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其實尹深根本沒有這段記憶。

他只知道,自己車禍了,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裏。

他的腦袋上纏着繃帶,全身都疼的要命,醫生說因為驚吓過度,導致他神經錯亂,産生了逆行性遺忘。

病房裏空蕩蕩的,醫生走後,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拼命的想要回憶,卻什麽也記不起來。

在醫院裏躺了三天,沒有一個人來看他,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護工阿姨輪流看護他,有個阿姨話多,就和他扯家常,說她家兒子也像他這樣大,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

他勾着唇淺淺的笑,笑的沒心沒肺的。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路遇來接他出院。

一切如常。他們照樣蹦迪泡酒吧,身體也在慢慢的恢複着。

只是後面偶爾會做噩夢,夢中他呈倒置着的狀态,被圍困在車裏,雨聲嘀嗒嘀嗒,如催命的鐘聲,他常常驚醒,在黑夜中怒吼,回應自己的只有空蕩蕩的屋子裏的回聲。

“我和你一樣。”他低低的笑了,回答初初,“而且我很誇張的失憶了。”

真的如尹容所說的,他就是個廢物。

初初睜大了眼睛。

好像失憶這個事情,一般就是在電視和小說裏看見過,現實生活中,她還真的沒有接觸到過有這樣經歷的人。

“嗯,車禍的那一部分,全忘記了。”尹深神色淡淡的,他手上的點滴已經落完了,便摁響了一邊的鈴聲,校醫走出來給他換了一瓶。

因為校醫的遮擋,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那一瞬脆弱,初初沒有看到。

她還是陷在不可思議的震驚之中,心裏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初初也翻了個身,等校醫走後,她的目光和尹深的目光就這樣在空中相遇了,這一回她沒有害羞,堅定的迎上了他的目光,“你放心,我們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克服掉恐懼,不再懼怕車速,他終将會再次站上那個賽場上,重新獲得屬于他的榮耀,而她也突然充滿了勇氣,“要一起努力呀,尹深。”

這一次,她沒有喊他叫學長,倒是讓尹深震驚了一下。

之前聽她喊學長聽習慣了,覺得學長這兩個字特別的悅耳,而此時他的名字自她口中說出來,又帶上了別樣的色彩。

尹深發自肺腑的笑了,“好啊。”

後半夜初初先睡着,尹深已經挂完了吊瓶,給她盯着她的輸液,怕液體流光後血倒流。

他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心裏也寧靜一片。

初初的點滴滴完了,他再次叫了校醫。

校醫出來給初初拔針的時候還取笑了他一句,“這是你的小女朋友?”

尹深不置可否,“借您吉言。”

初初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多了,自軍訓中暑過後,她平時有在加強鍛煉,體質好了不少。

一周後,徹底恢複了活蹦亂跳的狀态了。

國慶節也悄然而至,離家一個多月,初初還挺想家的,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行李。

初初家在臨市,又怕趕上人多,特地在前一天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鐵。

知道她回來,初母夏秋雪特意讓司機早早的在高鐵站外等着,初初一下了高鐵,就被風風火火的送回了家,時間正好是中午的當兒,初初脫了鞋,喊了一聲,“媽,我回來啦!”

夏秋雪正在廚房裏煲湯,聽見她的聲音,從廚房裏探了個腦袋出來,“欸,來吃飯。”

排骨湯是早上就熬着的,肉已經炖的透爛了,混合着白蘿蔔清甜的香味,初初吸了吸鼻子,把包放了,屁颠颠的偷了塊肉吃。

她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贊美,“媽,你手藝越來越好的啊。”

夏秋雪剛把圍裙解了,看她偷吃,皺着眉頭訓了一句,“剛回來也不知道去洗個手。”

初初把肉咽下了,吐了吐舌頭,跑去廚房裏洗手,“姐姐說晚上回來吃飯。”

“好好,你以後要常回來,你姐和你爸一樣,都是倔脾氣,上上個禮拜回來吃飯,結果又和你爸吵了一架,結果上個禮拜死活都不來了,真是。”

夏秋雪給初初碗裏夾了片青菜,“你別光吃肉,蔬菜也多吃多點。”

初初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夏秋雪又說道,“你爸最近這幾天也不知道抽的什麽風,非說要買賽車摩托車,我就說他了,你一個事業單位領導,買來幹嘛呀?咱真要買,就換輛好的車開開。結果他就不高興了,非說我管着他,你說說那破摩托車買來能幹嘛?他平時上班能騎嘛,周末也經常加這個班加那個班的,買回來不就是落灰嘛。”

初初倒是眼睛一亮,樂呵呵的回答,“這不是好事麽,爸還有一顆追風少年的心呀!”

她說完這句,驀然想到了尹深。

男人都有一顆對速度與激情向往的心吧。何況,當年的他曾經站在這速度的最頂端。心裏就沒由來的顫了一下,她垂了垂眼,把這小情緒壓了下去。

夏秋雪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白她一眼,“追什麽追,一把年紀了,我看他是要追羊癫瘋!”

初初被她媽說樂了,偷笑了一下,機靈的轉移了個話題。

晚上初父先回來的,初闵冬進了屋,見了初初回來,眉開眼笑的,一聽初壹也回來,笑着的臉就板了起來。

果不其然,晚上初壹回來的時候,初初那一聲“姐姐”還沒叫出去,初闵冬就重重的哼了一聲,“穿的這麽暴露的,你有沒有羞恥心。”

初壹穿着吊帶背心,下身是一條小熱褲,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裏,一頭大波浪卷發披散着,妩媚而妖嬈。

天氣已經涼了不少,初初穿着長袖長褲還覺得冷。

初闵冬就是怕初壹凍去,可礙于父女倆之前的戰争,拉不下一張老臉來說和。

初壹壓根不理初父,坐到了初初身邊,把自己手裏的煙盒放在了桌子上。

初父大怒,恨不得跳起來把自己這個反骨的女兒狠狠的教訓一頓,初母不動聲色的在桌底踢了他一腳,“初初回來這麽高興的日子,你掃什麽興?”

