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顧遲的母親手術很成功,白內障的手術,本來就不複雜,幾十分鐘就能做完,再觀察一晚上,明天就能揭下紗布了。
“所以我說你沒必要回來。”母親蒙着眼睛在床上抱怨,“你之前不是老說加班?好好在家裏休息不行嗎,非要到處亂跑。對了,你那個朋友呢?”
回來一趟還帶着個朋友,這個舉動怎麽想都匪夷所思,還好母親沒有多問,不然顧遲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顧遲正在削水果的手停了一下:“他好像出去了。”
他把最後一點蘋果皮削下來,遞給母親,推門出去找周齊。
周齊在手術室外不遠的地方,正在和母親的主刀醫生相談甚歡,甚至看起來很是熟悉的樣子。看顧遲走過來,他們的對話才馬上收尾。
等醫生走遠了,顧遲才低聲問:“你認識黃醫生?”
“不認識。”周齊斷然否認。
“那你剛才在幹什麽?”顧遲卻沒有這麽輕易放過。
“我給他塞了十萬塊錢的紅包。”周齊說。
但顧遲已經差不多明白了過來:“我就說怎麽這麽容易就約到了專家。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啊?”
周齊覺得這不是很重要,問:“你爸爸呢?”
“他去買盒飯去了。”顧遲臉上帶着笑意,“我跟他說,記得給我朋友買最貴的,他很挑食。”
周齊很不認同這個說法:“我不挑食。”
周齊的确不挑食,基本上沒有什麽忌口的,只不過是味道太差會被他評價不如豬食罷了。
“我們這裏的燒鵝也挺有名的,”顧遲說,“醫院附近就有一家,要不然你去吧,病房有兩個人看着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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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齊好像沒有心動的樣子,他握了一下顧遲的手,但燈光太亮了,周齊很快放開:“我嘗過,是還不錯。”
顧遲愣了愣,但周齊很快地往前走,他只好跟上。一邊走一邊想着,或許周齊是什麽時候出差,來過這個不知名的小城市,又或許是看了什麽美食節目,就飛過來嘗一嘗,這對周齊來說很正常。
時間的流速是不斷變化的,小時候,總是覺得一個學期就已經無限地長,等到成年以後,時日如飛這個詞就變成了現實,不知不覺就到了會被家裏人催婚的年紀,閉上眼睛一想,大部分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麽消失的。
能留下來的只有片段和掠影,在這些記憶裏,周挽越有一雙足夠攝人心魄的眼睛,總是看向顧遲,讓顧遲産生很多妄想,又會産生這樣的時間可以延續下去的錯覺。
父親買回來的菜有些鹹了,母親抱怨了幾句,父親又說那我回去做了端過來?把母親給吓一跳,立刻不說話繼續讓父親喂飯了。等父親出去扔飯盒的時候,她才跟顧遲抱怨:“他做菜太難吃了,還能把廚房燒掉,洗個碗都能砸碎好幾個。”
在一邊安靜玩着手機的周齊突然說:“這種一般來說都是裝的。”
他很不知死活地跟顧遲母親解釋:“很多男人為了不做家務,就會故意連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一般來說,這樣一來,就可以讓老婆承擔大部分的家務。”
顧遲的母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覺得周齊說得很有道理,倒和周齊親近了幾分聊起天來,讓顧遲的頭又痛了起來。
周齊居然還記得提醒顧遲的母親:“不要告訴叔叔是我說的。”
“這是你的經驗所得嗎?”顧遲在一邊冷漠地問。
周齊覺得被冤枉:“我做過的,只是缺乏鼓勵才沒有堅持下去。”
說的話是真是假,顧遲也不知道了。但回想了一下周齊的作品,實在也不值得鼓勵。
母親突然問:“你們怎麽認識的?顧遲以前都沒跟我提過。”
看顧遲變得快要結巴,周齊說:“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大學校友啊。”母親重複了一句,“那你認識顧遲的女朋友嗎?好像也是跟他一個學校的。”
顧遲暈了,早知道就應該早點把周齊給扔出去。
周齊果然順杆爬:“好像是見過一兩次。”
“他都沒跟我們講,”母親的語氣有些抱怨,“大學畢業的時候,他阿姨問他有沒有對象,認識有個姑娘挺不錯的,結果他不去,還說剛被女朋友抛棄。那時候我們才知道這事,連個照片都沒見到過就分手了。”
“長得漂亮嗎?”她問周齊。
“你別問了。”顧遲窘迫得不行,拉了拉母親的衣服。
“一般吧。”周齊說,“我覺得不怎麽樣。”
母親笑起來:“我覺得是小周你的審美要求太高了,畢竟你自己長得帥。顧遲很顏控的,小時候送他去幼兒園,都只跟着漂亮的老師走。”
她對自己的兒子很有濾鏡,轉過頭問顧遲:“到底為什麽抛棄你啊?我覺得你也不差啊,成績好工作也不錯。是不是因為你就知道去當義工不陪人家?”
