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鬥屍賭符
安遠觀後院,乃是平常弟子們活動和靜修的地方。
枝繁葉茂的榕樹下,一張圓形的石桌邊上兩名弟子面對面坐着,手中執棋而落,步步為營,謹慎小心。
而旁邊圍着的幾名弟子,則在觀賞這盤棋局。
旁觀者清。當對方手執白子緩緩落下那定輸贏的一棋,對面的弟子懊惱一聲,随即拍案道:“不行,這局不算!剛剛我讓你悔了一步棋!”
對方卻不情願,歪着腦袋一副叼樣:“我都說了,那是我走神時的無意之舉。”
“不行,不算!”
“憑什麽不算!”
“你耍賴!”
“你才耍賴!我都贏了!”
“那是因為我讓了你一棋子!”
“那又怎樣!你別逼我出手!”
“你還想出手!來啊!誰怕誰!”
“來就來!”那弟子一手拍案,低喝一聲:“秋衣!打他!”
一聲令下,原本規規矩矩站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如同一座雕像的陰屍,緩緩擡起灰白的臉,慘白的眼眸鎖定對面之人,腳下生風便略了過去。
“你他媽還真來!”對面之人猝然一驚,連忙喚出自己的陰屍:“泠月!”
他身後的陰屍一個側步,便從後面走了出來,面對那如疾風般行來的陰屍,不緊不慢伸出一只手,灰白的手掌緊緊握住對方襲來的拳頭,枯瘦的手指,只見骨節暴起,白色的眸子裏似乎散發出冷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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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那些觀賞他們下棋的弟子,一見兩人的陰屍打起來了,連忙在另一邊的石桌上壓符作賭注。
“我認為秋衣會贏,中年男子體內的陰煞之力,是弱冠之年時的陰屍無法比拟的。”
“不,泠月雖年輕,身體卻比秋衣較為靈活,我賭泠月!”
“秋衣實戰經驗多,我賭秋衣!”
“泠月氣勢較大,我賭泠月!”
弟子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着,那邊的兩只陰屍已經你來我往的交手起來,再看這邊,那石桌上放着的所謂賭注,竟然是一些七七八八各種各樣的黃符。
“感魂符!你哪裏來的!”一名弟子瞪着另一人符袋中的東西,震驚不已。
“嘿嘿,羨慕吧。”那弟子将符袋視若珍寶的系緊,然後得意洋洋道:“上一次師父給我的。”
聽聞他的話,旁邊的人立馬眼紅起來。感魂符乃是極其稀有的黃符,整個安遠觀只有師父靜誠道師手裏有此符,能不讓人眼紅嗎。
秋衣和泠月兩只陰屍,雖說是在打架,但雙方的主人都有分寸,自家人打架不過是比劃比劃罷了,哪會真往死裏打。
兩名弟子指揮着自家陰屍打了一會兒,正準備喊停的時候,冷不防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吓得衆人身子一顫。
“有時間不去修習養屍術,在這裏鬥屍賭符,看來你們真是過的太清閑了。”
楓璟安身穿黑色道服的身影從拐角處現出,深沉的眼眸掃視一遍那些過于歡樂的弟子們,引起衆人一陣心驚。
“呃……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兩張符沒畫完,我先走了。”一名弟子快速說了這麽一句,随即腳底生風,帶着自家陰屍逃之夭夭。
“那個什麽,我家思賦今天還沒泡養屍水,再不泡身體就得腐爛了,先失陪。”語畢,拉上自家陰屍,拍拍屁股一溜煙兒走人。
“我定身血符還沒學會,再見。”
“我要去研究怎麽淨化兇屍,各位回見。”
一人走,衆人都走,接二連三找理由逃離“戰場”。
剩下的兩人兩屍,則是那兩名下棋的弟子,與他們的陰屍。
楓璟安腳步緩慢的走到兩人面前,輕聲問:“下棋,好玩嗎?”
兩名弟子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忙低着腦袋喏喏不敢多言。
他接着又走到那兩只陰屍中間,抽出兩張定身符拍在他們額頭上,沉聲:“打架,好玩嗎?”
