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恩怨消散
手中利劍用力刺入對方胸膛的那一刻,江絕腦中還在回憶着那日與丞相的對話。
“江絕,此時非常時期,容不得你心思其他,當前最緊要的事,乃是将那些手握重權的人拉攏過來,如若做不到為你所用,那就只能斬草除根。”
“叔父……”
“大将軍身負重傷,誰也不會想到其中有我們動的手腳,而他的獨子勢必會替父出征,到時候我會拖住三皇子,而你便僞裝成他的模樣,領援兵前去,該怎麽做,你自己心裏有數。”
“可是叔父。”
“你不必再多說,那第一公子固然受萬人矚目,不過美人與權勢,孰輕孰重,叔父還是希望你能分清楚。”
……
若不能為我所用,那便……毀了他。
揚起手,下意識的摸了摸眼角那顆黑痣,瞳孔中倒映着那抹身影,眼底一直以來隐藏的別樣情愫,也漸漸消退。
眼前身影緩緩倒落,傾城之姿不再。
與此同時,由江絕率領而來的一批援兵,在将戰場上的敵兵掃盡後,竟長.槍反刺向身後的友軍。
一場腥風血雨過後,能夠站在這裏的,便只剩江絕的人了。
……
戰争,與屍鬼一般可怕,這一年發生了諸多變故。接二連□□位死去的皇子,頻頻來犯的敵國,以及,那位殉身戰場的第一公子。
這一番激烈的外争內鬥,終于結束在同年八月底。
丞相了了畢生心願,得已名垂青史,只不過,這名是臭名,乃奸臣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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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痛失愛子,一夜之間染白了發,身體上的傷,加上悲恸的情緒,一時間情況越發糟糕。臨死前一刻,将手中的一半虎符交予三皇子。
恒德帝重病之上半夜,三皇子暗中布兵,将皇宮圍的滴水不漏,逼迫恒德帝拟下遺旨,最終将帝位雙手奉給這個自己一向不寵愛的皇子。
下半夜,恒德帝逝。
三皇子登位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亦不是翻新朝堂,而是,将江絕一黨一網打盡。
地牢中,他望着那個雙手被铐上枷鎖的人,面色陰沉得令身旁的獄卒不敢直視。
江絕被身後的獄卒推進牢房中,隔着一道木門,毫不畏懼的與外面的人凜然對視,嘴角漸漸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杞越,我能有今天這個地步,我無悔,因我曾無條件信任丞相,時至今日,不曾責怪任何人,但是你。”
說着,他譏諷的冷笑:“對,是我設計接近臨川,故意造出一副與他親近的模樣,你也不負我的厚望,漸漸遠離了他。”
“若不是你那段時間與他生了隔閡,我也不可能從你身邊那位大臣手中截下求援信,說到底,臨川的死,你也是那個幕後推手。”
“閉嘴!”
一聲怒斥,驚的旁邊的獄卒渾身一震,皆悄然退離幾步,免得被這新皇的怒氣波及到。
眼神冷冽如冰,恨聲道:“他的屍體在哪裏!”
江絕凄聲笑着:“你想知道嗎,哈哈哈……我偏不告訴你,我要讓你對他,愧疚至死!”
杞越死死瞪着牢中那人,咬牙切齒道:“朕不會殺你,不會讓你痛快的死去,朕要……慢慢折磨你,以洩心頭之恨。”
“來人。”瞥了眼身後的獄卒,冷聲道:“将他舌頭割掉,免得他想不開自盡,朕要慢、慢、陪、他、玩。”
……
咬牙切齒的一番話,随着楓璟安驟然停止催動咒術,面前的情景漸漸模糊消散在腦中。
猛地睜開雙眼,抽出匕首一把将“系魂”割斷,片刻不停緩的掏出安定符貼在凝光身前,他迅速過去扶住對方搖搖欲墜的身體。
“凝光,你沒事吧。”
聽到動靜,杞越也清醒了過來,轉頭往那邊看去,只見凝光身體發顫着,垂在身側的雙手張開又握緊,只剩皮包骨的手指,越發的枯瘦如柴。
他眼中黑絲密布,屍血洶湧溢出,雙眸直直盯着前方,仿佛陷入了某種夢魇。
糟糕,這一次的暴走比以往要更加劇烈,想必是凝光陷入了過往記憶中,觸發了一直以來的怨怒之氣。
不顧急聲安撫的楓璟安,他雙手緊握成拳,驟然釋放出渾身的陰煞之氣,竟震的楓璟安後退一步,當他還想上前,卻見凝光震碎了那張安定符,身影一閃,飛快略進牢房中,單手掐住江絕的脖子,将之頂着牆邊舉了起來。
旁邊的獄卒驚的迅速撒腿跑了出去,望着牢房裏發惡的屍體,驚恐的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凝光心中燃起滔天怒火。
面前這個人,不僅設計害死自己,使自己怨恨杞越到如今,并且小寶的死也跟他脫不了幹系。
最令他悲恸的是,當初父親身受重傷,原來也是江絕和丞相從中作梗,這才導致了父親的死亡。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雙眼暴出,死白的眸中盈滿黑色的血淚,掐住對方脖子的手,用力一捏,只見江絕雙眼暴睜開來,雙手無力的掙紮幾下,随即眼中一陣翻白,腦袋一撇,雙眼漸漸合起。
看着處于暴怒中的凝光,楓璟安自知沒辦法插手,這是關乎他的家仇,也理應由他親自處理。
只是沒想到,傳聞中的京城第一公子,居然會是凝光!
