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個人

（昨天是雙更，別忘了看前面的。）

唐禮音給的地址在顧明潇家的反方向，顧明潇打車過去，到了以後一眼就看到對面反射着白色熒光的招牌。

那招牌上沒什麽花樣，只有一個別致的店名：如果……

他推門進去，一串叮叮當當的風鈴聲響起，左邊吧臺的調酒師轉過臉來跟他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他邊回答邊放眼打量。

這是一家清吧，不像普通酒吧那麽吵鬧，三三兩兩的客人安靜的坐着聊天喝酒，就連音樂都是舒緩的。

他很快便看到了唐禮音。

那人依舊穿着運動裝，頭發紮在腦後。許是靠在沙發上的緣故，兩側脖子散了不少發絲下來。他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左手的啤酒瓶對着嘴，但沒有喝，而是含着瓶口。

顧明潇看了眼桌子，一打酒瓶空了一大半，還有兩盤小食，看着像沒動過。酒保問他坐哪，他指了唐禮音的方向：“找人。”

他走過去，唐禮音似乎感覺到了，在他快到面前的時候擡起頭來，一見到他就笑了。

見唐禮音要起身，顧明潇直接道：“坐着吧，別客氣了。”

唐禮音又靠回了沙發裏：“想喝什麽？”

顧明潇看了眼桌上的啤酒瓶，這種啤酒的酒精度雖然不低，但是口感很淡，他基本不碰的。不過看唐禮音喝了這麽多，他便沒有挑了，拿起一瓶打開，和唐禮音的瓶子碰了碰：“就這個吧，怎麽想到一個人出來喝酒？”

唐禮音放下手機，喝了一口道：“想喝就來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神态比前兩次都更放松了。顧明潇笑道：“這家店挺安靜的，是很适合放松。”

唐禮音點着頭：“你今晚怎麽有空出來？”

顧明潇也靠在沙發上，放松了下來：“剛給一個客戶改完設計稿，你打來的時候我還在睡覺。”

“那你還沒吃飯？”

“是啊，還沒呢。”

“沒吃飯就喝酒胃哪受得了。別喝了，還是請你吃飯吧。”唐禮音放下酒瓶，顧明潇也沒阻止，還問道：“吃什麽？”

唐禮音去吧臺結賬：“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顧明潇跟着他出來，想起他剛才結賬時候跟酒保聊了幾句，就問他是不是經常來這裏。

他站在路邊攔車，随口道：“也算不上吧，我之前經常出差，很少待在武寧。”

說話間已經攔到車了，顧明潇和他一起上去，司機問他們去哪。唐禮音看着他道：“去哪？”

顧明潇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們是要去吃東西，便說了一個地址。那裏是他平時常去的宵夜店，主營各種燒烤和麻辣鍋。

第一次吃飯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彼此的口味了，顧明潇本想着要不要去正式一點的餐廳，可現在都快十點了，最熱鬧的還是這些專營夜宵的店。

路上唐禮音沒怎麽說話，不是看着窗外就是看手機。顧明潇和他一樣坐在後座，也看着窗外沒吭聲，直到進了夜宵店坐下，服務員遞了菜單來，他才問唐禮音：“這些東西你吃得慣嗎？”

唐禮音把菜單推到他面前，笑道：“我吃過晚飯了，剛才又喝了不少酒，吃不下了。你點吧。”

店裏的燈光比起剛才的環境都明亮，顧明潇發現他臉色微紅，眼神也像蒙着一層紗，但人還是坐的很直，說完就繼續看手機了。

顧明潇點了兩個麻辣鍋和一份烤魚，想着他可能會吃，便叮囑服務員不要做太鹹。

這店裏沒有唐禮音剛才喝的那種酒，顧明潇問他想喝什麽。他覺得口幹，就要了一瓶礦泉水。顧明潇不解的看着他：“喝了那幾瓶就夠了？”

唐禮音道：“沒辦法，我不能喝醉，夜裏琪琪經常會找過來和我睡的。”

顧明潇也知道有的孩子是有這種習慣的，睡到半夜爬起來就要找爸媽。

他問道：“琪琪快上小學了吧。”

唐禮音笑了笑：“還早，現在才中班。”

