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也會參與麽？”辛骓往前走了一步，淡淡地補充道：“制裁廢物的盛宴。”

“不會。”雲搖了搖頭，他握緊手裏石矛的木柄，語氣堅定地重複說：“我不會去的。”

他沒有說明自己不去的理由，一是他沒必要跟眼前這個陌生人說清楚，二是這個理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抗拒。也許是發自內心的可憐，也許是同作為廢物的認同感。

他很迷茫。

雲的目光慢慢移到自己手裏的石矛上，明天，新上任的首領就會用平時打獵的武器，來徹底了解那個人的生命。除此之外，新首領的擁趸們也會擁有參與這場血祭的權利。到時候，那人的下場将會是屍骨無存。

每一任首領上任，都會将自己的戰利品用血祭。這次的情況特殊，恐怕不管是誰當上首領，那個人都會是他們的戰利品。部落壓抑太久了，沒人不想參加這次狂歡，唯獨他。此時，他手裏的石矛異常沉重。平時用來打獵的武器，卻即将成為殺死自己族人的兇器，這何其可笑。

“那你明天打算如何？”正當雲想的出神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辛骓繼續開口問。

雲被他問的有些惱了，現在看來這個外族人來部落的目的并不是找弟弟那麽簡單。雲擡起手，手裏的長矛順勢刺向眼前的人，他壓低聲音開口問：“你到底是誰？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必須搞清楚這個人的底細。他們部落，已經經受不了大的動蕩。住在東邊山腳下的阿婆盼了許久的孩子今年降世，小河邊的盤前幾天剛舉行結契儀式，骁從體弱多病到現在能獨當一面。這一切都可能會因為這次的新首領誕生，而發生改變。

不安，恐慌，讓人踹不過起來的窒息感，在這一瞬間朝他湧了過來。他暗暗咬緊牙關，無論如何他會盡自己的一份力來守護部落。

見辛骓不說話，雲抓着石矛用力往辛骓脖子處推了推。石制的武器雖然比不上金屬刀片那麽鋒利，但足以用來劃破辛骓的皮膚。雲不過是往前一推，辛骓的皮膚就被輕松劃破，很快一排細小圓潤的血珠從他脖子上的破口處溢了出來。

兩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雲先放棄了這場無意義的對峙。

“你走吧，離開我們的部落。這次我放過你，下次你要是再出現在我們部落，我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你的。”雲說完收起石矛背過身去，他不打算跟辛骓再多說。

辛骓不在意地擦幹淨自己脖子上的血，他沒有聽雲的威脅快速離開這裏，反而就地在草棚處坐了下來。他靠在支撐草棚的木樁上，擡頭向上望去，不知何時起，一望無際的藍天竟已是風起雲湧。他眼睛裏難得有一絲迷茫，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猜到饕餮異境存在的原因。

辛骓兀自看了會天，然後又把視線轉移到背對他站着的雲身上。他意有所指地問：“你弟弟今天還會回來麽？”

“你怎麽還沒走？”也許是早就料到自己身後的人不會如他所願離開，雲說話的語氣更多的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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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骓淡淡地說道：“你放心，明天過後我就能如你所願，離開部落了。”辛骓攤開手掌，看着漸漸恢複紅色的血契紋，心裏稍稍舒坦了一點。照現在這個局面，明天應該就能水落石出了。

“最好這樣。”

大概雲也累了，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靜靜地坐在大棚口等着。和他想的一樣，骁這個晚上并沒有回來，而他在草棚前的大石頭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氣反常的陰沉，天還未亮，部落內便起了陣陣喧嘩。看得出來，部落裏的人跟骁一樣期盼着這一天。遠遠的，雲就看見骁跟在部落裏最強壯的獵手身後，朝部落最中心的那間石屋走了過去。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頭把石矛拿在手裏也跟了過去。

他不想參加首領之戰，也不想去參加血祭，更不想骁卷進這場是非之中。

他們兩兄弟已經活的夠辛苦了。

雲走了沒幾步，辛骓立馬也跟了過去。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骷髅們步伐急促地走在他們身邊。它們手上個個都拿着平時用來處理食物的工具，石斧，石矛，有些瘦弱些的手裏則是握着有尖銳頭部的小石塊。

辛骓看得直皺眉，周圍的戾氣突然暴增，帶着濃厚的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辛骓看了一眼石屋所在的方向，這場戲看樣子馬上就要大結局了。他強壓下自己被勾出來的本性，心裏默默念了一遍靜心口訣後，才朝走遠了的雲追了過去。

