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幹嘛那麽防着我？
“讓琪琪在客廳裏吃，去你房裏談吧？”顧明潇把圍裙随手放在一旁，問道。
那被他看着的人并未跨出門外，只是用一言難盡的目光和他對視。直到僵持不下了，才轉身讓開。
這是顧明潇第一次進唐禮音的房間。
上次來的時候，家裏的卧室門是關着的。當時客廳很亂，他也想過唐禮音的房間會不會也很亂。這次進來卻發現很整潔，除了剛剛脫下來的浴袍随便扔在了床上之外，一切都跟唐禮音這個人一樣，還有幽微的柑橘香氣。
比起他的卧室，這裏的布置溫馨很多。床頭櫃上還放着玻璃花瓶，裏面盛着水，插着幾只開得正好的百合。
床邊的落地窗外有個小陽臺。唐禮音打開落地窗，外面的風一下灌了進來，把米黃的紗簾吹起。顧明潇只來得及看一眼，他就消失在了窗簾後面。
顧明潇跟過去，看到他背對着自己，倚在欄杆上。
這棟房子位于島內的老城區，是唐禮音的父母移民之前就買了的。移民後一直閑置着，直到他回來。
這裏的環境也不如公園道一號。就算住的高，眺望出去也不過是鋼筋霓虹的風景，沒什麽草木生機。
顧明潇走到他身邊，看着微明的月色照在他的臉上，将眼角的那顆小痣點亮，卻沒有照出那雙眼中真實的情緒。
唐禮音知道顧明潇在打量自己，這樣的注視在過往的生活中總是無可避免。究其原因，也不過是這副皮囊的緣故。
在遇到卓致遠之前，他不喜歡自己的臉。可若不是這張臉，卓致遠也不會對他動心吧。
他已經把卓致遠放下了，放下很久了。就連面對卓致遠的女兒，他都不會再輕易的想起過去那些事了。
他以為真的走出來了，可那天許唯逸的話卻像突然撕開了的膠布，讓他發現原來傷口還是沒有愈合的。
他又開始想那個人了，想那個不可能再出現的人。他又開始懼怕綠色的光，不想看到和綠色有關的一切。
可他也不舍得把那片北極光的背景牆換掉。那麽除了暫時停下裝修，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你打算一直沉默到我走嗎？”顧明潇終于開了口。
唐禮音的頭發還是濕的，陽臺的風有點大，鬓角的碎發被吹幹了，輕輕的拂過他的臉。
他将那點碎發別到耳朵後面，仍然望着前方：“如果你覺得設計款不夠的話，我再單獨付你一點吧，兩萬夠嗎？”
顧明潇皺起眉來：“你覺得我是為了錢來的？”
唐禮音轉過臉來看他，唇邊浮起了意味不明的笑：“那不然呢？我們連朋友都不是，你應該不會八卦到來問我這個陌生人的感情史吧？”
見他一再用惡意來揣測自己，顧明潇非但沒生氣，反而又看明白了一點，這人是想激怒自己快點走。
“我們确實連朋友都不是，但那是在我來之前了。現在我站在這裏，在你卧室裏，還算陌生人嗎？”
沒想到顧明潇會用這樣的理由來反駁，唐禮音動了動唇，卻啞了聲了。
顧明潇從口袋裏拿出煙，遞了一根給他：“會抽煙嗎？”
“我戒煙很久了。”
“是因為琪琪？”
唐禮音點了點頭，随後又搖頭：“不全是吧。我長成這樣，不适合抽煙。”
他說完就笑了笑，顧明潇又一次皺起了眉：“這是什麽歪理？要說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能理解，但是和長相有什麽關系？”
唐禮音的笑意淡淡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顧明潇想起了唐雪琪就在外面，便把煙收起來了：“唐微是你表妹對吧。”
唐禮音應了聲，聽顧明潇繼續道：“她是我大學同學，前段時間回國，在同學聚會上見了一面。你的事是她今天告訴我的。不過也是巧合，她知道了你是我的客戶才說的那些。”
顧明潇盡量把唐微的舉動說的不那麽刻意，唐禮音卻又一次笑了。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像一朵迎着月光的睡蓮，在夜風中綻放。讓顧明潇移不開眼睛，卻也看不懂他在笑什麽。
“她肯定跟你說了遠離我，說我身上不知道有沒有暗病，對吧？”
顧明潇了然了，寬慰他道：“很多親戚都是這樣的，你看我不順眼，我又見不得你的好。”
唐禮音道：“你不用說的這麽委婉，唐微的性格我很清楚。何況我既然做得出也不怕她說。”
顧明潇道：“你不問問她都跟我說了什麽？”
唐禮音再次轉過頭來，笑意依舊如剛才那樣看不出情緒：“她說了什麽對我而言重要嗎？”
顧明潇盯着他看，很快又明白了一點，唐禮音沒說真話。
他表現的不在乎，可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不自覺的偏向了一邊，沒有看着自己。
“可能你确實不在意她說的那些，但我在意。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所以不想通過別人來讓我了解你。”顧明潇道。
唐禮音的笑容凝固了，他微愕的看着顧明潇，仿佛這人的話很難理解：“朋友？”
顧明潇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欄杆上：“是啊，朋友，不行嗎？”
唐禮音沉默着。半晌後，顧明潇才聽到他問自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稀奇？”
“什麽稀奇？”顧明潇不解道，轉過去才發現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了點怒意。
“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很稀奇。”唐禮音面無表情的說着，就連風吹起的發絲拂過眼睛都沒再去碰了。
