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婆子爬起來,連身上的泥土都顧不上拍,劈頭蓋臉就要打孩子,衆人見她跟一個孩子計較,忙伸手阻攔,“她一個孩子知道什麽?你犯不着跟她計較。”

“對啊,孩子也是護着娘才動手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吧?”

于婆子氣得破口大罵,“我呸!小小年紀就打長輩,這還有王法嗎?”她指着于娘子眼睛瞪得老大,“說!是不是你撺掇她的!”

于娘子摟着于二丫,急切解釋,“娘,我沒有。”

旁邊有人勸,“于嬸,你這話就是虧心了。怎麽可能是于娘子教的。咱們村誰不知道二丫這孩子是個傻子。誰教得了她?”

教得了的,還能是傻子嗎?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氣得于婆子臉色鐵青,人又多,她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于娘子摟着三個孩子,哭得傷心不已。

陸老頭作為裏正,也說了幾句場面話,說以後有什麽困難,只管找他雲雲。

熱鬧一直持續兩個時辰,大夥餓得饑腸辘辘,紛紛回家燒飯。

于大郎的死太過意外,回家的路上,衆人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陸時秋也暗自嘀咕。

今天四乙剛跟他說于娘子很适合他,于大郎就死了。這也太湊巧了吧?

該不會是系統搞的鬼?

可仔細一想,不對啊,他今天才綁定的系統,按照行腳商歸家時間來算,于大郎怎麽也得死了有一個月了吧?跟他有啥關系?

陸時秋把這想法抛之腦後,“四乙?你說綁定系統,我就能有親生孩子。你是不是得先給我治病?”

【這藥得在同房前半個時辰內服用。你現在服用會損傷身體。】

同房前半個時辰內服用?原本陸時秋還想着先把身體給治好了,到時候讓他爹帶他找郎中看病,他爹肯定會同意給他娶個黃花閨女,現在看來不行了。

晚上,陸時秋躺在炕上,輾轉反側,就是想不到好法子。

第二天一早,于家給于大郎辦了喪事。

于大郎死了,也沒有屍骨,只能找幾件舊衣放進棺材裏,這叫衣冠冢,專門給沒有屍體的人立的。當然像這種死在外頭的情況,也不能入祖墳。

于大郎的墳墓就葬在山腳下。據道士說,這裏靠山靠海,風水好。村裏出海死的人都是埋在這裏的。

頭七這天,于大郎的棺材剛下葬,于家就發生一件大事。于婆子要把于娘子趕走,滿村人都站在于家門口看熱鬧。

陸老頭做為紅樹村的裏正,飯吃到一半,被人叫去主持公道。

陸時秋撂下碗筷,也跟着一起去了。其他人也紛紛捧着飯碗追了出去。

到了于家門口,只見于婆子把于家院門緊緊鎖着,于大郎的三個女兒在院子裏哭着要娘,于娘子跪在于婆子面前不停磕頭,“娘,娘,大丫她們在哭,你快點放我進去吧。我不能沒有孩子,你行行好。”

陸老頭背着手拿煙袋鍋子走過去,“怎麽了這是?”

于娘子像聽到天籁之音,轉過身,膝行幾步跪在陸老頭面前,邊哭邊求他作主,“陸裏正,求求你。我有三個女兒呢,我走了,她們怎麽辦?”

