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天太陽好,錦生将一些舊書全都搬到院子裏曬書,幾個路過的小孩子看到錦生一本一本的将書攤在椅子上,覺得有趣,學着錦生的樣子,把一些書攤開放在了桌子上。
一名二十三四歲左右的男子掀開竹簾從房間裏走出來,朝那幾個小孩子招招手,那些孩子講書随手放在桌子上呼啦啦的朝男子撲過去“華大夫華大夫!你上次教我做的薄荷茶和白糖糕我回去做給我爹娘吃,他們都說好吃呢!今天我家炖了雞湯,我娘讓我帶你去我們家吃飯,走吧走吧。”
另一名紮着兩個小辮子的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哪有你這樣的!剛剛明明說好了今天把華大夫讓給我的!我長大以後要嫁給華大夫的,我娘說了,喜歡誰就要抓緊一切機會和他培養感情,你總和我搶華大夫,等我長大了華大夫不娶我怎麽辦?”
華銀針無奈的笑了笑,他挨個的掐了掐幾個孩子的臉“都別鬧了,今天晚上你們仁心姐姐彙過來,所以我今天誰家都不去,下午我還得和錦生一起去街上走一趟。”
那幾個孩子聽到華銀針這樣說,不僅沒有沮喪,反而歡呼了起來“太棒啦,仁心姐姐回來,華大夫,仁心姐姐這次會在這裏呆幾天?他還會給小芸買甜甜的糖葫蘆嗎?”
華銀針樣裝作生氣的模樣“好啊你們,竟然又纏着仁心給你們買糖葫蘆,小芸,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再吃糖葫蘆你的蛀牙又要好不了了,到時候你再跑到我這兒來哭我肯定不管你了,不僅不管你,還要和你的爹娘告狀,讓他們連飯菜裏都不放糖。”
幾個小孩子一聽這話,朝華銀針做了個鬼臉,呼啦啦的又全都跑走了。
錦生看着那群小孩子跑走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華銀針走到錦生的身邊,和錦生一起把那些舊書攤開了放在椅子上,他一邊做着一邊和錦生說着閑話“錦生,小芸不能再吃糖了,再吃下去他的牙遲早要壞掉,晚些我們路過小芸家的時候,和他爹娘說說,讓他們也注意一下,小姑娘有蛀牙可不好看。”
錦生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搖搖手,華銀針笑眯眯的答道“這是個好辦法,我們串好口供,便說她如果在吃糖長大就不好看了,長的不好看我就不娶她了。”
錦生捂着嘴笑了起來,他沒有舌頭,笑起來的時候總怕不經意張開了嘴吓到其他人,故而總是捂着嘴,華銀針不怕這些,他知道錦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了,錦生名義上雖然是他的侍從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可華銀針早已經将錦生當做了自己的家人“錦生,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這樣,我無父無母,記事也極晚,這幾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于我心中,我早已将你看作是我的親人,除了靖…”
華銀針提到這個名字,頓了一下,不自覺的扶住了身邊的竹竿,手上的書也掉了下去,書裏夾着一張已經泛黃的宣紙,裏面畫着一扇正在緩緩關上的朱紅色的大門,透過門縫隐約之間可以看見一個身穿銀袍的人的背影,華銀針彎腰将那張畫撿起來,自嘲道“我與靖戎同吃同住兩年,那兩年他帶我極好,我在山崖下與仁心學醫的那兩年,每每有空閑我總會提筆畫一畫他的模樣,我向來擅長畫人像,當時所有人看過我都畫都說我畫的仿若真人一般,可偏偏那兩年,每次我畫完卻總是不滿意,總覺得少了什麽。”
華銀針将那張泛黃的宣紙上的塵土吹去,小心翼翼的折好,重新夾書裏“他帶我看過螢火蟲賞過燈會,替我摘過花攬過月,抱着我爬上房梁,還手把手的叫我讀書寫字,有這樣多美好的事情,可如今我回想起來,記憶中最深刻的,竟是他那天朝王府裏走去那樣決絕又冷酷的背影。”
錦生想安慰安慰華銀針,卻又無從說起,他不會說話,只能啊啊的叫着,華銀針回過神來“抱歉,不自覺的就想起了從前的事情了,錦生,這些書就先放在這裏吧,前幾天仁心傳了信給我,說是今天傍晚會到,我們現在一起出去買些東西,免得仁心來了我們沒有好酒好菜招待她,她又要鬧了。”
錦生點點頭,他跑去廚房拿出一個菜籃子,華銀針也将那本夾着畫的書放回房內。
兩人來到大街上,這個小鎮上所有人都認識華銀針,所有人看到華銀針都會親切的和華銀針打招呼,他們在大家是剛好遇到小芸的娘,華銀針主動走上前搭話“周嬸。”
小芸的娘正在胭脂鋪前挑胭脂,原本還插着腰和胭脂鋪的老板讨價還價,一華銀針來了,聲音也柔了下來動作也安靜下來“大夫,您怎麽也來逛這胭脂鋪了?哎呀!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要給人家買個禮物,用來來哄女孩子開心的?大夫,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不要我去幫你說說?”