“因為我沒房沒車,行了吧。”顧遲有些沒好氣地說,強行把母親按平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別聊天了。”
“我們給你出啊,”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也加入戰局,“那姑娘怎麽這麽沒眼光,她不知道什麽叫潛力股嗎?你想買房子,家裏又不是沒有存款,你要多少?”
顧遲猛地站起來:“我出去一趟。”
“又在逃避話題,”父親“啧”了一聲,“你去哪兒?”
顧遲終于明白吃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任何時候都能拿來當理由:“我去買燒鵝!”
他自然把周齊也捎上了,周齊這時候不多嘴了,安靜地坐在桌子的對面等燒鵝。
他果然剛才吃盒飯沒有吃飽。
“我有時候特別奇怪,”顧遲忍不住說,“你是不是該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為什麽一直都吃不胖呢?”
以前他就有過這個疑問,但那時候他還可以安慰自己,比如周齊是個剛成年的人,還處于生長期,只會豎着長高不會橫着長肉,但根據他的觀察,周齊現在仍然在過一天五頓的生活。顧遲還聽同事說過,周齊的公司待遇很好,雖然平均的薪資待遇沒有他們高,但是零食和下午茶都是慣例,也很好請假,聽得顧遲眼紅之餘,更強烈懷疑周齊是在以權謀私。
“因為我是一個健康生活的人,”周齊毫不掩飾就是在諷刺顧遲,“從來不會為了給資本家賣命,把自己的身體熬壞,更不會一連好幾天連飯都顧不上吃。”
顧遲被堵得無語,半天才說:“你當然不用,你不就是資本家。”
“我怎麽能算資本家。”周齊居然沒有顧着端上來的菜,抗議道,“我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恩格斯嗎?為了建設共産主義他才會去經商的。”
“知道了,你是為了社會的進步。”顧遲發現,只要沒有別人在場,他其實很樂意和周齊胡侃下去。
“我在想,如果哪天我爸真的大發雷霆,非要逼着我走他選的路了。”周齊很認真地說,“首先我可以把我手裏的股份拿去套現,不過那樣可能會影響他的公司股票。”
……可真是個不肖子孫。
“有個獨立存在的公司的話,可能還能多堅持一段時間。”周齊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跟他在同一個行業,他能插手的地方太多了。大概就賺不了多少錢,過些天就倒閉了。不過我可以吃得便宜一點,你負責做飯也行。”
明明依然這麽想一出是一出,也根本沒有找到什麽真正解決的辦法。顧遲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鼻酸什麽。
“你剛才出來的時候,聽到我媽在跟我爸說什麽了嗎?”顧遲問道。
“聽到了啊,”周齊毫無愧疚之心,“阿姨說最近累了,出院也不想動,就只想吃叔叔做的,不好吃也沒關系,他們一起吃。”
“要是哪天你失業了,也不能吃白飯的,”顧遲說,“到時候你才要負責在家裏做飯。”
不管周齊是假裝的還是真的做菜無比難吃,總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能讓這個總是挑剔的美食家閉嘴。
顧遲估算了一下這幾年存下來的錢,也許真的足夠去交個首付,簡單地裝修一下,面積不用很大,但是廚房最好要留足夠的空間。周齊一定會提很多的要求,要雙開門的冰箱,要烤箱,要廚餘處理器和洗碗機。
肯定不能全部滿足周齊,買一兩樣吧,不然這個家夥大概又要肆無忌憚橫着走了。
周齊一直都在跟他提無理的要求,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要占用顧遲的暑假,要住在顧遲的宿舍。那麽明顯地,吃準了顧遲心軟,又實在賣慘一流。
周齊說:“但我是真的不會做飯,我不是裝的。”
顧遲說:“沒事,我不嫌棄。”
“可我不想吃我自己做的。”周齊說,“我可以做給你。每天做都可以。”
他又在耍無賴,顧遲明明知道。
“回去以後再說。”顧遲還是沒有和他達成一致,“反正我不會讓你這個資本家下班以後再壓榨我了。”
人有時候,就是靠着一蔬一飯的日常維系着生活,又靠着那些影響健康、熱量極高的飯後甜點,來保持着疲憊之餘的快樂。
人很難找到生命裏的糖,他可能的确幸運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