“你那新房子裝修了是要搬進去住的吧，不過公園道附近的學校配套還沒起來，如果要讓她上好一點的學校，接送會挺麻煩的。”顧明潇道。

“這點我考慮過了，等搬過去後就請一個有駕照的保姆，這樣接送她就方便了。”

“有駕照的保姆可不好找。”

“沒關系，慢慢找着。實在不行我自己也可以接送她，就是怕時間上有出入。”

他這麽一說，顧明潇想起了那間工作室。

本來別墅的三樓是有書房的，後來唐禮音又額外要求增加一間室外工作室。當時他問了這房間的用途，唐禮音只說用來放以前的東西，讓他最大限度的采光，并且不需要任何的裝飾，只要透亮寬敞就好。

他按照這種要求改了設計圖，剛拿過去唐禮音就生病了，這一周過去了也沒有下文，他便問道：“還沒請教唐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

唐禮音彎了彎嘴角：“我是編劇。”

顧明潇道：“寫劇本那種？”

唐禮音“嗯”了聲，顧明潇又問：“是什麽類型的編劇？”

“電影。”

顧明潇還想說什麽，服務員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麻煩讓讓，燙的啊。”

他倆同時往旁邊讓了些。服務員端上兩份熱騰騰的香鍋，顧明潇遞了一雙筷子給他：“吃點吧，這家店的香鍋味道很不錯的。”

唐禮音笑着拒絕：“不必了，你吃吧，我去一下洗手間。”說罷就問了服務員洗手間的位置，拿起手機出去了。

顧明潇看着他離開，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回過頭來，夾起一塊吃着。

唐禮音去了十幾分鐘，回來的時候顧明潇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他道：“我不趕時間，你可以慢慢吃的。”

顧明潇用紙巾擦嘴：“我們那行吃飯一向很快的，這是正常的速度。”

唐禮音的表情像是欲言又止，但很快就恢複了笑意，道：“看來那天和我吃西餐真是為難你了，下次不會再讓你吃那種麻煩的東西了。”

他拿過菜單想要去結賬，結果發現顧明潇已經算過錢了。他不解的回頭，顧明潇道：“這頓吃的太随便了，下次你再請吧。還是吃西餐，雖然吃得慢但環境舒服。”

看他理所當然的說着這些，唐禮音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只能笑着點頭：“好。”

他倆都沒有開車出來，出了店以後就該分道揚镳了。在等出租車的時候，顧明潇問起了設計圖的事。

唐禮音說看了，對顧明潇設計的那個六棱角型全玻璃的工作室很滿意，但是客廳的極光效果差了些。

顧明潇問他的看法，他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該怎麽講。顧明潇就問他要不要現在過去那邊，實地溝通一下。

他看了下時間，雖然十一點了，但唐雪琪有芬姨照顧，确實也不急着回去。便和顧明潇一起打車去了那邊。

公園道一號是別墅區，占地面積寬廣，植被繁茂。環境是優美的，但一到晚上就過分安靜了。出租車開到唐禮音的房子前面，放他們下來後就匆匆開走了。

唐禮音走上幾層臺階，正要去開密碼鎖，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摔去。

顧明潇就在他身邊，見狀立刻拉住他。但是事出突然，力氣用急了，他被直接拽了回來，撞到了顧明潇懷裏。

顧明潇低下頭來，想問他怎麽樣了，就見他飛速抽回手，往後退了兩步和自己保持了距離。

盡管他馬上保持了鎮定，顧明潇還是從那雙眼中看到了一絲驚慌。

顧明潇蹙起眉來，覺得他有點反應過激了。但是不等自己開口，他就轉過身去繼續開鎖。

他一貫是很講禮貌的，這次居然什麽都沒說，等門打開後更是直接進去了。

他往裏走了幾步，等摸到了玄關的燈打開，才回頭道：“進來吧。”

他的神色已經看不出異樣了，就好像剛才一剎那的慌亂根本不存在過。顧明潇只得作罷。

這棟別墅有三層，最頂上還有兩間閣樓。外牆是紅白磚設計，建築風格偏歐式，前後還有兩個花園，都是用栅欄圍起的。

顧明潇在畫設計圖之前已經來過一次這裏了，所以不算陌生。他倆走到客廳去，唐禮音想把照明燈都打開，但是有幾盞不知是不是線路問題，沒有亮起來，昏暗的大廳看着朦朦胧胧的。