周嬸一說起這個,四周一群的女子撲了上來,華銀針才剛剛說了“我不是…”三個字,剩下的話全都被人群聲淹沒了。
“大夫!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是不是我表哥家的那個小丫頭?我和你說我那個小侄女長的又漂亮又能幹,你把她娶回家是再好不過啦。”
“呸!大夫要是真取了你那個侄女,每天也不必開關治病了,只照顧你那個侄女就得累得夠嗆。”
華銀針拿這群女人沒辦法,錦生拉着他從人群裏擠出來,然後華銀針拉過周嬸與她單獨說道“周嬸,小芸可不能再吃糖了,再吃下去牙又要蛀掉了。”
周嬸沒想到華銀針會和他說這個,一說起小芸的牙,周嬸自己也着急,他一跺腳“這個死丫頭!我和她說了多少遍了她就是不聽。”
華銀針似乎料到了周嬸會是這種反應,繼續說道“您也不用急,您回去和小芸說,就說再吃糖的話長大之後就不好看了,小芸這個小丫頭最愛漂亮,您這麽和她說,她肯定知道怕了。”
說完華銀針淺淺一笑,将一盒胭脂放到周嬸的手心“周嬸,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見您對這盒胭脂似乎頗為喜愛,便擅自做主将它買下來送給您了,回去之後您也不要太過責怪小芸,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愛吃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華銀針便帶着錦生走了。
被留在胭脂鋪裏的周嬸看着手裏的那盒胭脂,看着那群還在吵的女人們翻了個白眼“老娘要是再年輕二十歲,哪還輪得到你們。”
華銀針在這個小鎮上,不僅只是受小孩子們和女人們的歡迎,連那些男人們對華銀針也極為友善,華仁心喜歡吃錦生做的獅子頭,他每次來錦生都會做,這次也不例外,兩人走到肉鋪前,賣肉的周屠夫一看來的人是華銀針,立刻切了一塊上號的肉,細細的剁成肉糜,華銀針連話都不用說一句,只在鋪子前待了一會兒,周屠夫就主動将那些肉放到錦生的籃子裏,他站在那裏和華銀針說這話“大夫,這是仁心姑娘要來了吧?仁心姑娘說我這兒的肉拿來做獅子頭最好吃了。”
錦生将銀子放到周屠夫的案板上,朝周屠夫笑了笑,周屠夫數了數那些碎銀子,很不好意思的模樣“大夫,您每次來我這兒都會額外多給一些…這…本來就不應該收您的錢了,現在還多收,這怎麽說的過去呢?”
華銀針搖搖頭“沒什麽說得過去說不過去的,算算歲數你的小兒子今年也該上學了,到時候又是一筆花銷,生活不易,這些銀子我也不是白送你的,又有什麽說不過去的。”
剛剛從郊外釣魚的福伯拿着魚簍回來了,他從魚簍裏翻了翻,挑了兩條大魚放到錦生的籃子裏,笑呵呵的說道“大夫,我這魚是剛從郊外河裏釣上來的,拿來炖湯肯定好喝。”
華銀針不再推辭“多謝福伯。”
福伯搖搖頭“這個鎮子是大夫救活的,如果沒有大夫,老頭子我,還有這個鎮子上的所有人,五年前的那場瘟疫肯定全都死了,多虧了大夫。”
“醫者仁心,救人本就是天職。福伯,你不要忘了,最近不要飲酒,你再喝酒,即便是我也救不回來的。”華銀針這樣答道。
福伯笑眯眯的,一口答應“不喝不喝。”
華銀針滿意了,錦生提着滿滿一籃子的食材,兩人朝竹屋走去,路過衙門口,告示牌上貼着一張皇榜,前面聚集着許多人,一個念過書的秀才給大家念着黃榜上的內容,華銀針離得遠,聽得并不真切,只聽到幾個模糊的字眼“王爺病重…黃金萬兩,官封三品。哎…早知道…還考…”
華銀針放慢了腳步,仔細去聽那群人說的話。
“王爺病情又加重了?咱們這個王爺這都病了多久了,快九年了吧?總也不見好,宮裏的大夫怎麽這般沒用?”
“要是讓大夫去,不知道能不能…”
“去去去,咱們這個鎮子都是因為大夫才有今天,大夫心腸好,舍不得離開我們,留在這裏照顧我們,你可別沒事兒找事兒去大夫那裏亂說話。”
華銀針嘆了口氣,垂着眼和錦生說道“走吧,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