于婆子呸了一口,“什麽舍不得女兒,我都說了,會把大丫她們養大。你克死我兒子,我看到你就來氣,趕緊給我滾,我于家沒有不要你這個掃把星。”說着用腳踹人。

陸老頭讓大兒媳扶于娘子起來,“地上涼。快起來。”

于娘子抹着淚站起身。

陸老頭看也沒看于婆子一眼,沖着于娘子和顏悅色道,“你嫁給于大郎後孝順婆婆,友愛鄰裏,咱們村都看着呢。我看誰敢休你?還有這房子是屬于你們這一房的。誰也奪不走。”

于娘子感激涕零,她就知道裏正叔是個厚道人,不會任由婆婆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陸老頭知道寡婦的難處,再加上一個村住着,他對于婆子也多有了解,這人特別重男輕女。

生了兩個女兒,為了高彩禮,全都嫁給品行極差的人家。

如果于娘子真的想改嫁,他也不說什麽,但他總不能看着于大郎留下的三個女兒被人作踐。

陸老頭看向于婆子,沉聲道,“休不休不是你一句空口白牙就成的。國有國法,家有家法。你們于家難不成要把沒有犯七出之條的媳婦休棄?”

說完,他看向于家其他人,于家上了歲數的人紛紛表态,“沒有。我們族裏沒有說要休了她。是三弟妹自己做的主。跟我們無關。”

紅樹村大部分都姓陸,于家是百年前王明颠覆遷進來的。發展到今天,也只有八戶人家,跟陸氏一族根本不能比。這些人也不敢得罪陸老頭。

于婆子憋着氣,“裏正,從古至今,房子和地都是屬于我們于家的。我住進來有什麽不對?”

陸老頭點頭,“我沒說這房子要給她們帶走。但是這房子屬于于娘子和三個孩子的。除非于娘子改嫁,三個孩子嫁人,你們才能收回房子,否則你們就沒有資格。咱們紅樹村從來都是講道理的人家,不允許有人恃強淩弱。”

村民們紛紛點頭,“就是。于娘子又沒改嫁。三個閨女還沒嫁人,你就把她們攆走?心咋這麽狠呢?”

于婆子見村民們都這麽說,知道直接奪房是不可能了。她抹了抹眼淚,指着于娘子,對陸老頭道,“她克死了我兒子,我憑什麽不能休她?”

陸時秋嬉笑着上前,“于大娘,你這話就不對了。要我說于大郎是你這個娘克死的更有可能。我記得于大嫂在嫁給于大哥之前,于大叔就死了。我看你不僅克夫還克子,還把責任推到兒媳頭上。你這是賊喊捉賊啊。”

圍觀群衆看于婆子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于大叔死了多少年了,誰還記得他是哪年死的。現在冷不丁被人提起來,竟然還挺有道理。

于婆子額頭滴汗,嘴唇哆嗦,氣急敗壞反罵回去,“你!你才克夫!”

衆人一陣哄笑。

陸時秋反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于大娘,我是男人,我怎麽可能會克夫?”

于婆子老臉漲得通紅,急忙改口,想說他克妻。可他連妻都沒娶,哪有的克?克父克母?人家父母好好的呢。

見她還要再鬧,陸老頭已然沒了耐心,“趕緊把門打開。要不然我命人把門砸開,你得掏錢修。”

于婆子吭哧半天,只能掏出鑰匙。

陸老頭把鑰匙丢給于娘子,看向于婆子,“如果你不服,盡可以到縣城告我。”

無論什麽年代,農民都怕告官,一是嫌丢人,二是怕花錢。

于婆子見大家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心裏一陣心虛,只能灰溜溜走了。

轉眼過了半個月。

每年一到三月是魚孵卵的日子,也是漁民們的休漁期。

紅樹村的男人們都會在這段時間進城打短工。只是短工不怎麽好找,掙不到錢不說,還吃不飽。

不過今年是個例外,聽說他們縣的那些鹽堿地都被大戶人家買了,正好需要他們這些短工幫忙灌水。

紅樹村的老少爺們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實在幹不動重活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當然陸時秋是個例外,他才不會當那種廉價勞動力呢。

不想聽大嫂在家裏叽叽歪歪,陸時秋便出來溜達。

【宿主,根據本系統推測,離這裏有三百裏的方家有一個小姑娘很适合你。】

陸時秋嘴裏叼着茅草,興致缺缺地問,“哦?她多大?”