那兩名弟子見他這樣,剛想說些什麽,卻被楓璟安淩厲的眼神一掃:“罰他們站在這裏一整天,日落之前誰也不能将之帶走。”
“師兄!”那兩名弟子驚詫的瞪了瞪眼,擡頭一看,秋日的太陽依舊烈的似火。
要知道,不管是陰屍還是活屍,他們都不能在白天來去自如,他們畏火懼光。而家養的陰屍,即使因為每日浸泡養屍水的原因,能使他們短時間內在太陽底下行動,也抵不過這一整天的暴曬啊!
楓璟安無動于衷:“你們的一時沖動,便讓你們的陰屍來受罰。”
兩名弟子頓時感到痛心疾首。
自己養的陰屍就如同最親密的好友和家人,懲罰他們,這比懲罰自己更為令人難受。
楓璟安不再理他們,看了眼那兩只愣愣站在太陽底下的陰屍,終究有些不忍:“一柱香的時間。”
聞言,兩名弟子稍微松了口氣,不過,就算是一柱香的時間,也能讓他們體內的陰煞之氣損耗大半,身體亦是會受到損傷。
……罷了罷了,大不了,回去再給他們用養屍水好好浸泡着,待到夜晚,帶出去吸收月夜的精氣,好生滋養一番。
兩名弟子洩氣的目送自家師兄離去,然後重新在石桌旁坐下,撐着腮幫子相對兩無言。
……
傍晚時分,趁着太陽落山,光照虛暗,楓璟安将兩只活屍帶了出來,以意念操控他們修習誅邪劍法。
小寶年紀太小,連劍都握不穩,楓璟安便專心致志指引凝光。
若是擅用手中桃木劍,發揮出來的效果絕對不一般,則自然可以誅除鬼邪。
凝光枯瘦而慘白的手輕輕握着劍柄,随着楓璟安的指引僵硬而緩慢的揮舞起來。
楓璟安在旁邊看了兩眼,發覺有些奇怪。
他握劍的手勢,跟平常陰屍随手而握的不一樣,大拇指扣在上方,四指握在劍柄下方,這種握劍手勢,竟有幾分江湖中人耍刀弄劍的感覺。
楓璟安摩挲着下巴,在心中思索了一番。
下一秒,只聽哐當一聲,那被他握在手中的桃木劍,抖動着倏然一下掉落在地。
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凝光身子一僵,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桃木劍失了神。
楓璟安看他似乎在那兒呆住了,幾步上前,伸出手輕輕搭在他削瘦的肩膀上,猶豫了一會兒安撫道:“你現在行動還有些僵硬遲緩,等以後多用養屍水浸養,大概能恢複生前五六成靈活度。”
【為何。】
清冽之音飄來,楓璟安微微一怔:“什麽?”
【為何要将我淨化,為何不收滅我。】
他聽到那聲音中充滿着對這世間的不留戀,似乎企盼解脫,早已無心無情。
楓璟安不知為何,看着這樣的他,心中隐隐有幾分憐憫。
一個人究竟經歷過什麽,竟死後怨氣深重,導致魂魄未堕入輪回,而是要繼續待在這令他失望的人世間。
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如果你想得到解脫,重入輪回,必須要先散盡心中的怨恨。”楓璟安如此對他說。
心有怨恨,則代表你對這人世間還有留戀,若要被超度重入輪回,除非抛卻心中怨念,無情無欲。
聽完他這句話,凝光緩緩垂下眼眸,心中思量。
怨恨嗎……原來自己竟還是留有怨念。
……也罷,現在的自己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這道師若是想要自己為他所用,那便拿去吧。
無所求,無所畏。
……“師兄!師兄!出大事了師兄!”
較為沉重的話題并未持續太久,靜谧的空氣随即被一道急聲打破。楓璟安轉身看去,口中低斥着:“吵吵什麽,出了什麽大事。”
“師兄!”那弟子一路狂奔而來,早已氣喘籲籲,雙手撐着膝蓋喘粗氣道:“師兄……白簫他……他被反噬了!”
