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什麽道歉!我不道歉!我沒有錯!”

少年的憤怒從病房清晰傳至走廊,岑寧邊關注裏頭的情況,邊接電話,“段少,你也聽到了,席總不是不回你信息,實在是分身乏術。”

沒辦法,他們席總侄子的威名,作為特別助理的他,早有耳聞。

段書桐表示理解:“那我去醫院看看吧。”

他回家後左等右等,就是沒等來席端的消息,發了微信也沒回,只好打電話找岑寧。

現在知道裴若薇已經被保護起來,而席端正在處理侄子和人打架之事一時沒能離開醫院,他便決定來一趟。

這位席氏小少爺,似乎确實有點野。

席钰比席端小十來歲,正處叛逆期,席端又因為忙于工作經常不着家,導致叔侄二人的關系并不親近,甚至有傳言,席钰很讨厭席端,叔侄二人早晚會因為争奪席氏內鬥起來。

段書桐倒不覺得席端會因為席氏跟侄子争搶,以席端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再創一個席氏,甚至超越席氏。

他現在這樣拼命,不過是為了交給席钰一個更好的、堅不可摧的席氏罷了。

想到男人眼下疲憊的青色,段書桐不免有些感同身受,也不知是心疼席端,還是心疼前世的自己。

至病房門口,從岑寧口中得知事情的經過,段書桐哭笑不得。

這位雷厲風行的席總,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在處理親情關系上倒顯得有幾分笨拙,怪不得席钰總是與他作對。

席端對席钰當然沒有壞心,可席钰正處青春期,想法還沒定性,加上從小雙親離世,本身缺乏安全感,對席端的強勢做派自然極為排斥。

周圍只要有一個人潛移默化進行挑撥,說不定以後席钰就能将席端當成敵人。

這樣的事并不算少,段書桐倒是親眼見過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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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已經沒有聲音了,估計叔侄二人正在僵持。

岑寧不敢摻和老板的家事,段書桐卻不願意看到席端被誤會,想了想,上前敲響病房門。

“進。”男人熟悉的聲音攜幾分疲倦。

段書桐推門而入,就見席端站在病床床尾,深幽的目光看過來,裏頭夾雜着些許無奈,像是對自己唯一的親人無計可施。

席端本以為是岑寧,沒想到進來的是段書桐,不由一愣,後知後覺道:“抱歉,忘記發消息給你。”

“沒事兒,”段書桐走近,伸手輕拍他垂下的手臂,笑容和煦,“你先坐下說話。”

席端氣場本就強勢,身型又高,站着看人的時候容易給人一種壓迫感,用這樣的姿态談話,肯定會讓敏感的席钰少年生出排斥心理。

席端順着他的話坐到窗邊的小沙發上,垂下眼眸。

等他坐定,段書桐才有空去看靠在病床上的席钰。

少年腦袋上貼着紗布,剛才聽岑寧說是腦袋上破了一個口子,還縫了兩針。紗布下的眉毛濃黑有型,像一把出鞘的劍,跟席端的眉形如出一轍,不過眉下的眼睛,與席端有些區別。

席端的眼睛略顯狹長,給人一種精明幹練之感,冷峻而威嚴。席钰的眼睛形狀略圓,看上去天真單純,只是現在被憤怒和疑惑占據,顯得有些傲嬌。

他盯着段書桐,開口問:“你是誰?他的助理嗎?”

段書桐還沒回答,席端就擡眸警告:“席钰。”

席钰輕哼一聲,看都沒看他,只瞧着段書桐,似乎這房間除了他自己,只有段書桐一個人。

段書桐一點也沒生氣,笑了笑道:“我是你小叔的朋友,我叫段書桐,席钰你好。”

“切!”席钰翻了個白眼,“他能有什麽朋友?”

熊孩子見得多了,段書桐壓根不怵,他坦然道:“剛才岑哥已經告訴過我事情的原委,其實吧,我覺得你小叔不應該讓你去道歉。”

席钰聞言眼睛一亮,眸子裏的郁悶似乎一哄而散,“你真這麽覺得?”

席端也看向段書桐,眉心微蹙。

段書桐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閑适地靠在牆面上,做出耐心聊天的姿态。

“你和對方發生口角,你氣不過打了他幾下,他反抗過程中用樹枝劃破你腦袋,你見到血,害怕之餘失手将他胳臂扭斷,對不對?”

席钰梗着脖子反駁:“我才沒害怕!”

段書桐沒理會少年人的自尊心,目光極為溫和,“其實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讓你免于道歉,又能消除對方怒火。”

席钰忽然露出一個笑容,輕蔑而不屑:“給錢不就行了嗎?”

“也可以啊,”段書桐拍手稱贊,“這樣,我把對方父母叫過來,讓他們打你一頓出氣,然後扔給你足夠的錢,怎麽樣?”