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精通,騎射槍劍處處擅長,如此完美的人,想必也是被上天所嫉妒,才這般命薄。
凝光的生前如此風光,卻被小人設計遭毒手,這時也是終于明白,當初他胸口那處穿透身體的劍傷是怎麽來的。
大驚過後,心中有憐惜,也有一股莫名而來的慌亂,忽然湧上心頭。
如今凝光的身世已經攤開了,殺他的、害他父親的、害小寶的,皆為同一個人。如今那人已死,一切處理完畢後,他會不會像小寶那樣離開自己。
……一想到這個問題,楓璟安頓時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即使他不否認,更希望凝光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但他沒有能将對方留下來的理由。
難怪是心中那隐隐約約的一絲愛憐嗎。
如果凝光也像小寶一樣,被超度而去,剩下他一個人,又該作何反應?
就連當初失去天尊的時候,楓璟安都沒有此刻這般慌亂過。
……是為什麽。
……
從地牢裏出來後,天色已經漸晚,日光沉落,傍晚的天氣越發的陰涼。
楓璟安不發一言往前走着,腦子裏滿滿的想着凝光會不會離開這回事兒,根本無心再顧及其他。
身後的杞越和凝光并肩走着,前者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眼中有悔意,也有痛意。
“阿川,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夠信任你,自那以後,我日日活在悔痛之中,卻沒想到,竟然還能再看到你。”
凝光神色未動,淡淡瞟了眼前方的身影,忽然輕輕抽出手,向杞越點了點頭,然後快步往前追上楓璟安。
冰涼的觸感襲上手來,楓璟安低頭一看,竟是凝光從後面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走的那麽快,為何不等等我。】
這聲音,無論聽多少遍都是那麽好聽,楓璟安凝神沉默了片刻,才沉聲緩緩道:“你不走嗎?”
【走?】
對方顯得有些奇怪。
【走去哪裏。】
這回輪到楓璟安疑惑起來,停住腳步,轉頭直直的凝視他:“你……不會如同小寶一般離開嗎?”
一句話,說的凝光微微一怔,竟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回應他。
楓璟安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仿佛知道了答案一般,不再言語,抽出手獨自往前走着。
凝光眺望着宮道上那漸行漸遠的身影,也不禁在心中問自己。
自己會離開嗎,自己想離開嗎。
這問題若是放在之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說想,可是如今,心中卻仿佛有什麽放不下的東西一般。
到底是什麽……讓他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他又不禁想,如今小寶已經離開了,若是自己再離開,那人,又該如何……
等到凝光遲遲回到清風苑的時候,推開房門,卻發現楓璟安已經倒在床上睡過去了。
也是,進宮已有三天時間,第一晚想着如何捉到那女鬼,第二晚守株待兔,又與女鬼長談了一番,整整兩個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第三天……從清晨到現在,楓璟安一直忙着解決此事解決彼事,也是未曾合眼休息過,想必也是累壞了。
放緩腳步,輕輕走到床邊,注視着對方那副俊朗年輕的臉,凝光心中一動,不知為何竟很想觸碰對方。
這麽想着,他也這麽做了。
冰冷白皙的手指輕輕觸上他的臉,一一撫過對方額心,濃黑的眉毛,輕合的雙眼,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雙格外好看的薄唇,腦中不禁回憶起,從初見到現在的一點一滴。
當陰陽道師,真的是很辛苦又很危險的一件差事。
相處時間不算長,但卻不知是因為血咒的原因,還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什麽,心中隐隐有一絲羁絆。
像憑空生出一條繩子,将自己與他緊緊牽連住,想要脫身抽離,卻無法做到那般果斷,因為會扯疼對方,也會弄疼自己。
心中已經沒有了怨怒,但若理由是他……
內心掙紮糾結了許久,凝光才如釋重負般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留下來的理由是他,那麽自己想必也是願意的吧。
能夠被淨化兇氣,不成為禍亂人世的兇屍,能夠來到這裏,追尋生前的真相,這一切都是面前這人的功勞。
若是就這麽離去,若是就這麽離去……
想了半天,凝光也不知該如何繼續形容下去,但心中已經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