顧明潇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字裏行間的情緒。知道他又在用惡意來揣測自己了，無奈的同時對他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也不知該怎麽評價。
顧明潇嘆了口氣，幹脆也直說了：“一開始聽到的時候我确實驚訝，但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從第一眼見你起就會有那麽多想不通的感覺，原來你和我是不一樣的。明白這點後，我就挺感謝她了。”
唐禮音緊緊皺着眉，他聽不懂顧明潇在說什麽。
顧明潇也知道他聽不懂，繼續道：“我是沒有接觸過你這樣的，但不是因為性取向的原因。畢竟唐微說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只是覺得每次看到你都和前一次的感覺不同，這點讓我很難不去在意。”
“什麽感覺不同？”見他一直在說感覺這個詞，唐禮音不禁沉着臉道。
顧明潇想了想：“這麽說吧，就好比第一次來你家的時候，你的樣子和在海灣餐廳時差距太大了，當時就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後來每一次你都讓我看到了更多不一樣的地方。我不知道這麽說你能不能理解，其實我只是想表明一點，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有什麽樣的過去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我只是覺得你這個人感覺不錯，可以做朋友，就是這麽簡單。”
唐禮音終于聽明白了，可又更不明白了。他們根本就不熟，幾次見面也只是淺表的交流，顧明潇就能覺得他适合做朋友了？
他始終認為這人會突然跑來說這些，還是和唐微說的話脫不了關系。
縱然他逼着自己不去在意，也有點忍不住了。
“唐微都和你說了什麽，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告訴我吧。”他問道。
顧明潇笑着看他：“你确定都想聽？”
唐禮音的表情淡淡的：“我知道她是什麽性格，她對我是說不出好話的，你可以直言。”
顧明潇沉思了片刻。唐微說的是很難聽，若他是唐禮音肯定會覺得不舒服。于是斟酌着用詞，只說了個大概。
在聽到唐微果然說出自己和已婚男人搞在一起的話，唐禮音居然笑了。
他終于撥開眼前的發絲，熟練的別到了耳朵後面。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顧明潇不解道。
他看着前方沒有說話，直到顧明潇又問了一句“在想什麽？”才轉過頭來。
那雙眼裏盛着溫柔的月光，明明是笑着的，說出的話卻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她說的對。我不但是個同性戀，還做過第三者，更是病态到領養個孩子來堵住別人的嘴。我覺得你該重新考慮一下，你對我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認為你适合做我的朋友。”
他說完就轉過身，往卧室的門走去：“小顧，今天多謝你的好意了，但你還是回去吧。”
顧明潇沒有回答，等唐禮音将門打開的時候，他才邁開腳步：“小顧不好聽，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吧。”
唐禮音愣了一瞬，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還不待問出口，他就越過自己走到客廳去，對唐雪琪道：“琪琪，顧叔叔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麽？”
唐雪琪興奮的看向唐禮音：“Daddy也去嗎？”
顧明潇道：“你Daddy當然會去。”
唐雪琪立刻抱起地上的薩摩耶：“那團團去嗎？”
顧明潇摸了摸她的小臉蛋，笑道：“它不能去，不過我們可以給它帶很好吃的東西回來。”
唐雪琪有些失望，但立刻又笑了起來：“那顧叔叔等一下，琪琪去換衣服。”
見她一蹦一跳的回房間去了，顧明潇才去看唐禮音。
唐禮音也在看他，卻是很生氣的模樣。
“你到底想怎樣？”
顧明潇的手放進褲子口袋裏，聞言聳了聳肩：“我不是說了嗎，想和你做朋友。”
“你是不是聾了？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顧明潇配合着他，伸出小指在耳朵裏摳了摳，很認真的回答：“沒有，我聽力很正常。”
唐禮音抓着門把手的指尖都摳白了，忍了又忍才把情緒壓下來：“或許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可時間久了就會後悔了。而且我脾氣很差，很難跟人相處。”
“沒關系，我脾氣好。”顧明潇繼續不知死活的說着。
“你！”唐禮音被他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憋了一陣才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頭一次看到他生氣，瞧着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明明是瞪着自己，卻看不出兇狠的樣子，反而挺賞心悅目的。顧明潇不禁想笑，又怕真的笑出來會更激怒他，只能咳了一聲裝正經：“其實你也讓我不解。只是做朋友，又不是談戀愛，你幹嘛那麽防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