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哥哥的魔爪
病房外。
宋元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緊緊地攥着衣角。左右兩邊分別是他的哼哈二将。其中大白擡頭挺胸，保持着高度的警覺，警戒着四周的情況；而小楊助理則一臉擔憂地望着他的老板。
小少爺兩天沒睡了，因為病房裏面的那個人。
平心而論，小助理确實認為陸管家是個好人。自己跟着自家少爺住進古宅之後，陸管家沒有因為身份的原因而區別對待他和少爺，總是一視同仁地幫助、照顧他們。無論是小少爺想吃的，還是自己和大白想吃的，陸管家都會一一滿足要求。
而這一次，情況實在是太驚險了。還記得剛剛送到醫院的時候，小助理偷偷看過，陸笙的左肩傷得非常嚴重，不但大量出血，就連部分骨頭都露在了外面，那場景讓他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
好在不久前大夫告訴他們，陸笙的傷口已經好轉了，柯紹瓊保留下來的蛇的部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蛇牙留在陸笙體內的毒素已經被清除了。
不過，為了不打擾陸笙休息，小少爺這兩天一直很耐心地在他的病房外守候。小助理暗自驚嘆他的改變——往日養尊處優的宋元睿竟然能忍受睡在醫院的走廊裏。看來陸管家在小少爺心裏的重要地位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吧！
然而……陸笙的傷勢好轉了，可令人擔憂的事情還在後面呢。就看那個時刻何時到來了……
小助理瞟了一眼懷裏的手機：“小少爺，現在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去給你買點東西來吃吧。您今天想吃什麽呀？”
宋元睿目光呆滞，他嘴唇動了動，“随意吧。”
“我去買醫院對面那家餐廳的盒飯好了。”助理站起身，正準備離開，手機卻提前一步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
“哎呀！完蛋了……”他幾乎是立刻就哀號了一聲。
宋元睿擡起眼：“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助理看了看小少爺，又看了看手機屏幕，嘴巴開合了幾下，終于擠出了一句話：
“是大少爺打來的……可能是因為小少爺你手機關機了，所以他打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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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睿表情沒什麽變化。“我哥？你接吧。”
要我接？我就知道小少爺你會這樣做的！小助理心中號啕大哭，可來電顯示上“宋元智”三個字有如三座大山，一下一下地閃着，壓迫着他的神經。
他不得不顫抖着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大少爺，是我。對，小少爺在我旁邊呢，他、他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吧……呃呃……啊，啊啊……”
宋元睿微微蹙眉，向着斜上方瞥了一眼，看見站在一旁的小助理不知道聽宋元智說了些什麽，沒幾秒就開始抖動如同篩糠。
接着，他欲哭無淚地轉過身來，顫抖着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小少爺。後者倒是幹脆利落，一把接了過來。
“哥，是我。”
手機那邊靜了幾秒，接着，宋元睿熟悉的清冷男聲傳了過來。
第一句話卻是：“你還好吧？有事嗎？”
宋元睿一頓，“沒有，我很好。”
那邊又靜了兩秒。再開口時，宋元睿明顯感覺到，從耳朵那邊傳來的聲音冰冷了許多，讓他忍不住想要打個寒顫。
“我現在到醫院樓下了。你到院長辦公室這邊來。”
不容拒絕的命令。
然後挂斷。
宋元睿放下手機。自己哥哥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在自己乖乖的時候會毫不吝惜地寵着，但在自己犯事兒的時候，就會是這般公事公辦、不留情面的模樣。
宋元睿站起身，吩咐安保們看好病房裏的人，把小助理留在了陸笙旁邊，然後朝着院長辦公室走去。
這家醫院本就是宋氏的私立醫院。在院子辦公室旁邊有一個接待室，哥哥應該就在那裏。
推門進入。
敞亮的接待室裏只有一個人。宋元睿看到窗邊身材颀長的男子的背影，心裏微微一緊。
宋元智一回身，随意道：“來了。”但他漆黑的眼眸從這一刻開始就牢牢地盯住了宋元睿。
正如柯道長所說的那樣，宋家兩兄弟長得十分相似，只是氣質截然不同。宋元睿仍有稚氣未脫，但宋元智則是歷經過社會的第一道坎之後，已然沉澱下來。他雖仍是年輕俊美的面容，明明有些勾人的桃花眼裏的情緒卻是淡淡的，波瀾不驚，讓他看起來像是冷豔的高嶺之花，比起活力過頭卻尚有些稚氣的弟弟，清冷的氣質更要出挑一些。
不過宋元睿可一點也沒敢掉以輕心——這個兄長看起來清心寡欲、沒什麽喜怒哀樂的情緒起伏，實際上可不是這麽回事兒。他想起古宅和病房那邊亂糟糟的一堆事，心裏更煩悶了。
宋元智往前一指：“坐。”
宋元睿老實在沙發裏坐下。