【今年六歲。】

陸時秋翻了個白眼,覺得這系統是個缺心眼的,“我今年二十五了,我等得起嗎?”

【本系統再給你搜尋。】

陸時秋看向端着木盤走到河邊,用石塊敲擊冰面。

鹽儉縣是月國最北方,現在又是冬天,河面結冰足有三寸厚。她還來洗衣服,這是不要命了嗎?

陸時秋駐足,就見幾個大娘媳婦拎着水桶走過來。

大冬天的,她們只是過來河邊提水,回家燒火,用熱水洗。

有個穿綠襖的大娘蹲到于娘子旁邊,側頭瞧了一眼,驚訝大叫,“哎喲,于娘子,你怎麽就這樣洗了?這水得多冰啊?”

于娘子抿着嘴,“家裏的柴只夠做飯的,洗衣服太費水,只能用這個了。”

綠襖大娘傾着身子問,“于娘子,你今年多大了?”

于娘子愣了愣,還沒等她回答,就聽那大娘道,“你說你一個人過也怪可憐的。你這麽年輕,也沒個兒子,下輩子也沒個依靠。我娘家有個表弟,前年剛死了婆娘,人也能幹,跟你正合适。”

于娘子臉色漲得通紅,聲音低低地,“大娘,不用,我有三個孩子,不是沒有依靠。”

“哎喲。傻,真傻。”綠襖大娘碰了碰于娘子的胳膊,“你想守,別人也得給你守啊。你那婆婆眼饞你家那三間大瓦房已經很久了。前兒個,我還看見她去柳婆子家呢。”

柳婆子是隔壁村的媒婆,專門給人保媒拉纖的。

于娘子捶衣服的手頓住,側頭看着綠襖大娘,想看看真假。

“我也看到了,于娘子。那老婆子可不是什麽好人。現在咱們村的老少爺們都出去打短工。你一個人帶着孩子在家,要是她真存心不容你,到時候你不嫁也得嫁。”

于娘子死死捏着手裏的搗衣砧。

其他女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自打于大郎走了,于婆子再也不會幫于婆子帶孩子。

于娘子最小的閨女才兩歲,話都講不利索,卻能跑能跳,最是不省心的時候,家裏哪能離得了人。也難怪她沒法撿很多柴禾。

等這些大娘媳婦都走了,又來了一群跟于娘子年紀差不多的婦人。

如果剛才的那群婦人是善意的提醒,這群婦人純粹就是排外了。

這群媳婦年齡比于娘子大不了多少,長得不如于娘子好看。寡婦門前事非多,這些人對于娘子由一開始的同情變為忌憚,她們生怕家裏的老爺們被于娘子勾走。掬着自家男人不讓他們跟于娘子說話。

就這還不夠,甚至她們私下來還打賭,看她什麽時候改嫁。

有個婆娘誇張地拍了拍腿,“哎喲,于娘子,你怎麽還用幹這活呢?今早,不是有人送你柴禾了嗎?”

于娘子怔住,随即皺眉,“劉大姐,你可別瞎說,哪有人送我柴禾了?”

“還說沒有。我今早就看到你跟我大哥在山前鬼鬼祟祟的,他還摸你後背呢。你當我瞎啊?”

于娘子臉色漲得通紅,“我沒有。那是我繩子斷了,劉大哥剛好看到,幫我系上而已。”她看着其他人,聲音抖然拔高,“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其他人将信将疑,劉大姐卻沖着于娘子擠眉弄眼,“哎喲,你看上我大哥也使得。他是鳏夫,你是寡婦,剛好湊成一對。”