初初見到姐姐很開心,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凝重,她就叽叽喳喳的說話,說自己的大學生活有多豐富,加入了青協,室友都對她非常好,她絮絮叨叨的說着,氣氛也活絡了些,夏秋雪笑着給她們盛湯喝。

飯後,姐妹倆出去玩。

今天妹妹回來,初壹早早的關了店,路過某個幼兒舞蹈教室時,正好響起下課鈴聲。

一群身穿潔白芭蕾舞裙的小女孩們蹦蹦跳跳的自樓梯上走了下來。

初初身邊等待着她們的父母趕緊上前,把小女孩接上了車,路過她時,她聽見那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和爸爸說,“爸爸,我想要去參加小天鵝比賽!我們老師說我跳的特別好!”

她的爸爸滿臉笑意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呀,我們家童童參加什麽都厲害!”

初初愣愣的看着,直到身邊初壹“啪嗒”一聲點起了煙,才發現自己走神的厲害,剛剛姐姐說了什麽都沒聽見。

她有些不好意思,“姐。”

初壹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煙霧,“我看到你桌上那張宣傳單頁了。想參加就去試試。”

霓虹閃爍,初壹的眼神有些迷離,她弄亂了初初的頭發,笑嘻嘻的,“要拿個好名次回來,不然我怎麽和我男朋友吹牛?”

蘑菇杯的舞蹈大賽在C大有做宣傳,初初下課的時候被發到了一張,鬼使神差的就帶回了寝室,放進了包裏。

猶豫了那麽久,她真的有點想去試試。

受到姐姐的鼓舞,也有些害羞的笑了,“好久沒跳了呢。”

姐姐是家裏唯一一個極力支持她跳舞的人,初初擡起眼來,眼睛亮亮的,“那我去啦?”

初壹笑着點點頭,她站得離初初有一段距離,怕初初吸她的二手煙,見到妹妹一臉驚喜的樣子,初壹也勾着唇笑了,“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吧,沒有人能攔着你。”

初壹有些感慨,造成初初不能跳舞這件事情,她也有很大的責任。這兩年來初初不敢再跳舞,她的心裏也不好受,能看到妹妹重新拾起夢想,初壹還是很欣慰的。

是夜,屋內漆黑一片,只有初壹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發着幽幽的光。

初初躺在床上興奮打着滾兒。

初壹捏着手機在發消息,一邊威脅她,“你再滾來滾去你就回去睡。”

初初大腿一擡,就往初壹身上架,“姐,你說我跳什麽好呀?”

初壹眼皮都沒擡,飛快的回着消息,“自己想。”

初初:“你真不和爸爸和好啊?”

初壹:“……你一個人睡去。”

“哼!”

初初屁股一撅,把被子網上拉了拉,姐姐就是嘴硬,和爸爸一個德行,都是倔驢脾氣,誰也不讓誰!

國慶在家裏鹹魚了幾天,十月三日,初初假借自己學生會青協要提早回去幹活的借口,成功的讓初父初母相信了。

家人們在車站送她,“你們這學生會也真是的,十一放假還要讓人回去,又不給工資,你看看你爸事業單位都還放長假哩!”

初闵冬瞥她一眼,“你這個婦人,我們家初初是有出息,初初好好幹,明年就當部長了!”

初初不敢多說,內心忐忑的要命,這是她第一次說謊,生怕自己說多了被父母拆穿自己的小謊言。

初壹和她擁抱了一下,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加油。”

她用力的抱了姐姐一下,高鐵進站,她拖着行李往車站走,“11月再見啦!”

坐上高鐵後,初初還難掩興奮,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心潮澎湃。

這一條路,就是她追求夢想的道路呢!

接到路遇電話的時候,尹深還在打排位,響了很久,才懶洋洋的接起了電話,“怎麽?”

“欸,初初好像回學校了。這麽早呢?”

他們倆都是C市本地人,路遇最近談了個女友,天天膩歪在學校圖書館裏,美其名曰找一找讀書人的純情,把尹深惡心的不行。

聽見他說的,尹深幹脆游戲也沒打了,挂了電話給初初去了個短信,“在哪呢?”

明明他昨天還問她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去接她。

她說自己6號再回,結果今天就被路遇目睹在學校?

初初的短信很快的回了過來,“家裏呀。”

兩人這些天也會聊聊天,一般是由尹深開的頭,初初時常回的很慢,對他的态度不冷不淡的,把尹深的心撩撥的癢癢的。

尹深幹脆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頭初初似乎在人聲嘈雜的地方,他喂了好幾聲,一顆心差點要吊起來的時候,才聽見她軟軟的聲音。

“怎麽啦?”

他笑着問她,“想不想欣賞個魔術?”

初初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

“一個只要你現在想看到我,就能見到我的魔術。”

說話間,他已經開始往外走了,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只等着她的一聲回應。

結果這麽一說,倒是把初初給吓了一跳。

不是吧?

尹深難道去她家找她了?

可她不在家裏啊,他要是找上她家,萬一和她父母一說,那她豈不是死翹翹了?!

她在那頭急的滿頭大汗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喊了出來,“不想!”

尹深輕快的腳步一頓,心也跟着沉,他聽得出來,她是發自內心的不想。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自然的滑落,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

本來,他還以為……

她也會想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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