“你在回國的兩個多月裏都做了些什麽，你的助理，還有柯紹瓊，他們都跟我說了。”
宋元睿心裏哼了一聲。哥哥的魔爪伸得有夠長的，小楊這個小子，果真被他收買了！要不然哥哥聯系不上自己的時候，怎麽會去打他的電話呢！
不過宋元智走到了他的面前，冷峻的目光威壓下來，逼迫得宋元睿不得不硬着頭皮看着他。
“你跟爸爸媽媽說，你在籌備都市花園的新項目。可是你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私下裏組織了一支拆遷隊，開重型機械去強拆別人的房子。”
宋元智的聲音裏透着隐隐的怒火，這讓宋元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哥哥在社會上歷練得比自己多得多了，時至今日他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現在……唉，還是自求多福好了！
于是他使出了最慣用的一招。
“是的哥哥，我錯了！我錯在不該使用武力來拆除房子！”第一步就是首先認錯，老老實實認錯，把所有的錯誤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當然，是有技巧地大包大攬，重點不在于認了什麽錯，而在于認錯的良好态度。
接着很快，宋元睿話鋒一轉，眼神裏布滿了委屈，可憐兮兮地看着哥哥道：“不過我找拆遷隊來多半只是為了吓唬人，到最後都市花園的大多數釘子戶都是拿錢擺平的，給夠錢之後那些人就自願搬走了，我并沒有強迫他們啊！真正用推土機的，只有陸家古宅這一次了，而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之前解決那些釘子戶，把我的經費都給花光了，最後這一塊地實在拿不下來，我就動了歪腦筋。
這都是我不對，我不好，我一時沖動，差點壞了大事！”
說到後來，宋元睿已經是一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模樣，眼裏盈滿了歉疚的淚水，“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宋元睿在這邊抽抽噎噎了半天，自己都快要被自己的苦情所打動，擡眼卻發現面前的長腿一動不動。他從捂着眼睛的手指縫裏往外瞟了一眼，卻和哥哥森冷的目光撞了個正着，頓覺背後一涼。
“你這招用了二十年，難道還沒有用膩嗎？”面對弟弟的眼淚攻勢，宋元智毫不為所動。小少爺這才打住，悻悻地把手放下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唉，但是哥，我真的知道錯了。而且到最後，我不也把房子的事兒全處理了嗎？該給的錢都給了，該打點的好處也都打點了。項目一直進行得很順利……”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宋元智說道，“你拆房子的事情，謝天謝地沒捅出大婁子，暫且不提。你和病房裏的人是怎麽回事？”
宋元智單刀直入，再不給他打岔的機會。
宋元睿微微一愣，接着有些心虛地把目光轉向一邊。實在逃不開哥哥冰劍一樣的目光刺來的時候，他才不得已開口說道：“我在給都市花園監工的時候都是住在陸家古宅裏的。陸笙把房子借給我住，作為回報我答應他，在都市花園的前區完工之前，暫時不拆除他的房子，還要保證他的安全。”
“所以結果是，這個陸笙重傷住院到現在都還沒下床？”宋元智毫不松口，追問道，“你賣掉了自己的車和手表，有足夠的資金買下那棟房子。為什麽不将這個人打點好，讓他搬離古宅？為什麽要把他留在你的旁邊？”
連續的發問讓宋元睿有些大腦短路。
“因……因為，之前的陸笙被人陷害出了車禍，而且種種跡象表明，有人在觊觎古宅，或者說，古宅裏有一些會引來麻煩的東西，需要解決了才行……”
“第一，古宅的事情說到底是陸笙自己的事情，你大可以讓他自行處理，而沒有必要親自插手。第二，既然古宅內部存在着問題，你為什麽還要搬進去住？難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宋元睿被噎了好半天，腦子裏轟轟運轉，卻始終拼不出合情又合理的答案。他想說的自己的真實想法，在這個場合下聽起來非常的無力。
“在你跟我和爸爸嚷嚷要做人生中的第一個項目之前，你記得爸爸是怎麽叮囑你的嗎？‘獨善其身’！恕我直言，宋元睿，你現在還沒有兼濟天下的本事。”
宋元智說話雖然直接，但是在理。客觀來講，宋元睿确實是管了陸家的閑事。
“我不清楚你為什麽會選擇插手拆遷戶的事情。我一向認為你是個怕麻煩的人，盡管你自己很會惹麻煩。”
“但是從現在起，打住吧。”
宋元睿擡起頭，望向他語氣強硬的兄長。
“把談好的買房款項給陸笙。至于你自己，老老實實地從古宅裏搬出去，回家住。”
“柯紹瓊會協助陸笙處理古宅的其它事項。等到古宅那塊地的麻煩全部排除之後，把陸笙打點好，讓他離開。”
“我聽柯紹瓊說陸笙為了幫助你和救他，才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在安頓他的時候，多給他一些補償吧。”
聽着哥哥一句一句的發落，宋元睿的心沉到了谷底。
見他沉默不語，宋元智觀察着他灰白的臉色。在宋元睿低垂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宋元智眼神裏忽然多了些玩味。他沒再對宋元睿說話，而是轉身走出了接待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