石屋門前有一塊面積合适的較量地點，等辛骓走到石屋前，候選人跟他們的支持者應排好成幾組隊伍蓄勢待發。

辛骓躲在之前的那棵樹下，仔細地觀察着骷髅群。可能是意識到這場生死争奪大賽的嚴酷性，這群骷髅們顯得異常安靜守序。除了它們骨骼碰撞時發出的咔噠聲之外，基本上聽不見一絲人聲。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石屋裏走出幾個看上去上了年紀的骷髅。其中走在最中間的那具骷髅輕咳了一聲，他擡手示意帶隊的幾位候選人往前走。

“今天，你們幾個其中的一個會在大家的見證下，成為新一任部落首領。”嘶啞帶着一絲顫抖的聲音從這位老人口中傳了出來。他空洞的眼眶把站在他面前的那些候選人掃視了一遍後，開口問道：“今天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一位候選人也參與這次的首領争奪。”

老者的話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鴉雀無聲的骷髅群立馬喧嘩了起來。骷髅們紛紛四處張望着，與此同時他們還在心裏猜想着，那個所謂的另一個人會是部落裏的誰？站在老頭前面的幾位強壯的候選人，也忍不住好奇地往骷髅群裏張望。

老者賣夠了關子後，才慢悠悠地給大家道明了謎題。

“他就是前任首領之子，缙。”老者平靜無波的聲音卻攪亂了整個骷髅群。

骷髅群裏原本壓抑的讨論聲，頓時變得高昂了起來。它們不約而同地在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出現了問題。前任首領之子，一個天罪之子，十多年來連普通站立都做不到的廢物，如今卻想要跟部落裏最強壯的獵手争奪首領，這舉動何其可笑？

不過礙于缙前任首領之子的身份，人群裏嘲笑的聲音倒還不算大。不過，辛骓一眼就看見人群之中對着雲發怒的骁。看起來，骁對那個人已經厭惡到一定的程度了。

老者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他開口問道：“各位還有什麽異議嗎？”

骷髅群裏的人不敢說話，他們交頭接耳的卻說不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見沒人回答，老者的一對空空的眼眶盯着自己面前的幾個獵手。

獵手其中不乏有對缙十分厭惡的人，可現在這關鍵時候他們照樣也不敢多說，只得紛紛搖頭，表示不在意。

看沒人反對，老者揮了揮他的手，淡淡地說：“那就開始吧。”

老者話音剛落，他身後石屋的門板緩緩打開。從門板後走出來的人讓辛骓既意外，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趙贏手裏拿着一柄石矛，面無表情地走到老者身邊，而他身後則是跟着羅母子二人。羅背着自己兒子機械式地跟在趙贏身後，缙卻是一臉雲淡風輕。

只是趙贏看起來有些不太妙。趙贏雙目無神，破爛的領口遮不住張牙舞爪的咒文。仔細看，他抓着石矛的手在微微痙攣，這是咒文發作時的跡象。辛骓突然想起來，李天知以前有跟他說過，兇獸有控制自己血契者的能力，現在趙贏這樣想必是被饕餮給控制了。

至于饕餮是誰，答案顯而易見。

“開始吧。”缙趴在羅的肩膀上，獨特的少年音從他嘴裏傳了出來。

缙剛說完，骷髅群再次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反應。大家都在揣摩這個廢物的舉動，順帶着打量這個面生個子矮小的男人。

“你這是什麽意思？”候選人中有人察覺到了缙的用意。

“他代我。”缙一臉輕松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趙贏，“如果你們打敗了他，再來跟我打就是。”

缙說的輕松自信，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現在這個表情，跟之前在石屋和羅對話時的弱小不安完全相反。而一直勸阻他的羅，此時低着頭一聲不吭，姿勢也顯得極其怪異。

被當了十多年的廢物小看，血氣方剛的獵手們自然不服，紛紛中了缙的激将法。骁追随的獵手往前走了一步，他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死死地鎖定在缙細白的脖子上。

“可行。”過了好一段時間後，他開口丢下兩個字抓着自己的石矛站在了自己的戰位上。

首領候選人的争鬥，每個人之間都會有相應的位置，由見證人給出長短不一的木棍，靠抽簽來決定自己的對手。這次競争的候選人加上趙贏一共六名，第一輪正好能各自分配到一個對手。

一輪抽簽過後，好死不死地趙贏的對手正好是骁所支持的那位。之前雲有提過，這人不僅是全部落獵手之中最強壯的，也是最狠毒最無情的一個人。對上他，趙贏的處境有點艱難。

辛骓仔細地看着趙贏，那個被他封掉靈力的家夥，此刻身上盈滿死氣。随着趙贏的走動，他能很清晰地看到趙贏後頸處爬滿的咒文。

辛骓無意識地握緊雙拳，也許在必要的時刻，他會忍不住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