“什麽?!”楓璟安瞬間臉色大變。
楓璟安随着那弟子來到白簫房間的時候,裏面的情形令他神情大駭。
只見瀾塵雙目暴出,圓滾滾的白色眼珠死死瞪着面前的白簫,臉上青筋暴起,一雙滿是屍斑的手禁锢住他的身體,低着腦袋要将口中尖銳的牙齒刺入白簫脖間。
白簫一邊奮力抵抗,一邊口中喃喃他的名字,企圖喚回他的意識。
旁邊站着的幾名弟子,想要沖上去幫忙,奈何白簫不允許他們上前插手,只怕他們傷了瀾塵,也怕瀾塵傷及衆位弟子。
見師兄來了,有人上前跟他解釋道:“剛才白簫正準備給瀾塵泡養屍水,誰知他突然發狂按倒了白簫,師兄你看他是不是被反噬了?”
養屍者與自己的陰屍之間雖然有血咒相連,但一旦不注意,就很容易遭到反噬。
因何反噬?為何反噬?能力愈強,則愈容易暴走!
楓璟安來不及回答他,抽出一張定身符往瀾塵身上甩去。
哪知那普通的定身符居然對發狂後的陰屍不管用,瀾塵緩緩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的舉動給徹底惹惱,低低的嘶吼一聲,随即放開了身下的白簫,躍起身撲向楓璟安。
衆弟子盡管駭然,但還是紛紛站上前去,呼喚着自己的陰屍上前應戰,将楓璟安護在了後面。
“都讓開!”楓璟安沉着臉低斥一聲。
面對發狂的陰屍,貿然沖上去與之應對必然是有風險的。
白簫手忙腳亂從床上爬起來,衣衫淩亂的跑了下去,看到楓璟安拿出一張空白的黃符。知道他要以定身血符制住瀾塵,頓時臉色一變。
“師兄不要傷他!”
定身血符對屍具的傷害極大,若是活屍或者兇屍還好,一般陰屍根本承受不了定身血符的威力。
楓璟安聞言,動作一頓。
就在他遲疑的那一剎那,已經略到他面前的瀾塵,瞪着慘白的雙目,揚起手掌兇猛的揮出一爪。
“瀾塵住手!”白簫睜大了眼睛,頓時心驚肉跳。
他不願瀾塵被傷,更不想師兄被傷!!
楓璟安心下一冷,還沒來得及抽出桃木劍,作出奮力一博。
下一秒,弟子們的吆喝聲立即響起來。
“大家夥兒抄家夥上啊!保護師兄!”
如此滿是市井氣息的叫喊聲不知從誰口中傳出來,楓璟安禁不住嘴角一抽。
緊接着,只見那些弟子身後的陰屍紛紛沖出來。
一只陰屍奮力往前一撲,将瀾塵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一只陰屍愣愣走過來,低頭看着地上的瀾塵,擡起腳,一下一下笨拙而僵硬的踩他肩膀。
一只陰屍蹲在他面前,将枯瘦布滿屍斑的手握成拳頭,用力塞進瀾塵怒吼着張牙舞爪的口中,頓時将那嘶吼聲給塞回他喉嚨裏。
……
衆陰屍七手八腳,好歹是将暴走的瀾塵給制服了。
一名平日裏最為仰慕楓璟安的弟子氣惱的幾步沖上前。
“敢欺負我師兄!我!我我我!”
還沒我完,某只陰屍往前一躍,将他壓倒在地上,面無表情拱着腦袋在他身上嗅了嗅。
那弟子一臉的惱火,一手推開那只将要貼到自己臉上來的腦袋,怒吼道:“這誰的陰屍這麽不長眼啊!”
“撲哧……”
旁邊有人笑出聲,一人笑,衆人皆笑,紛紛哄堂大笑起來。
見此情形,白簫和楓璟安也是忍俊不禁。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先進個小副本練練手。
又沒蹭上玄學,我的心已經死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