席钰差點從床上跳起來,惡狠狠瞪着段書桐,“憑什麽!明明是他先罵的我!”

“好辦,等他們來了,你先罵他們幾聲。”

席钰:“……”

席端:“……”

段書桐見兩人目瞪口呆,忍住笑意道:“剛才開個玩笑,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

大席小席臉上都寫着不信。

段書桐認真道:“他罵你是他不對,他應該向你承認錯誤。你動手是你不對,你确實得向他道歉。咱們公平點,可以嗎?”

少年人的世界非黑即白,認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覺得不管做什麽都要公平。

席钰神情微動,目光也沒有之前那麽排斥,像是默認了他的話。

他要的不多,只是別人的道歉而已。先撩者賤,又不是他的錯,小叔憑什麽要讓他去道歉?

見少年鼓着臉偏過頭去,段書桐歪首朝席端眨了下眼,席端愣了一下,唇角不禁上揚一秒,又倏然落下。

有好的開頭,後面事情就好辦了。

席端帶着席钰去對方病房,還沒開口,對方父母見到他,原本郁憤的神情立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和些微谄媚。

“原來是席總家的公子啊,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是我們家孩子調皮了,沖撞了席少真是對不住,”中年啤酒肚男拍了一下自家兒子的腦袋,“快!還不給席少賠罪!”

床上少年聞言不可置信,他崇拜敬仰的父親,一直以來高大偉岸的形象轟然崩塌。

在父親的催促下,他紅着眼,強忍淚花,跟席钰道了歉。

席钰冷笑一聲,搞得像他欺負人似的,道歉一點兒誠意都沒有。

“那我也說聲對不起,當時看你長得太醜了,我手癢,沒忍住。”

席端臉沉了幾分,不顧那對父母的殷切攀談,帶他離開。

看到叔侄倆都陰着臉出來,段書桐無奈扶額。

他觀察席钰神情,關心道:“怎麽了?是對方不願意道歉?”

見席端要開口,段書桐暗中戳了戳他手,示意他先不要講話。

敏感的少年人是很厭惡被誤會的,不能一上來就用批評的口吻。

果然,席钰臉色緩和了些,對段書桐稍微熱情了一點,“段哥,他們根本不是誠心道歉,還不是迫于……”他偷偷觑一眼席端,“既然他們不誠心,我為什麽還要誠心道歉?我才不幹!”

“有道理,”段書桐笑着點點頭,“既然事情解決了,那就先回家吧。”

到醫院門口,席钰顯然還在跟席端鬧別扭,于是跑去另一輛車跟岑寧坐一塊兒,段書桐與席端同乘。

車內放置芳香劑,沁人心脾。

段書桐往後靠,瞅着席端的側臉,似笑非笑。

席端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麽要跟他說那樣的話?”

“那你為什麽非要他去道歉?他有錯,但非全責。”

席端沉默。

段書桐稍稍靠近他,笑眯眯道:“你是不是在想,反正只要你帶着他過去,對方肯定會道歉,你只是想讓席钰為自己的錯誤負責而已,對不對?”

“你……”席端驚異于他的敏銳。

“你或許不應該繼續把他當小孩子看,”段書桐認真道,“在他小時候,說不通道理,你可以稍微強硬些,可他現在能聽明白道理,不如換一種引導方式。”

他理解席端的心理,家長很多時候都以為孩子不懂事,說了也聽不明白,不如利用家長的威嚴與強勢,讓孩子遵循自己的意願行事,讓他們少走彎路。

他讓席钰去道歉,不過是想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負責到底罷了。

不能說不對,但到底少了平等交流的意味。而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尊重與平等。

席端沉默良久,一聲輕嘆似有若無,他看向段書桐,墨染的雙眸仿佛有流光閃過。

“是我的錯。”

一貫冷漠的商界大佬,這一瞬間示人以弱,卻并未讓人覺得狼狽,反而……有點心酸。

席钰現在可以恣意,是因為有席端在撐着。

而席端當初在席钰這樣的年紀,面臨敬愛兄長的亡故,遭遇雙親的去世,面對懵懂不知事的侄兒,只能咬牙硬撐下來,用十來年的時間,令将傾大廈變成固若金湯的堡壘。

“不是你的錯,”段書桐輕聲安慰,“誰都是第一次教孩子,慢慢來。”

席端揚唇,眸中笑意點點:“你不是第一次?”

段書桐:“……”他能說前世帶過好幾個孤兒嗎?

對于回答不了的問題,他果斷轉移話題逃過去。

“聽說仁廣是厲家産業,你是怎麽從厲骁那裏救出裴若薇的?”

席端緩緩收斂笑意,淡淡道:“幾天前,剛好不是了。”

段書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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