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醫女(9)

“五百兩,五百兩買了你們三副藥,為什麽我娘還沒好?你們當初怎麽給我保證的?藥到病除,藥到病除?!”

蘇表弟還是頭次遇到這麽橫的,以往便是有那麽一兩起事故,家屬往往畏懼蘇和堂的氣焰不敢開口,便是硬要去報官,官府的消息人脈也可以保證他安穩無憂。但今天不同,這人傻錢多的客戶是真的孝順,也是真的氣不過。

“賠錢,我賠錢。”

“賠個屁,老子缺錢嗎?”年輕人挽着袖子朝着蘇表弟的臉就是一拳,打的他鼻血長流。

“要不咱們去見官?人各有命,這是天數,別人都活着,但你娘不好了,這不是我藥的問題,是你娘的問題。”

“狗屎!你娘才有問題呢。老子才不見官,老子就是要打你!來人,給我揍!”

蘇表弟從未這麽慘過,俊秀的臉被揍得像個豬頭,關鍵是旁邊還有人鼓掌叫好。他被打了,大家都開心,蘇表弟這才察覺自己好像是真的犯衆怒了。然而升鬥小民而已,這幫人他根本不在乎,被揍得鼻青臉腫,渾身淤青的蘇表弟一邊把銀兩送進京城,一邊寫了封長長的陳請書信,告訴她自己的努力和委屈。

蘇羽環知道自己收到錢非常滿意,索性繼續把事做大,她給皇帝上了一封表,說自己老家和周圍幾個州府出現疫情,大大表了表弟“救治得力”的功勞,還請皇帝派陸勉過去看看,了解民生疾苦。

陸勉現在正為皇帝研制秘藥,皇帝并不願意讓他遠離,反正疫情控制差不多,便給表弟嘉獎,算是安撫了蘇羽環。蘇玉環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一塊“蘇和保民”的招牌和千兩黃金的賞賜下來,既堵住了悠悠衆口,也消消蘇表弟的怨氣繼續為自己辦事。

果然,蘇表弟得到匾之後,往大門口一挂,洋洋得意:“看到了嗎?什麽叫榮耀,這就叫榮耀!你們還敢打我?再打我就去欺君!怎麽?懷疑我藥有問題,那懷疑我就是懷疑皇帝。”

滿城之人敢怒不敢言。

榮平被“不聰明”的兒子緊急請回了府中。她這才發現這才剛幾天過去,那白胖圓潤的婦人已經瘦掉兩個型號,整個人都縮水了,眼珠是紅的,舌頭竟然成了黑色,嘴唇直接就焦了,看到榮平,眼睛直直的,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那五百兩銀子的三副藥,吃下去,都不見好……”

榮平號脈之後,又讓他把盛藥的水囊拿來給她嗅一嗅。她仔仔細細追溯了病人的症狀,又問了近日飲食和二便後,嘆了口氣,這蘇和堂的人果然乖滑,不堪為醫,倒是個奸商。“這一開始吃了附子理中湯,後面是桂附八味湯……最後參茸補劑,三副藥竟然還不一樣。”

“我娘到底怎麽回事啊。”人傻錢多的年輕人此刻還摸不到頭腦。

榮平嘆息:“這三副藥一副是治寒證的,一副是治熱症的,最後是吊命的。該地的夏季時令病,嘔吐腹瀉種種,要麽是受涼要麽是熱燥,三副藥總有一副會管用,哪怕效果不大,有第三幅參茸吊着,人也會更有精神。這樣,病人自覺有了效果,又沒有徹底治愈,只好繼續去求藥,他們就能源源不斷的賺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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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瞠目:“難怪他們神神叨叨的弄這麽多名堂。”

“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待遇的”榮平把那小女子買的藥拿出來給他看“對沒多少錢的人,就

只賣一副祛熱邪的,差不多都能對症。”

年輕再不聰明也反映過來了,他一拍大腿,怒罵道:“這不是把我當傻子哄我花錢嗎?!”

榮平沉重的點頭:要不說你不聰明呢。“幸而你來找我,不然又得五百兩花出去了。”

年輕人當即噗通跪下:“大夫,那天是我不對,你可一定得救我娘。”

“放心,能救。”榮平把太太扶起來喂藥:“她是添了氣惱,肝火上炎,柔肝,理順肝氣,就可盼好了。”

年輕人不說話了,他知道榮平說對了,母親一直在為他當了家傳玉獅子惱火,但因他是孝心又不好罵,所以受了暗氣。她兒子也無奈,要是不這麽幹,老有人議論他“不孝順”“治老娘不盡心”。這誰頂得住?

