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管家的秘密
陸笙始料未及，姓陸，這是巧合嗎？畢竟陸并不是非常普遍的姓氏。但不等他想好該怎麽發問，老人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姓陸，不随父母，随我師父。我是個孤兒，打小和家裏人分離，是一位姓陸的師父收養了我，教我風水學問，讓我有口飯吃。”
“我本來是以算命為主業，兼學了些道法。十幾年前收了個徒弟，可沒想到他這般惡劣……”
這徒弟無疑就是惡道柳一川了。
“冒昧問一句，您的師父是……？”
老人沉默了許久，才道：“民國陸家的二少爺……”
陸笙一怔，接着脫口而出，聲音都有些顫抖：“莫非……這位二少爺，可是名叫陸雲波？”
“正是！”老人吃驚道，“請問你是？”
“我叫陸笙，以前叫作陸寧，是陸家的管家，說起來，我和您的師父在陸家是同輩人。啊……我今世由魂體重生為人，所以還是年輕人的外表。”
老人花了好一會兒來消化這個事實。他回憶了片刻，道：“聽師父提起過陸家的管家……你是不是那位投水獻祭的陸管家？”
“正是。”
老人呆愣了片刻，忽然他雙手捂住了自己幹枯的面頰，嗓子裏滾出一陣類似嗚咽的聲音：“造孽，造孽啊！”他情緒激動起來，“陸管家，你們都被騙了！”
陸笙和柯紹瓊安撫了一會兒，老人終是平靜了下來。
“老人家，陸雲波少爺同我年紀相差不大。在我當上陸家的管家之前，就給家族的兩位少爺當過伴讀。二少爺讀書用功，雖然在做生意方面不及家族的長子，但是老爺夫人也予以他很大的期望，想要他讀書成才之後在官府謀求一份官職。”
陸笙回憶着百年前的那些模糊的記憶片段，“可是後來有一天，陸雲波少爺突然離家出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老爺夫人，陸家上上下下都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為此夫人還傷心得染了重病。”
他心緒複雜地看着老人：“沒想到陸雲波少爺竟然會成為您的師父……”
“我師父他收留我之後，很少提及離家之前的事情。”老人起身，在牆邊的櫃子裏翻找出了一個小盒子。看得出來那盒子年歲已久，但是顯然被細心地保存過。
Advertisement
老人打開盒子，裏面赫然是一張黑白的舊照片。
“這正是陸雲波少爺！”陸笙一眼認出來，照片上是兩個人的合影，年長者是他所熟悉的少爺，而旁邊那位瘦弱的少年，應該就是眼前這位老人家。老人說得沒錯，他的師父竟真的是陸家數十年前莫名失蹤的二少。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捧着盒子，陸笙只覺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老人重新收好那照片，坐下。
“我的師父陸雲波，原是陸家二少爺，在家族中地位不低。也正如陸管家你所說，他原本是讀書人，後來卻做了道士，習得道法。這一切，都與他在陸家古宅裏知曉的事情相關。”
陸笙一時激動得差點失聲叫出來：“他将古宅的秘密告訴您了，是嗎？”
老人卻偏了偏頭，顯然是對屋內的其他人抱有猶疑的态度。陸笙解釋道：“他們都是同我一起的，我的朋友。今天也是他們來幫我趕走了柳一川的。您可以信任他們。”
老人輕輕吐氣，“也罷。說到底，今天的局面還是我一手造成的。而我如今也沒有能力挽回了。”他苦笑一聲，“你們聽我說來……”緩緩道出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真相。
“陸家古宅究竟有什麽秘密？其實懂一些風水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古宅的方位選擇得非常特殊，根本就不是什麽适宜興旺斂財的風水寶地。陸家在那裏建宅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鎮魔！”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震，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從地底沖出的大黑蛇怪物。只有柯紹瓊默默抿唇，顯然他之前已有類似的猜測，剛才老者的話正好證實了這一點。
“不知道陸管家對陸家的發家史有無了解。其實我知曉得也不多，只知陸家祖上幾代一直從事風水行當，從某一代開始轉行，走向仕途和經商。陸家人把古宅的宅基恰好建立在一個大型妖魔巢穴的地下入口處，世代鎮守于此。”
陸笙震驚道：“陸家祖上是風水行當的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沒想到，古宅竟然是被刻意選建在妖魔巢穴之上？”
“陸家先祖這樣做，應該是為了封印妖魔的巢穴，妖魔的封印與陸家的生存，說到底是捆綁在一起的關系。只要陸家一天存在，妖魔就被乖乖封印；如果陸家凋零敗落，子嗣斷絕，妖魔就會沖破束縛，為禍人間。”
老人嘆氣道：“可是後來，這個機密被外人探知到了，而且知道的人越來越多。反倒是陸家自己人，随着時間的流逝，知道古宅下方鎮守秘密的家族子孫卻越來越少。”
