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從娘家漸有起色,兄弟侄子都有了官身,元春便為琏二哥和珍大哥哥的“私德”擔憂不已。

賈琏到關口做官,接連碰了幾次壁——關口不是老家金陵,行事略過一點也有人提點包容,在關口人人都有靠山,且身後錯綜複雜,賈琏知道畏懼便幹脆地收斂了起來,之後收下那對姐妹花也算事出有因。

可賈珍嚣張依舊,從無改變……元春拿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于是元春毫不猶豫地扶起了侄兒蓉哥兒。

這會兒她要說的也正是蓉哥兒,“王爺,我侄兒他有事要禀報,但不敢進來。”

賈蓉帶着孝,本來就不該出門,再說王府裏王妃懷着身孕,若無王爺親口允許,賈蓉當真不敢邁進王府的大門。

趙之桢可不忌諱這個,點頭道,“咱們一起到外面書房說話。”

死在他手下的異族根本數不清,到了“鬼神辟易不敢害”的地步,哪裏還在乎這麽點晦氣?

元春便在趙之桢的監督下,穿足了衣裳,左王爺,右抱琴,前管事,後媽媽的陣仗下,前呼後擁地來到了王爺的外書房。

賈蓉也是剛剛趕到,他一身素色衣裳,眼中布滿血絲,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憔悴得讓人一見難忘。

對大多數男人來說,奪妻差不多就是死仇了。

問題是奪妻的元兇還是他親爹,賈蓉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剛在王爺手下混得小有成就,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這一次的打擊猶如九天神雷從頭劈到腳……

看到侄兒如今行事仍有章法,并沒憤世嫉俗,元春已經十分欣慰了。

賈蓉行禮後便直截了當道,“侄兒覺得時機不太對。”

他身為斥候,多多少少也算有點分量,自家醜事被揭開,怎麽也得是他在關外值守的時候吧?可這次偏偏是他奔喪到家之後,忽然有人出面把他父親賈珍給告了,更有意思的是當天便來了人給他家通風報信。

他越琢磨越不對勁兒,正好他父親跑去榮府跟叔叔們商量對策,他便偷偷跑了來,找姑媽讨個主意,要是能直接從王爺這兒讨到定心丸當然就更好了。

不過侄兒現在心還亂着呢,元春便先吩咐丫頭給侄兒倒茶,“慢慢說,都是一家人,誰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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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桢就坐在旁邊,看着元春張羅,目光柔和嘴角微挑,卻并不說話。

賈蓉喝茶定了會兒神,期間餘光偷瞄王爺了好幾回,而他姑媽那副神情擺明了就是在說:你就實話實說,我給你撐腰……

他想了又想,還是堅信姑媽不會害他,“送信的人好像是珠叔的同僚,”又把心一橫,“這些日子,父親跟珠叔像是不大和睦。”

元春應道:“這事兒我知道。”轉過頭便向趙之桢解釋,“我哥跟珍大哥哥前陣子鬧了回不歡而散。”

趙之桢随口問道:“為的什麽?”

“寧府出了這麽多岔子,珍大哥哥依舊穩如泰山,不是愚不可及就是必有依仗。您看我珍大哥哥會是前者?我哥自然要去探探底細,而珍大哥哥不肯說罷了。”

說到這裏,元春一扭頭,又看向賈蓉,“你知道多少?說來聽聽吧。”

賈蓉一噎:姑媽嫁進王府氣勢漸足不說,當着王爺怎麽性子也越發天真爛漫了?您怎麽還把侄兒推上來了!

其實元春言行越發“發自本心”,賈珠和賈敏也早就發覺了,只是這二位純是樂見其成。

可賈蓉在驚訝之下,便稍微有點結巴,“父親跟皇後娘家一直沒斷了往來,有些與家裏交好的人家……這些年過得不甚如意,父親接濟一二……因此……消息靈通。”

“消息靈通?對費家嗎?”

賈蓉道:“父親每每談起費家都……頗為不屑。”

原本寧榮兩府和皇後的娘家便是護住太子的兩大中流砥柱,可自打太子成親,費家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總之太子開始疏遠了寧榮兩府以及他的外祖家。

太子外祖家态度有些耐人尋味,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賈珍卻是一直拿費家當對頭,還從那些故交手中得了不少費家的把柄。

趙之桢聽到這裏,也輕笑道,“難怪。”

估計也就太子還一廂情願地覺得這家人很是得用,在大多數人眼裏費家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太子妃他爹想當霍光了。

元春目光灼灼地看向趙之桢,趙之桢見狀頗為無奈,“成,我去打聽一二。”

賈蓉心裏簡直跟開了鍋一樣:姑媽能使喚王爺?!還來不及多想,又聽姑媽問道,“你跑出來,家裏誰幫你掩飾望風?”

