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貴妃劉氏, 嚣張跋扈,欺-辱臣女,無才無德, 其品性如何堪居妃位?在親戚家尚且不留絲毫情面, 日後去了別家, 是不是要對主家呼來喝去, 視如奴仆之流?”

“貴妃之父鴻胪寺卿劉湛,教女無方, 仗着家中出了個貴妃便肆意妄為,意圖淩駕于諸多權貴世家之上,其野心昭然若揭。今日劉氏女不過是從一品妃子,劉家便如此張狂,他日若是劉氏女更進一步, 又當如何……臣每每思及西漢王莽之禍,皆心下難安, 皇上不得不防啊!”

鴻胪寺卿劉大人這下坐不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女兒去長寧侯府晃悠了一圈回來,不僅女兒被參了,他還被人指着鼻子罵成王莽!王莽是誰?是西漢那個-篡-位的外戚啊!

這禦史拿他和王莽來類比, 豈不是在說他也有謀-反之心?

太毒了!

“皇上明鑒, 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鄒禦史,你信口雌黃,污蔑忠良, 不知是何居心!”

那鄒禦史冷哼一聲:“縱容女兒在親戚家放肆, 對其他臣女喊打喊殺,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麽!便是皇後也不敢這麽嚣張, 你女兒倒好,小小一個妃子,竟意圖淩駕于太後與皇後之上!還有劉大人你,國舅爺沒當上,這國舅爺的派頭已經擺出來了,平日裏當差時對上司多有不敬!你還敢說你沒有不臣之心?”

鴻胪寺卿聽得滿頭大汗。他不過是最近因女兒封妃,志得意滿,言辭間稍微帶了些出來,怎麽就擺國舅爺的派頭了?怎麽就不臣了?

此時坐在珠簾之後聽政的劉太後,心情也十分糟糕。

禦史們這番話是對鴻胪寺卿說的,又何嘗不是對她說的?

呂後、武曌、王莽……便是劉太後考慮過歸政于小皇帝之事,如今也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她手中沒了權柄,第一個要遭到清算的就是劉家!兒子她是指望不上了,為今之計,只有讓劉希慧生個皇孫出來,着重培養皇孫,才能延續劉家的風光。

可劉希慧這性子,稍一得志便這樣沉不住氣,還沒入宮就把劉家推到風口浪尖上……思及此處,劉太後又開始頭疼了。劉家這一代的女兒,怎麽就沒有一個頂事兒的?

在劉太後走神期間,小皇帝已經定下了将貴妃降為劉嫔,貴妃之父官降兩級,回家閉門思過之事。要知道,貴妃是從一品,嫔位不過是正五品,小皇帝這麽一降,居然就把劉希慧從高位妃嫔降為低等妃嫔了!還有貴妃之父……劉太後拉拔了好些年,才把他給提到正四品,如今這一降下去,不知何時才能重新升起來。

劉太後忍不住開口:“皇帝,你這懲罰,也太嚴厲了。貴妃言行雖有不當之處,可據哀家所知,是那姜氏女當衆頂撞貴妃在先,貴妃也算是情有可原。依哀家看,将貴妃降為正三品昭儀,小懲大誡一番,也就是了。還有那鴻胪寺卿,教女不嚴興許是有的,但絕無謀-逆之心,皇上将其連降兩級,這處罰是不是太重了?”

太後既然開口,皇帝也得給其幾分顏面,沉吟片刻道:“縱使無謀-逆-之心,鴻胪寺卿也有治家不嚴、教女不嚴之罪。既然母後為其求情,便降其為鴻胪寺左少卿,罰俸一年,責令其回去治家。修身、齊家尚不能做到,何以治國、平天下?貴妃就依母後所言,降為正三品昭儀,去其封號,令其在家中思過半年。”

思過半年?這是要推遲劉昭儀入宮的時間?只怕等劉昭儀能入宮了,另外三妃孩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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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帝剛剛采納劉太後之言減免了對劉家的責罰,劉太後也不好再繼續為劉昭儀求情,便憤憤地道:“罰完了劉昭儀,那姜氏女是不是也該好生罰一罰?無論如何,姜氏當場頂撞皇妃,都是以下犯上,侵-犯-皇家威嚴,皇帝萬不可輕饒了她!”

此時此刻,劉太後對姜媛菀真是深惡痛絕。若不是姜媛菀,事情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劉太後當然對劉希慧也不喜,可再怎麽不喜,劉希慧也是她堂侄女,劉太後便把滿腔的憎惡都放到了姜媛菀身上。

若是劉太後要處置那些與劉希慧争執的世家貴女,朝堂上這些大臣們可能還會反對一下,但既然劉太後只是要處罰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子,大臣們便不準備開口了。

皇帝問:“不知母後準備怎麽處罰這姜氏?”

“以下犯上,藐視皇家威儀,仗三十!”劉太後斬釘截鐵地道。

底下的朝臣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對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仗三十,她便是不死,只怕也得去半條命了。

衛奕辰是決計不會眼睜睜看着姜媛菀受此重罰的。

他朝長寧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長寧侯雙目微阖,一副準備作壁上觀的模樣,心中越發看不上長寧侯。

“啓禀太後娘娘,微臣以為,微臣的表妹不該受罰。微臣的大妹妹與姜表妹受父親和祖母之命,在府中招待客人,劉昭儀一入府就對微臣的大妹妹與姜表妹冷嘲熱諷,不知是何道理?”