榮平開這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藥,喝下去到了晚上,老太太眼中紅血絲便少了,當天晚上腹瀉止住,睡了好覺,第二天人就精神了許多。

年輕人千恩萬謝把她送出去,還包了大大紅包,順便把蘇和堂的藥囊狠狠丢進河裏。榮平看着手中的銀子,一直想不明白的關竅豁然開朗。

“此地的疫情有些文章,你想想,以前瘟疫爆發的時候,先得病先死的是什麽人?窮苦之人,貧寒百姓。因為他們身體本就單薄,生了病又舍不得吃藥。但這次疾病爆發區卻側重于富人區,明湖區,東街西坊,都是繁華地帶,我問了異地同行,其他州府也是一樣、我原本想不明白,但方才看了地圖,忽然發現這是地方都靠近水邊,整個明湖區的吃喝洗漱用水更是全靠這個湖,其他州府也是一樣。”

“您的意思是水有問題?”

“至少這次所謂疫情來的十分蹊跷。”

榮平把自己的推測說給當地的鄉紳聽。人命至重,猶貴千金,剛經歷過病災,五心惶惶的人更是把性命看得大過天。這位頗有些威望的鄉紳立即聯絡了幾個鄉賢大戶,帶了人在城中游走查看。這座城極其附近地區,百姓平日洗菜洗馬桶用的是同一條河同一個湖。因為大家覺得水是活的,反正都流走了,所以就沒關系,前兩天那“人傻錢多”的兒子還往湖裏扔垃圾呢。普通垃圾尚且是滋生疾病的溫床,那若是有病菌病源的呢?

“有人急着賺錢,這批富人成了肥羊。”榮平緩慢而果斷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他故意污染了幾片水域,而有病災蔓延的幾個州府,全有蘇和堂的分號。”

最大的受益者,顯然就是始作俑者。

“他們制造禍端,囤藥居奇,再用誅心之論脅迫,賺了個盆滿缽滿。”

若果真如此,這罪過就大了,這是謀財害命啊。

鄉紳們不動聲色,連着數日盯梢,終于抓到了證據。榮平也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即修書一封送達京城定國公府,實指望能上達天聽。

當今皇帝得到報告也吃了一驚,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步田地。他知道自己有私心還有濃厚的私欲,更不是什麽明君賢王,甚至很多時候顯得昏庸殘暴,但他有個底線,就是不能讓國家在自己手裏完蛋了。亡國之君哪個有好下場?所以哪怕為了自己,他也不能對民變的出現坐視不理,當即派人前去按擦。

還有人比林缈更好使喚嗎?或許有,但那是蘇妃的。

蘇表弟的堂口不知道被人扔過多少次石頭,他怕有人點了他的房子,甚至光明正大的作為“貴客”住進了官府。因此,林缈過來,被地方官員接待,就順手把他拿下了。

蘇表弟叫嚣:“我是皇帝的功臣,打我屁股就是打皇帝的臉”。然而并沒有用,這位年紀頗輕的林大人天生一張淡漠面孔,雖然沒有刻意做出冷酷姿态,卻仿佛天然拒人于千裏之外。

蘇表弟向交好的官員求助,官員卻搖頭嘆息,脅肩攤手表示無力。這位林公是油鹽不進,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跟大家都不在一條線上。威逼利誘對他沒有用,他本人就很擅長威逼利誘,連當年說服皇帝不要改立皇後,也沒有像其他大臣一樣從倫理綱常出發,用的理由都是“你要是滿足她了,她就沒有那麽愛你了。”

“好與寵,不能一下子全部施與,但也不能一點不給。分少量多次進行,可以讓對方欲罷不能,又心生依賴,正所謂親之則驕,遠之則怨,關鍵要秾纖得中,修短合度。一次給一點,斷續續斷,張弛緊緩,全握在自己手裏,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總之,一下子甜頭抛出去,往往就沒有然後了”

皇帝聽了這句話,頗覺有理,雖然他完全不明白萬年單身的林缈怎麽會冒出這樣一套成熟又缜密的理論,但不妨礙他心動。于是為了實踐這個理論,當即打了林缈五十大板,向蘇羽環表示我心裏還是很想立你為後,你看敢阻礙的人我都打了。但是阻力畢竟太大,要是都打壞了,沒人幹活……蘇羽環果然更“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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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很會學習*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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