
白璎珞莞爾一笑,“祖父大老遠帶回來給我們的,便是一塊石頭,我們也該感恩戴德的受着,更何況,這還不是一塊石頭,五姐姐方才傳出去的話,若是讓大伯父大伯母聽到,或是直接傳到了祖父耳中,五姐姐覺得,會無所謂嗎?”
到時候,莫說白璎芸,便是二老爺和二夫人,怕是也會被戴上一個教女無方、不孝的大帽子。
一瞬間,白璎芸的臉上,有些驚慌的緊張起來。
回頭看了一眼四周,見并無人經過,想來自己的那一番話不會落在旁人耳中,白璎芸氣憤的瞪了白璎珞一眼,疾步回了雲水閣。
回到怡安閣,白璎珞試了試陶埙的音色,覺得比送給六公主的那個更好,吹奏了一首曲子,便收了起來。
又歇息了會兒,便去了慶安堂,一進正屋,卻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白老侯爺面色鐵青,白老太太也微顯愠怒。
下首處,大老爺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而二老爺和四老爺,則都有些惴惴的打量着白老侯爺,仿若擔心自己說錯了話惹得老父親老母親動怒一般。
布好膳食,趙媽媽過來恭聲請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入席,一家子人方跟在兩位老人身後,一起用了晚膳。
回到怡安閣,等了好一會兒,沉香才疾步回來。
“小姐,奴婢打聽到了,聽說二爺和四爺先後都去找老太爺,想搬進承歡居去呢,只不過,老太爺誰都沒應。”
中元節那日,承歡居鬧鬼一事發生之後,白老太太便說,此事由白老侯爺做主,如今,白老侯爺回來,二老爺和四老爺自然會去老父親面前說,以免失了先機。
想到一進屋看到白老侯爺那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白璎珞的心裏,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祖父,也是不願二房和四房搬入承歡居的吧?
竊喜的想着,白璎珞轉着眼珠盤算起來。
一轉眼,便到了中秋。
晌午,照舊進宮陪伴六公主學禮儀,下課後,白璎珞也沒再跟着六公主去雲柔殿逗留一會兒,徑直出宮回了侯府。
午膳一如往常,可晚上卻有熱鬧的中秋夜宴。
歇了午覺起身,白璎珞喚了流蘇和流莺來,讓她們去廚房讨來了一碟月餅并幾盤水果,主仆三人提着去了承歡居。
如從前一般,盡管桌子幹淨供品頗多,白璎珞仍舊拿着帕子将高腳桌從頭到腳擦拭了一遍,又換上了自己準備好的月餅和水果。
跪在蒲團上徑自出神的發了會兒呆,白璎珞正要走,剛出了正屋的門,便遇上了結伴而來的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
“祖父,祖母……”
俯身行了禮,白璎珞規矩的轉身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屋。
這樣好的日子,兩位老人的臉上,卻都是淡淡的哀傷,想來,是想起了早逝的兒子和兒媳。
再一回頭,便見白璎珞低垂着頭站在一旁,眼圈紅紅的,說不出的楚楚可憐,兩位老人四目一對,目光中都有些憐惜。
從承歡居出來,白璎珞将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送回慶安堂,陪着他們說了會兒話,才徑直回了怡安閣更衣,為晚上的夜宴做準備。
靖安侯府家大業大,每年到了中秋,外頭幾個莊子裏的管事也都會回來給主子們磕頭請安,是故,日頭剛落,府裏便燈火通明,處處洋溢着歡聲笑語。
夜宴擺在二進西廂的大花廳,毗鄰一片荷池,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傾灑在水面上,還有淡淡的荷香随着清風拂進花廳,說不出的清涼宜人。
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笑聲順着水面飄揚而出,随着清風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四夫人懷裏的濡哥兒指着窗外大聲喊了一句“月亮公公出來了”,花廳內衆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朝外看去。
側面的門打開,臨水的一面,竟然還有個看臺,衆人起身跟着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的腳步,出了花廳。
興致大好,白老侯爺點名讓幾個在學堂做學問的孫子誦一首詩,幾人也都誦的極好,白老太爺撫須長笑,那幾個孩子各自的父母,也都一臉欣慰的笑容。
明月清風,花好月圓。
再回到大花廳,已經過了戌時,大孩子也好,小孩子也罷,都各自起身規矩的回屋去了,一時間,廳內便只餘白老侯爺老夫妻,和三對兒子兒媳。
“如今,咱們一家老小團聚,士鳴他二人,卻不知又在何處飄零,此情此景,你們兄弟三人心中,可有一人想起他?”
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句,白老侯爺擡眼看着三個兒子問道。
見白士忠三人都露出了一副緬懷的表情,白老侯爺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你們能不顧兄弟手足之情,我卻不能罔顧父子親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這個,未必不會冷了那個的心,時日久了,心裏便有了芥蒂,這樣的事,這京城裏日日不是都有?”
說着,白老侯爺沉聲說道:“所以,承歡居,你們都別争了,便給六丫頭住着吧,終歸,那是她爹娘住過的房子,即便老三和老三媳婦不在了,可三房,卻也不是沒人了。”
二老爺和四老爺夫婦不甘心的擡起頭去看,卻正對上白老侯爺氣惱的打量他們幾人的目光,頓時,四人都有些心虛的低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