“太後娘娘說,姜表妹以下犯上,不知姜表妹怎麽個以下犯上法?微臣記得,姜表妹對慧昭儀說的原話是——不知娘娘今日是來做客的,還是來砸場子的?若是來做客的,咱們府上自然會把您奉為座上賓。同時,也請您看在舅母的份兒上,給予咱們府上基本的尊重,莫要反客為主。敢問太後娘娘,姜表妹說得可有不當之處?”

“莫說是姜表妹了,就連微臣,在得知娘娘接了帖子來咱們府上做客卻這般無禮時,都一肚子怒火。姜表妹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怎麽就成藐視皇家威嚴了?”衛奕辰說着,冷哼一聲:“若不是礙于皇家威嚴,就憑昭儀娘娘這無禮的做派,微臣府上早就派人把她給打出府了!倒是昭儀娘娘身邊那丫鬟,開口就要掌掴咱們長寧侯府的主子,不知道的,怕是以為連娘娘身邊的阿貓阿狗都比我們長寧侯府的主子們尊貴呢!”

這話又觸動了周圍清流們那根敏-感的神經,紛紛聲讨起劉昭儀和劉家來。

只聽衛奕辰又道:“當日頂撞昭儀娘娘的,不止姜表妹,還有微臣。若是太後娘娘認為姜表妹有錯,認為昭儀娘娘這樣打我長寧侯府的臉也算是‘情有可原’,那麽,還請太後娘娘将微臣一并治罪!”

文老爺見外甥都表态了,自然是要支持自家外甥的。況且,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父親很看重姜媛菀,時常叮囑他多照拂姜媛菀一些。若是他父親知道劉太後要罰姜媛菀,他卻沒幫着姜媛菀求情……那後果太過美好,他不敢想象。

榮親王世子當然也要力挺自己的摯友,再加上他還欠姜媛菀一個人情,便也跟着站出來幫姜媛菀說話。宗室素來以榮親王為首,帝黨與宗室又向來站在同一戰線……

不一會兒,便呼呼啦啦站出來一票人,阻止劉太後處罰姜媛菀。

有人甚至還道:“若是太後娘娘認為劉昭儀沒錯,為何處罰劉昭儀?若是太後娘娘認為劉昭儀有錯,為何不安撫受劉昭儀欺-辱的臣女,反而要對其問罪?”

劉太後面色鐵青,被怼得險些下不來臺,最終只得生生憋下了這口氣。

……

長寧侯夫人本以為,劉希慧來探望過她後,她很快便能夠被解除禁足,誰知,長寧侯那兒遲遲沒有動靜。

她忍不住派人去打聽,卻只得到了劉希慧和劉希慧之父雙雙被降了等級之事。

“怎麽會這樣……”有了希望,最終希望破滅,饒是長寧侯夫人這樣心性堅定之人,一時也有些承受不住。

“那表小姐也太可惡了,若不是她,娘娘怎麽會被降級,咱們府上與劉家怎麽會有這樣多的矛盾?”丫鬟還在為長寧侯夫人抱不平,長寧侯卻無心跟着她一起咒罵姜媛菀了。

她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從劉希嘉在長寧侯府出事、到劉希嘉與長寧侯府議親失敗,從衛奕辰這個侯府未來的繼承人為了小皇帝之事奔走,再到衛奕辰當衆與劉希慧發生争執……

長寧侯府,莫不是打算與劉家分道揚镳?

若果真如此,她這個劉家女在長寧侯府,又該如何自處?

長寧侯夫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與此同時,長寧侯府的書房中,一場關乎長寧侯府未來走向的談話,正在進行着。

“你今日之舉,到底是什麽意思,竟然公然讓太後下不來臺!你就不怕太後日後針對咱們府上!是誰允許你這樣自作主張!”長寧侯手握成拳,憤怒地拍在桌子上。

“我以為,父親明白的,咱們遲早要在皇上與太後之間做出選擇。父親不願得罪太後,那麽,咱們家就永遠也無法得到皇上的信任,沒有人會喜歡立場不明的下屬。”面對長寧侯的暴怒,衛奕辰凜然不懼:“我今日此舉,一是為了替咱們府上掙回顏面,二也是在代表咱們侯府向皇上投誠。”

小皇帝信任衛奕辰,不代表他信任長寧侯府。

長寧侯見他說得有理有據,所言所行并非出于一時沖動,怒氣稍減:“縱使如此,你也不該貿然行事。不是不讓你向皇上投誠,但你就不能再等等嘛?等到局勢更明朗一些,再投誠,豈不更好?”

衛奕辰淡淡道:“父親,皇上不是傻子,太後也不是傻子。”

“母親病故後,父親娶了劉氏為繼室,父親是想向劉太後示好吧?然而,劉太後并沒有因此而高看咱們侯府一眼。當初,我走外祖父和舅舅的路子,向皇上效忠,父親沒有反對,恐怕在那時,父親就不那麽看好劉太後這條路子了吧?”

“劉太後任人唯親,咱們與劉氏家族又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要劉家尚在,咱們永遠不可能得到劉太後的信重。從這一點上來說,咱們應該選擇皇上。”

“其次,皇上天資穎悟,又掌握了先帝留下來的人脈。皇上身邊圍繞的俱是忠良賢臣,反觀劉太後,手底下的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就是劉家和劉家的姻親,帝後之争,遲早是皇上贏。既然這樣,我們就該早些站在皇上這一邊,這樣一來,日後皇上收攏了大權,我們府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最後,經過此次之事,咱們家已經沒有選擇了——”衛奕辰突然沖着長寧侯一笑:“您就算這時候向劉太後投誠,劉太後也不會信了。”

“你!”長寧侯指着衛奕辰,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這算不算是被自家兒子-逼-上了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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