賈蓉老實道:“是薔弟。”

蓉哥兒和薔哥兒歷來交好,兩個孩子心眼兒又多又活,元春點了點頭,又問,“給陪你來的?除了你那幾個好兄弟。”

賈蓉答道:“是焦大。”

元春笑了笑,“這人忠心,我都聽過呢。”又聊了些娘家的閑話,眼見賈蓉心緒平和了許多,元春才放他離去。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元春換了家常衣裳,又逗了會兒兒子,才發覺王爺一直含笑盯着她瞧。

元春好奇道:“您又怎麽了?”

趙之桢道:“不錯。”

“哪兒就不錯了?”

“讓我侄兒把他爹老底一口氣兜出來,我都辦不到。”

元春一愣,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以誠相待,将心比心呗。”

趙之桢也來了興致,“怎麽以誠相待的?”

元春掙紮了一下,“我要說實話,你可不許怨我啊。”

“怨你?”趙之桢整個人散發着無盡溫柔,“天地良心,我對你連擺個臉色可都舍不得。”

元春又呆住了。

趙之桢難得訴衷腸,可每次他真心實意地說上一句情話,元春立即就不知所措:明明平時嘴也不笨,可一旦臉紅心跳……別說嘴張不開,連步子好像也不會邁了!

趙之桢對此也習以為常,還自嘲道,“你不會答話,還不會投懷送抱一下?哎,”他輕嘆一聲,旋即起身抱住了元春,“你不來,那我來吧。”

健兒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小手一拍,“咯咯”笑了起來。

元春雙頰緋紅,卻沒忘記擡手蒙住了兒子的眼睛。健兒不滿地“唔”了幾聲,就讓他爹抄起身子直接丢到了暖閣裏。

元春趁着這點功夫,理了理思緒:王爺這樣待她,說點實話又算得了什麽?

于是等趙之桢回來,她便徐徐道來,“我侄兒當時氣得口不擇言,跟我說要去首告他父親。”子女狀告父母,就算告贏了也沒好下場,告輸了那慘狀就更不用提,“我說你要是告了,寧府幾代人攢下的名聲就全沒了。寧國公是你父親的祖宗,可也是你的祖宗,你舍得做這個不肖子孫?”

說到這裏,元春也笑了,“蓉哥兒到底年輕,不禁吓。”

趙之桢輕咳一聲,“之後呢?”晗兒也曾被你“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他總不能跟父親喊打喊殺,有了官身,父親自然鞭長莫及,”元春壓低聲音道,“總有他父親要仰他鼻息的一天……”

趙之桢眼睛騰地一亮,他深吸了口氣,“你用這個引~誘~他,他如何不上鈎。”

唐太宗亦是一代雄主,可沒有哪位聖上樂意兒子仿照這位行事。可話說回來,父皇當年面對先帝的逼迫之時,要是秉承聖意放棄抵抗,哪還有今天?

元春也知道自己這話多少有點……犯忌諱,但仔細端詳王爺,好像……又說到他心裏去了。

你知我知的事兒,元春才不會肯點破呢,“什麽~引~誘?我說的是正道!我還說……到時候給蓉哥兒撐腰。”

趙之桢應道:“我瞧着你這個侄兒不錯。”

“王爺多歷練他幾回,不用咱們多管什麽,他都能立得住也立得穩呢。”

“舉手之勞,我應了。”趙之桢又囑咐了一句,“賈珍的私德不提也罷……他自己本就到處把柄。”

元春認同道:“以前沒人跟珍大哥哥計較,是因為計較起來也沒多大用。”

趙之桢道:“這回是你這個堂兄要坑費家,費家得到消息便惱羞成怒,急着搶先機了。”

這麽多年來,珍大哥哥一直在算計費家,可他哪回是單打獨鬥了?只說最近,還不是拉上韓大公子一起“放倒”了費大公子?這回自然也是一樣,元春便問,“他背後站着誰?”

趙之桢搖了搖頭,“不好說。回頭我去打聽一二。”

橫豎沒怎麽牽連到自己親哥,元春并不真的如何在意,“有勞王爺了。”

趙之桢則是對賈珍手裏的東西挺感興趣,至于賈珠,心思多着呢,更不用他擔心。

卻說榮府裏,真正為賈珍挨參一事而憤懑不已的,只有王夫人一個。

這些年她跟邢夫人越發疏遠,與以前不投脾氣的小姑子賈敏因為時常往來,反而能多說幾句。這回她也不例外,拉着小姑子難免抱怨幾句,“珍哥兒也忒不小心。”

無論是寧府還是榮府大房,在王夫人看來,他們的風光全托了她一雙兒女的福,如今幫襯助力沒見着,孝敬更沒見着,反倒光看這些親戚拖後腿,王夫人自然心氣難平,“我們珠哥兒早就勸過他,偏生不聽!”

賈珍是族長,王夫人除了抱怨,其實拿他還真沒法子。何況她已經從兒子口中得知,幕後黑手正是費家。費家不止跟寧榮兩府不對付,王夫人的親兄弟王子騰投靠了大皇子,跟費家也是多有龃龉。

賈敏抿了抿嘴,“嫂子莫急,且瞧着吧。”

因為費家這次惹怒的人……是聖上。太子再怎麽依賴這家子,也保不住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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