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鸾星動雪山融

宴重明接過那只紅色的煙雨螺,眼睛卻在孟真腰間的那只上瞥一眼,看的孟真有些不好意思的連忙解釋:

“我實在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兩只煙雨螺珍藏很久了,功能都一樣。你探入神識,試試看。”

宴重明按照孟真說的探入神識,眼前居然浮現的是剛剛孟真在樹下用柳葉吹奏的畫面。

孟真笑道:“煙雨螺可以留存記憶。其實進入鬼神淵的密令不在玉珏那些外在的東西,而是這一段曲子。玄音的那個是我将曲子封在了玉珏裏,他才可以進來。”

“留存記憶?”

宴重明退回神識,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孟真記憶裏的斷層,那缺失的三千年。

“嗯,你那只還是新的,以後你若有什麽開心的事都可以留存下來。”孟真笑道。

“這支曲子叫什麽?”宴重明忽然有些好奇,他記得在劍墟的時候,孟真當時救沉離吹的就是這首曲子。

孟真一下有些臉紅,支支吾吾道:“叫,叫‘小兔子乖乖’。”

孟真簡直想捂臉逃走,他當初設置這個密令時随口用了哄沉離玩的調子,這曲子還是他在人界跟那些哄孩子的婆子媳婦學的。

“嗯,很适合。”宴重明意味深長的看了孟真一眼,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又将神識探入煙雨螺 ,居然跟着孟真的調子哼了起來。

二人在引夢湖邊笑鬧半天,直到湖對岸傳來動靜,又有人來鬼神淵。

孟真一眼看見湖對岸明朗靈動的少年,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将樹下那堆烤魚的柴堆毀屍滅跡。

“師父——”沉離也看見了孟真,也不管身後還跟着一起來的江渡雲,三步并着兩步奔過來。

“師父!你竟然回來了,這些天我好想你呀,我都準備去找你了!”沉離張開雙臂飛撲過來,打算向往常一樣爬到孟真身上,被師父抱起來轉幾圈。

還沒撲進師父懷裏,一條手臂居然攔在中間,順便拉開了他。

沉離這才看見一旁的宴重明,正要打招呼,宴重明卻道:“你師父受傷剛好,經不起你這番鬧騰。”

沉離頓時滿臉擔憂,拉住孟真左右查看,緊張道:“師父,你傷到哪兒了?讓我看看。”

孟真被面前這倆人誇張的言行弄得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一下沉離的額頭,笑道:“你師父我能傷哪兒啊?不過是在湖底睡幾日,這算得什麽受傷。”

沉離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又憂心忡忡:“師父,我走之前就擔心你的身體,這才多久。唉,師父你以後還是盡量不要出門。”

“不出門,留在家裏當大姑娘嗎!”孟真實在受不了他那老氣橫秋的語氣,沒好氣的又戳一下他的額頭。

一說起這,沉離更是擔憂,連忙道:“當大姑娘也比出去被人觊觎美色的好!”

此話一說,剩下的三人臉色各有各的精彩。

這個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瞧瞧,這都說的什麽話!尤其旁邊還有宴山君,孟真簡直更生氣了,就要去擰沉離的耳朵。

沉離跟條泥鳅似的鑽到宴重明身後,又跟個老媽子似的開始唠叨:“宴山君,那天走的匆忙,我都忘了拜托你,一路上要幫忙看着我師父,姬無行那色胚,可不能被他占了便宜!宴山君,你這一路都和師父在一起,姬無行沒有欺負我師父吧……”

“有我在,自然不會讓人欺負你師父。”宴重明一改之前冷淡的态度,和顏悅色。

“宴山君,果然還是你最厲害!”沉離不忘拍馬,轉而又對孟真道:“師父,你以後要是出門還是跟着宴山君比較可靠。”

孟真:“ ……”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呀??那邊宴重明竟然還附和沉離的建議:“嗯,你說的很有道理。”

一直神情冷傲,漠然站在一旁的江渡雲實在忍不住了,輕咳一聲:“君上。”

孟真這才和江渡雲打聲招呼,認真施了一禮:“渡雲君,此番沉離的事還要多謝你。”

江渡雲側身避過這一禮,仍是語聲冷淡的說道:“不敢當。我只是來尋君上。”

宴重明皺了皺眉,“渡雲,何事?”

估計是什麽隐秘,江渡雲并未說明,但宴重明似已知曉。

宴重明走過來,溫聲對孟真道:“我可能要回鏡靈宮一趟。”然後又湊近孟真耳邊,“你要有什麽事,記得用那根羽毛找我。”

孟真被他突然湊近的耳語弄有些不自在,連忙點頭答應了。

宴重明一路心情很好的從鬼神淵出來,江渡雲跟在一旁直皺眉。

“君上,宴山之巅的雪崩了,造成鏡靈宮的穹頂坍塌,東邊山脊的雪有要融化的跡象。”

“是嗎?”宴重明毫不驚訝,輕描淡寫的道。

“宴山之巅數萬年來冰雪封存,從未有過坍塌的跡象,這會不會是什麽警示?”江渡雲一臉疑惑。

宴重明冷淡瞥他一眼,江渡雲只好繼續道:“向來穩定的六合塵緣鏡也出現異動,我看那孟少莊主就是那鏡中之人。雖然氣質不同,但容貌就是一個人。”

宴重明忽然開心起來,笑道:“我出關那日作的畫,畫中之人就是孟真。”

“君上!這也太詭異了!且不說他無緣無故出現在六合塵緣鏡中,就那身氣質,必然是妖邪之人。”

“渡雲!”宴重明的聲音頓時冷了下去。“孟真他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六合塵緣鏡中的,也不是你口中的妖邪之人,他就是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莫要再讓我聽到你出言诋毀!”

