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回

前世今生嫁給了同一個男人,元春本以為自己該忐忑不安,可實際上等她坐到了床上,靜等趙之桢歸來時,她最真切的感受是……哎呀,真餓。

身為側室,不能身着大紅,母親王夫人倒是為此神傷了一陣兒,可前世在宮中“盡享”無邊寂寥的元春看來,這都不算什麽!

人總得活着,才能進一步有體面地活着,不能本末倒置。尤其是嫁給皇子,還是嫁給了“潛龍”,總歸都是胳膊擰不過大腿,還糾結憂傷個什麽勁兒呢。

有這功夫自憐自哀,還不如琢磨着怎麽站穩腳跟。為了有精力好好對付七皇子,元春決定先吃塊兒點心。

元春默默吃完,有些意猶未盡,又要了一塊……随着肚皮填滿,她好像心神也跟着安定了幾分。

就在她喝水漱口的時候,就聽抱琴的聲音門外響起,“見過王爺。”

元春眨了眨眼,她手上的點心渣還沒來得及擦幹淨呢……算了,嘴邊幹淨就行了。

趙之桢做事一向專注,當他看中什麽人,也能在挺長的一段時間裏抱持着相當的興趣。這個側室他上了心,于是前面酒宴還沒散,他借口醒醒酒漱漱口,然後跑到後宅裏瞧一瞧他的小老婆……

這姑娘真沒讓自己失望!

吃點心墊肚子,吃得嘴上的胭脂都淡了不少,見他跑來看她,也沒有意外和驚喜,反倒是因為被撞見吃東西而略顯尴尬。

果然有趣!趙之桢其實挺高興,只是他臉上什麽也瞧不出來,點了點頭,便又出去了。

一直伺候七皇子的王府總管鄭公公,見狀也琢磨着要“偏一偏”這位新來的如夫人了:自家王爺對女~色~向來就是那麽一回事兒,這回卻如此上心,可見這如夫人顯是真正入了王爺的眼啊。

話說這種納側的酒宴,哪位賓客也不能沒眼色到真把新郎官往死裏灌。趙之桢跟大皇子這個親哥哥态度有些微妙,與三皇子則是脾氣天生不合,而弟弟納側,太子露面意思到了也就走了。

兄弟幾個沒滋沒味兒地喝了幾輪,也先後告辭,趙之桢送走兄弟們,便直奔“新房”,看看那小姑娘是不是又要鬧出點新笑話。

他進門時,元春身上的兩個大丫頭居然還在服侍她吃東西……

趙之桢便笑道:“真是好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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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一愣,記憶裏趙之桢似乎就沒怎麽跟她和顏悅色地說過話,“一天都怎麽吃東西。”前世的元春說話相當“婉轉”,可這輩子見識了石家姑娘之後,她也覺得裝模作樣一點都不讨人喜歡。頓了頓,她又道,“晚上出醜就更不妙了。”

趙之桢樂了,不過“行事”之前他很願意和元春聊一聊,好歹培養下感情,順帶也彼此熟悉一下。“點心味道可好?看你吃得香。”

元春道:“不好吃,沒味道。”讨個好彩頭的生點心她已經啃過了,如今吃得好歹都是熟的,“餓了都不覺得好吃。”

以趙之桢對元春的了解,這姑娘不僅不傻,還挺有心計:想在貴妃的承乾宮過得滋潤,本身就是種本事。可真和她相處起來,卻又有種莫名的嬌憨之氣……總之,他挺喜歡。

話說趙之桢的繼室是個很高傲的人,就算是和丈夫相處之際,也依舊高傲,這就讓夫妻倆很難心平氣和地說話。

這一點趙之桢也有些想不通:論出身他僅次于太子和大皇子,而他媳婦也就是三品大員之女,那份高高在上的底氣究竟是從哪來的?

不過趙之桢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這輩子也沒少遇見他“琢磨不透但又完全沒必要琢磨”的奇人。不懂媳婦,在他看來一點損失都不會有。

就在這二人有說有笑之際,王府正房裏的七皇子妃又氣得砸了東西。

七皇子妃,姓劉單名一個娡字。她的母親也是繼室,還是個庶女,不過卻是宗女。

劉娡的父母成婚後處得不壞,而且她父親兒子好幾個,嫡出庶出都有,唯獨女兒只有一個,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再加上她有個厲害的親媽,劉娡的母親因為庶出多少有些自卑,便立志要把女兒培養成真正的名門貴女。爹寵娘愛,劉娡可不就底氣很足了?