這裏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住過了，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正常。顧明潇說沒事，打開手機屏幕，找到之前畫的設計圖比對着客廳的四面牆，和他讨論了起來。

其實唐禮音對顧明潇的設計還是挺認可的，但是對于極光和雲杉森林的顏色覺得差了點。顧明潇打開手機上的一款專業繪圖軟件，點到調色盤的界面，讓他自己搭配看看。

唐禮音接過來，盯着那頁面調了一會兒，手指的動作漸漸停下來了。

顧明潇就站在他旁邊，見狀便問他是不是調不出想要的感覺。

他把手機還給顧明潇，說看得頭暈了，想去下洗手間。

顧明潇問他要不要緊，他說沒事，洗個臉就好。

顧明潇就在客廳等着，看他往走廊拐去，進了洗手間裏。

看着手機屏幕上唐禮音調出來的極光色，雖然不是最滿意的，但他還是先點了保存鍵。正想着把自己調的那份打開來對比下色差，就聽到洗手間那邊傳來了一聲悶響。

那聲音像是重物落地，顧明潇趕緊過去看怎麽回事。結果發現唐禮音坐在地上，一只手撐着地面，一只手揉着眉心，臉色比剛才蒼白了不少。

“唐先生？你怎麽了？”顧明潇蹲下來扶他。唐禮音沒什麽力氣，手腳都是軟的，但為了保持距離還是推了推他：“我沒事，剛才一下沒站穩。”

這裏已經有一年都沒打掃過了，地上積着厚厚的灰。唐禮音的衣服是淺色的，這麽一摔身上都髒了。他又拿濕的手去揉眉心，連帶着臉上都沾了不少灰。

顧明潇想扶他起來，他說自己可以。可是看他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顧明潇就堅持要幫忙了。他只能同意。好不容易站穩了，他馬上推開顧明潇靠在了牆上，說了句“謝謝”。

他的模樣挺狼狽的，剛才掙動的時候頭發也散了。顧明潇提議他洗一下就送他回去休息。

他沒有再拒絕，但是希望顧明潇先出去。

顧明潇已經感覺出來了，他很不希望被自己碰到。雖然覺得唐禮音過分敏感了，可每個人的習慣不同，顧明潇也沒多想，出去的時候還體貼的幫他帶上門。

唐禮音的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看着鏡子裏蒼白狼狽的自己，不禁閉上了眼。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喝醉過了，今晚也不知怎麽了，剛才在出租車上就有點想吐。後來盯着調色盤看，明明是心無旁骛的在調北極光，眼前卻浮現出那個人的背影。

無論他怎麽強迫自己不準想都沒用，那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甚至還轉過身來，摸着他的臉想要親吻。

他沒辦法了，只能找借口去洗手間緩緩。可沒想到去了無人的環境，這種症狀更明顯了，他被那不存在的人逼到了角落裏都躲不掉，倉惶中就這麽絆倒了。

顧明潇進來的時候，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可在顧明潇碰到他的時候，他又在顧明潇的臉上看到了那人的樣子。

唐禮音打開水龍頭，接了冷水潑在臉上，重複了幾次還覺得不夠，幹脆俯**去，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去沖。

顧明潇怕他再摔了，門關上後就沒走遠。此刻聽着那源源不絕的水聲，便想起他剛才那副虛弱的模樣。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在想唐禮音每次出現都是不同的樣子，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給他帶來什麽驚喜。

沒想到啊，第三次真的又看到了一面。

明明是個男人，那副脆弱的神情在那張臉上卻合适的無可挑剔，看得他都有片刻的手忙腳亂了。

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唐禮音才出來，不過門一開就他愣住了。

唐禮音的頭發全濕了，水珠不住的往下淌，肩上也濕了一片，臉色還是不好看，但走路穩了。

顧明潇皺着眉：“你這樣回去又會感冒的。”

唐禮音的表情恢複了先前的淡定自若：“沒關系，回去以後我會泡熱水澡的。”

“你喝了酒，最好不要泡澡。”顧明潇提醒道。

唐禮音沒有回答，轉身往外面走了。

顧明潇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突然又恢複了正常，總覺得剛才應該發生了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