江渡雲聽的宴重明冷聲警告,只得讪讪轉移了話題:“宴山上一直沉睡的比翼鳥醒了,莫不是君上的紅鸾星動了?”

宴重明并不詫異,只是淡聲道:“比翼鳥是我喚醒的,當時事态緊急,我要找人。”

江渡雲這才安靜下來,要知道他成日裏練琴,如果不是最近沉離那小子整天煩他,他又毫無辦法,他是不會踏出鏡靈宮一步的。此番出來,除了把已經痊愈的沉離給送出來,就是尋找君上,畢竟向來清寂的宴山上出現了異常。既然比翼鳥是君上喚醒的,那就不必再擔心了。

“你說宴山的雪化了?”宴重明又忽然問道。

江渡雲趕緊點頭。

“雪化了也好,不然整個宴山都是雪,太過冷清了。”宴重明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你說,雪化了,我種些花怎麽樣?”

江渡雲像是忽然不認識身邊向來淡漠的宴山君了,他剛剛聽君上嫌宴山冷清要種些花?這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意是怎麽蹦出來的啊。

宴重明忽然不再說話,似乎在認真思索。

兩人走了一會兒,江渡雲忽然被宴重明腰間挂着的紅色東西吸引了目光,他從未見過宴重明身上挂過配飾,奇道:“君上,這是什麽?”

宴重明一身墨衣,紅色的煙雨螺挂在腰間分外明顯。

宴重明摘下煙雨螺,捧在手心,又忍不住探了一絲神識進去,嘴角掩不住上揚。

“這是我的寶貝。”

江渡雲:“……”

……

鬼神淵恢複了往日寧靜,久別的師徒二人坐在柳樹下閑聊,沉離尤其興奮,此次宴山之行,徹底治愈了他魂魄不穩的頑疾,這下終于可以正常修習法術,也了卻了孟真多年來的心結。

說起宴山鏡靈宮,沉離卻是一臉郁悶,他長到十四歲,從未見過如此寂靜冷清的地方,整個宴山冰封雪凍,尤其是荒無人跡,唯一的活人江渡雲,整日裏癡迷練琴,幾乎不說一句話。

還是少年的沉離這些日子都快憋壞了,如果不是為了固魂,他幾乎要提前離開了。終于見到師父,他怎能不好好大倒苦水。

孟真一直微笑着聽沉離唧唧喳喳,忽然想起他在蒼梧之海專門買給沉離的糖果。沉離看見孟真拿出那些糖的時候,眼睛晶晶亮,嗷嗚一聲撲過來,迫不及待的剝開糖紙塞進嘴裏,活像個小松鼠,鼓個腮幫子邊吃邊道:“這糖真甜!”

“師父,這個兔子糖最甜!怎麽沒了?”沉離在糖果堆裏扒拉扒拉,想找到最甜的那種兔子形狀的糖果,但似乎只有一顆。

“兔子糖不是酸的嗎?”孟真問道,當初宴重明專門拿一顆兔子糖說是酸的,後來又說有點甜。孟真也跟着說酸酸甜甜,還将那些兔子糖都給宴重明了。

“怎麽會,一點也不酸!是這裏最甜的糖,可惜只有一顆……”沉離還在試圖找兔子糖。

孟真:“……”

沉離沒找到兔子糖,轉而開心的吃起別的糖,忽然他問:“師父,宴山君一直都沒娶妻嗎?”

孟真莫名其妙,不明白沉離怎麽忽然對宴重明好奇起來。

“宴山君自幼就去了鏡靈宮修行,他心性淡薄,應該無意娶妻。”孟真只好這樣解釋。

“那他有什麽紅顏知己嗎?”沉離居然問個徹底。

“這……為師還真是不知道。”孟真也确實是不知道,宴重明少年時很受女仙歡迎,但他似乎一直都很冷淡,後來離開天宮就更是清心寡欲。至于往後的三千年,聽說一直在閉關。再仔細的孟真也不知道了。

好在沉離也沒再問下去了,隔了有好大一會兒,沉離小心翼翼的看着孟真,又問道:“師父,當年你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有沒有父母留下的信物什麽的?”

孟真的心猛地揪緊,他被沉離的問題問的措手不及。這些年,沉離除了很小的時候找過幾次娘親,長大了,心思明淨開朗,從不好奇身世,他也一直接受自己是師父在忘川河邊撿到的。

盡管師父待他如父如母,他也從不缺少寵愛,父母二字于他也只不過是個陌生的詞。可他終究是孩子,總會好奇自己的父母是怎樣的。

沉離見孟真許久沒說話,他有些緊張,小聲道:“師父,我不是想找父母,我永遠是師父的孩子,就是……就是此次我去鏡靈宮,宴山的禁制對我無用,渡雲仙君說我有天族血脈……”

“小離,是師父不對。”孟真看沉離那小心翼翼又無比懂事乖巧的樣子,心中一片柔軟恻然,伸手抱住沉離,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孟真輕嘆一聲,平靜鄭重的對沉離道:

“小離,我們這一生,從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獨立的。父母于我們有生身之恩,但卻不是我們的全部。或許父母那一輩有些理不清的恩怨,但那些都與你無關。無論父母當初是以什麽理由丢下你,你都要學會堅強。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他們,也能平靜的面對,不憂思,不偏執,不怨恨。不被父輩的恩怨所擾,認真過好自己的一生。看着你健康快樂的長大,為師也覺得開心。”

“師父,我會的。”沉離将腦袋埋在孟真懷裏,甕聲甕氣回答。轉而又擡起頭,認真說道:“師父對我的教誨,我都銘記在心,師父是我永遠的親人,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小離是個很好的孩子。”孟真輕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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