只是一通溺愛之下,劉娡就成了這副模樣:目中無人且不能容人。當然,劉娡長得極美,這也是她始終驕傲的重要原因。

可男人固然都愛好顏色,但也不是說只要是個大美人,就能把皇子往泥地裏踩……至少趙之桢不是有了美色什麽都不計較的人物。

而為了收攏丈夫的心,劉娡又用了很多手段……反複裝病啦,為難王府伺候趙之桢的老人啦,甚至連原配留下的嫡長子她都撩撥了幾下,害得這身子骨本就不怎麽樣的孩子直接躺倒了幾回——這孩子是真病。之後趙之桢便把長子挪到了前院。

如果說脾氣合不來,日子還能湊合過的話,對自己的嫡長子起了心思,趙之桢怎麽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這夫妻倆自此便漸行漸遠,如今趙之桢已經不怎麽踏入正房了。

劉娡除了成婚第二年生下個女兒,之後肚皮便再沒動靜。因此貴妃指個側室過來,她十分不滿:我又不是不能生!

可除了劉娡的娘家人,整個王府加上宮中的貴妃和淑妃,都知道劉娡怕是不會再有機會懷孕了,除非肚裏的孩子不是老七的。

正因為趙之桢是個專注的人,他能一直專注着對你好,更能長久地專注對你壞。

可惜大家都看得出的事兒,劉娡自己是真的參不透。她在娘家的時候,犯了錯只要求一求爹娘,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這種人擱在後世就是公主病末期,深信地球始終都是圍着她來旋轉。

誰的閨女誰知道,劉娡的父母未必不明白女兒的短處。可他們就是深信女兒随着年齡的增長,一定會沉穩起來,且行事知道分寸……

可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實劉娡若是下嫁,找個門第略低,樂意一直巴結左都副禦史的人家,日子肯定過得下去,可這對父母偏偏把女兒弄進了皇家。

因此究竟是劉娡病得重,還是她父母更沒救,還真挺難說。

卻說劉娡氣得半宿沒睡,而趙之桢和元春這邊倒是一派和諧。清早起床,元春還得向正室敬茶,至于進宮拜見兩位婆婆,元春還沒有這個資格。

而劉娡原本就準備在敬茶時好好拿捏一番……丈夫就坐在旁邊,她笑眯眯地接過茶卻一口沒喝,直接撂在桌上,“聽說你父親那兒惹了些麻煩?”

元春聽了,都沒什麽太大反應:出嫁之前的這段日子,足夠元春對父親的糊塗有了真切的認識。父親似乎一生都在惹麻煩,關鍵是他自己又不會化解,萬幸,都是小麻煩,靠着姑父和舅舅幫襯,日子還過得去,自己那時也有尊位,等兩大靠山先後去世,而自己也咽了氣,自家可不就倒了?

因此元春很想問上一句,“王妃,你指哪個麻煩?”

她這一臉淡定,讓劉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于是這位王妃便又怒了,一時也管不了丈夫就坐在一旁——反正夫妻倆已經僵了許久,一天到晚也見不着人,還怕關系更差?說什麽今天我也得把這小狐貍精拍死!

劉娡冷笑道:“你父親被人參了!若不是我爹,你爹就得在家寫自辯的折子了。”

元春聞言有些迷茫,“那……多謝王妃襄助。”然後就不說話了。

誰的爹誰知道。也不是元春小瞧父親,她爹縱然想闖大禍,也得有那個本事。

二人這一通交鋒,看着好像劉娡占足了上峰,實際上……趙之桢眉頭也皺了起來:若是大事,岳父那邊不至于一聲都不知會。至少當初,生母淑妃的弟弟莽撞上表,岳父扣下折子,便将此事悄悄告訴了他和他的大哥。

這房裏一時靜得只能聽見劉娡的喘氣聲:她的哮喘有些發作的征兆。

只是趙之桢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劉娡等了半天,也沒聽見丈夫半句關切之言,她勉強繃着臉又教導了幾句賢良淑德,便放元春離開了。

元春邊走還邊想,父親教導我的時候,文采還是不錯的。

趙之桢看着元春那張平靜的臉,忍不住道,“別放在心上。”

想不放在心上都不可能,劉娡好歹也是正室,元春得每天上她這兒拜見——好在側室更相當于貴妾,在本朝不必伺候主母起居坐卧,畢竟她還是貴妃指婚,劉娡不能對她動粗……但氣急了,這位王妃怕是什麽都做得出。

其實元春心底還是有些擔憂,她不怕王妃胡言亂語,但真要是動手,她除了吃虧,也似乎沒什麽好辦法……不是她不往好處想,劉娡若是發狠,吩咐人專沖她腹上招呼,這輩子恐怕就子嗣有礙了。