“我沒有。”于娘子更急了。劉大姐怎麽能瞎說呢。她跟劉大哥真的沒什麽。

“哎喲,沒什麽就沒什麽,你這麽着急幹什麽。我看你這是做賊心虛呢。”劉大姐見她矢口否認,也有些不高興了,撇了撇嘴。

于娘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因為嘴笨,不知道怎麽辦。

就在這時,一捧雪花直直砸向劉大姐的後領,凍得她一個哆嗦。她怒目而視,回過頭來,看到站在河岸的人是陸時秋,知道這人惹不起,只能憋氣轉過身。

又一捧雪花砸下來,劉大姐氣急敗壞地轉身瞪向陸時秋,“你幹什麽?你別以為你是裏正的兒子,就可以欺負人。”

陸時秋吊兒郎當地踢着雪,雪花嘩啦啦全踢到劉大姐身上,他居高臨下看着她,“劉大郎長得那麽醜,窮的叮當響,還有兩個兒子。只要眼不瞎腦子不壞的女人都看不上他。你不就想壞于娘子名聲,讓她不得不嫁給劉大郎嘛。誰還不知道你的小算盤。咋地就興你欺負人,不許別人欺負你啊?”

被戳中心思,劉大姐臉色爆紅,“你放屁!”說完,提着水桶,慌裏慌張走了。

其他人見勢不妙也紛紛溜走了。

陸時秋沖着這些人露出不屑地哼哼聲,于娘子站在河邊,仰着脖子向他道謝。

陸時秋蹲下來,看了眼她的手,又紅又腫,“你嫁我吧。我娶你。”

于娘子呆愣當場,反應過來後,連連搖頭,“我不改嫁。我現在就很好。”

說完,她也端着木盆慌裏慌張走了。

擦身而過的時候,陸時秋叫住了她,“你婆婆不可能放棄那三間瓦房的。與其将來被她害了,你還不如嫁給我,至少你可以天天看到你的女兒。”

于娘子死死抿着唇,埋頭就走。

這是不答應的意思,陸時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擰着眉問系統,“四乙,你說她為什麽不肯嫁給我?”

這些日子,他想好了。他爹不同意他娶黃花閨女,那他就娶寡婦好了。

想到系統說于娘子是有福之人,他細細琢磨,覺得這主意不錯。

首先他綁定系統就得白白養三個便宜女兒。與其領養不認識的,還不如養于娘子的三個女兒。至少她們将來也能孝敬于娘子,他作為枕邊人也能跟着粘光。他養着也不虧了。

其次嘛,于娘子長得不錯。哪怕被婆母磋磨這麽些年,她的五官還是很标致的。你看她生的三個閨女就知道了,一個比一個漂亮。為了他孩子,他也要找個好看的。

但他沒想到于娘子會毫不留情就拒絕他。

他是頭婚,也沒有拖累。嫁給他,總比被于婆子胡亂配人強。

1111奶聲奶氣地道,【女人心海底針,本系統也不懂。】

陸時秋嫌棄得不行。之前還說幫他娶婆娘,就是這麽個幫法?

1111不服氣,敲了三下,【請宿主注意,本系統是養娃系統,不是追女人系統。】

陸時秋無語,他捏了捏下巴問,“四乙,那個于婆子真的找媒婆了?”

于家最大的孩子就是于娘子生的大丫頭,今年才七歲。怎麽也不會是給她找婆家的。

如果于婆子真的找媒婆,只有可能是給剛剛孀居的于娘子。大兒子死了還不到三個月,于婆子就這麽着急給兒子戴綠帽,這老太婆真是瘋了。

1111這回果斷回答,【是!前天下午三點十分。】

“說人話!什麽點啊分的,我能聽得懂嗎?”

【申時一刻左右】

陸時秋終于滿意,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他們說了什麽?”

1111有片刻遲疑,【涉及到別人的**,本系統拒絕回答。】

陸時秋:“……”就不能指望你。

1111問:【宿主想娶于娘子?】

陸時秋點頭,“你不是說她很适合我?”

【可她已經成親了。】

“沒人歸定,一個女人只能嫁給一個男人。”

【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16 21:20:20~2019-11-18 18:03: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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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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