這話不假，只怕陸笙原身主人的上兩代都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秘密傳出去了，當然就有人動了歪心思。其實當初陸家先祖選擇在妖魔的頭頂上建房，不單單是為了壓制妖魔，還因為這些妖魔的存在會給家族帶來一些好處，比如福運，財富……然而這些并不是固定的，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好事呢？所謂的‘風水輪流轉’便是這個道理。
或許在建房的頭幾年，陸家确實因為這個得到了利益，可到了後來，這種利益沒能長久下去……反倒是招惹了居心叵測之人，想要把古宅下方的妖魔力量據為己有。這當中手伸得最長的也是個道士，姓馬，就叫他馬道士吧。”
陸笙臉色煞白。
“當年陸家衰敗的時候，來古宅‘幫忙’的道士，好像确實是姓馬……”他艱難地說道。
老人點點頭：“當時這位道士在江湖上很有名氣，風評也一直上佳，被人尊稱為大師，也從某些門道知道了古宅鎮魔的事情。當陸家衰敗之時，有人向陸家老爺推薦了這位‘大師’來幫忙。然而他可沒安好心。趁着‘幫忙’的機會幾次三番來古宅裏調查踩點，最後因為行蹤鬼鬼祟祟而被當時的管家所發現。後來他是怎麽做的呢——？”
老者面露悲傷：“陸寧啊！這件事情裏最大的犧牲品就是你了……”他握住呆滞的陸笙的雙手，道：“那個馬道士威脅老管家不讓他告訴陸家老爺，為了報複揭發他的老管家、并讓老爺見識他法術的‘厲害’，在陸老爺跟前搬弄是非，說陸家的衰落全因為沒有厚待古宅下方的妖魔。他提議，以活人的性命來獻祭妖魔，而管家之子的體質偏陰、正好合适……”
“嘶——”宋元睿倒抽了一口冷氣。
“……陸家老爺不懂道術，被他煽風點火地一忽悠，竟然相信了這‘大師’的鬼話。可憐你一個大好青年，就這麽白白地被那惡道‘借刀殺人’，騙去沉入水塘裏丢了性命！陸家以你的性命，換得了一時的峰回路轉……”
陸笙軀體劇震，失神地站着，表情宛若遭遇了五雷轟頂。他張了張嘴：“那，我的父親，老管家他……”
老者道：“我師父告訴我，他當年還未離家之前，最後一次看到老管家，他一直念叨着‘是我的錯’……令尊正因為清楚這事情的真相，才活活氣病逝世的！”
陸笙眼裏一陣恍惚。
“上一世我回魂之後，去父親的房間外看過他……”陸笙呆滞地，似乎是無意識地在自言自語，“那次我飄在他卧室的外邊敲窗子，我喊‘爹，我回來了！’
那天我還很高興，想着自己當上了管家，終于繼承了父親的位置。可他當時看我的眼神……沒想到，沒想到啊！”
最後幾個字失控地吼出來，伴随着他迸發而出的眼淚。
“陸笙！”宋元睿叫了他一聲，快步走來，用力攬住他的肩膀。陸笙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地哭了出來——是的，宋元睿他們先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到了今天這一步，從故人口裏真真切切地聽到之後，他才願意相信！一切都是騙局，家族的榮光，老爺的信任，父親的“接班人”，陸家的管家之位，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為陸家獻出生命是陸笙自願的選擇，時過境遷，他也不會再去怨恨任何人。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父親竟是以這樣的下場結束生命！父親——那個兢兢業業的前任陸管家，被自己服侍一生的老爺所否認，被惡道威脅恫吓，最終看着自己兒子被騙死亡卻不自知，也無能為力。因為對兒子的愧疚和對馬道士的憤恨而氣到病終……
父親他，那時該有多麽自責！怨恨！痛苦！
數十年前病床上的父親苦痛而憔悴的模樣，那個複雜、欲言又止的眼神，陸笙依舊深深地記得。他感到不平！
陸笙緊緊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滑落下來。
看到他得知真相的痛苦，宋元睿只覺得自己內心絞痛。盡管他一直希望陸笙能夠看清這一點，為自己而生活，不要再為別的人或事所牽絆，但當這一刻終于來臨的時候，他只剩下心疼。
在惡道的陰謀下，前世的陸管家确實是白白丢掉了一條性命，做了替死鬼。
柯紹瓊也上前來拍拍陸笙的肩膀。轉頭問老人：“這個馬道士在古宅內是不是做了什麽手腳？還有，您的師父離開陸家，莫非也與此事有關？”
“是的，師父告訴我，他當時看到老爺以這種方式來處理問題，又看到管家父子的遭遇，心裏覺着很不對勁。陸管家獻祭生命之後，陸家果然情勢好轉了起來，但師父發現，他的父親和兄長都跟着了魔似的，變得很不正常。”
柯紹瓊推測道：“他們被馬道士控制了心智？”
“師父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再後來，馬道士開始介入陸家的各種事務，明裏暗裏動的手腳不少，還在古宅內部安插眼線，就是要一步步蠶食陸家的基業，最後把古宅下的妖魔巢穴也一并得到手！看見事情苗頭不對，家族逐漸被馬道士掌控，師父就偷偷離家出走了，操.起了家族的老本行，上山拜師學道去了。”
這時陸笙努力調整着情緒，回過神來：“這個馬道士行事相當隐秘。我當時天天呆在古宅裏，也沒有覺察出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