對元春來說,跟趙之桢能不能和諧美滿一生都在其次,她卻是真心想要個孩子,男女都好。

她想得有些出神,自然眼神也略有變化。雖然始終是跟在趙之桢身後,但不防這位皇子一個驟停,元春果然就撞上了他的後背。

元春瞬間就雙目含淚,捂着鼻子,一臉無辜地望着趙之桢。

趙之桢一下子就被鎮住了,他趕忙伸手端着元春的小臉。周圍人見狀立即對元春在王爺心裏的位子有了清晰的認識,這會兒立即有人小跑着去請府裏的大夫。

元春淚盈盈地松開了手,還努力吸了吸氣,“好像又出血了,王爺。”言畢,一縷鮮血順着鼻孔流出,一直滑過人中和嘴角,最後還延伸到了下巴上……

這是什麽緣分?

趙之桢想笑,也知道忒不厚道,便繃着臉拿了帕子,給元春把臉擦幹淨,還弄了個潔淨的棉球堵住了出血的鼻孔。一切弄完,才肯松手。

而趙之桢收回雙手,元春便低下頭,一陣擺弄:想把那棉球弄得舒坦一點。邊上抱琴和傲梅都不知道該勸什麽好了:姑娘,您在家時不這樣啊!

在趙之桢面前最好別裝模作樣,以前她賢惠安靜,标準得就像廟裏的泥胎,又何嘗得了趙之桢的青眼?這輩子最起碼她要活出個“真”字。

元春的舉動一切都落在趙之桢眼裏,這回他終于忍俊不禁,“不必擔心你父親。”

元春收回手,正色道,“妾身知道啊。若是大事,左都副禦史也壓不住吧,又何以小事化了呢。”

趙之桢點了點頭:這樣最好。小事糊塗一點更覺有趣,但大事心裏又全都有數。

等趙之桢回了書房,特地囑咐了家裏的大總管,還有內宅總管凡事多照應元春幾分。其實不必王爺吩咐,這些早已經成了精的人物便知道該如何對待如夫人。

卻說原先王爺身邊也有兩位伺候的宮女,先王妃也安排了個丫頭,可這三人出身不成,也不得寵,又無所出,于是連個姨娘都沒撈着,如今一個幹脆去了,另兩個還在王府裏安生度日……

不過府中上下都覺得這兩人過得都比王妃舒坦:有大總管時刻留心,不會短了用度,而且王爺對這二位的态度也算和藹,最起碼比對王妃好了太多。

王府裏女人有數,王妃再想管得緊,也知道府裏的女人若是都不在了,宮裏必會出手安排。劉娡這會兒也正在思量,賈元春還沒自己有姿色,怎麽就入了王爺的眼?

正好劉娡所生的女兒到來,她只得哄了會兒孩子——女兒年紀還小,但有個溺愛她母親在,不難想象她将來的品行。

可也正是因為年紀還小,趙之桢覺得不能急于把母女分離,一方面不好讓孩子失于照料,二來最好名正言順,省得将來孩子再生怨怼。

這會兒趙之桢也正琢磨着,再看看元春的言行,若她真是個妥當人,便把兒子女兒一起交給她撫養。

他自己便是由貴妃養大,心裏不止一次想過,若是親生母親教導,他未必能有今時今日的本事和地位。

劉娡還不知道丈夫的打算,可這不影響她接着想主意,好打壓元春的“氣焰”:元春畢竟是宮裏出來的女史,估計過些日子貴妃會召她進宮說話,這個時候動手只怕紙包不住火。再說元春娘家雖然不如自家,但若是弄出人命,自家也不好收場……

為今之計,只有分寵了!

劉娡極不情願地從陪嫁過來的丫頭之中挑了個人出來,容貌不及自己,但也比不上元春——可惜自己出嫁,帶來的人手沒有顏色太出衆的人物。

真是人到用時方恨少!

劉娡也算當機立斷,選好了人,便讓她到前面王爺的書房傳話,結果這丫頭剛出二門便被侍衛攔了下來。

趙之桢知道後只是眉毛一挑,忙完公事幹脆去和劉娡說話。

他倒是開門見山,“我那裏不短使喚的人。”

劉娡道:“看不上?就再換一個。”

趙之桢耐着性子道:“不用。”

劉娡笑道:“不知好人心。”頓了頓,又道,“忠順王長史這些日子給父親遞了好幾次帖子。”

趙之桢垂了眼,“這種事不必告訴我,岳父只有主張。”

劉娡這回可是真的喜笑顏開,“他家倒是大方。父親沒準兒和那位王爺也說得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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