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早飯的那家
顧輕寒眉毛一揚,轉身進廚房拿了還熱乎的包子,回來坐在楚憑瀾對面,盯了一眼桌上還冒着熱氣的火紅醬料,才滿意地沾着啃包子。
“你真的好愛吃辣,你川州人?”楚憑瀾從屏幕前擡起頭,專注地看着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顧輕寒頭也不擡,“你吃東西還淡出鳥呢,那你就不是汴州人了?”
汴州城的土味以鹵味為主,飯菜都重口得很。
楚憑瀾忽然笑了,也不知是笑套出了顧輕寒的出生地,還是笑顧輕寒也留心了他的偏好。
“我要進組了,沒十天半個月不回來。”顧輕寒吃飽了,擦嘴擦手,收拾好東西,回來拉行李箱,還是無情地補了句,“東西收拾好了就早點走吧。”
楚憑瀾竟然沒繼續賴着,反而幹脆地點頭,“知道啦,有多遠滾多遠嘛。”
顧輕寒意外于他的順坦,但也不予評價,反正與他無關。這麽想着,他順手把鑰匙扔給了楚憑瀾。
“哎喲,舍不得啦。”楚憑瀾接過鑰匙,擡頭瞅瞅顧輕寒,一臉笑意讓人覺得他對此完全無所謂,只見他吐吐舌頭,“開玩笑的,等會我就滾進山溝溝裏啦,絕對夠遠。”
顧輕寒看了他一眼,“沒人舍不得你,走的時候記得拿鑰匙鎖門。”
說罷,他還真頭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要出門了。
“一路平安哦。”楚憑瀾揚起聲音朝他走的方向叫了一句,看着那扇黑越越的門被帶上,沉重的關門聲像是開關一樣,把楚憑瀾臉上的笑意也一并關掉了。
顧輕寒習慣性地從門上的機關看去,正好看到這一幕,皮相絕佳的美人眼神冷漠、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
他本來也是個冷情的人,只是他的冷意帶給敵人壓迫感,而楚憑瀾的冷卻讓他覺得坐在那的只是一尊雕塑。
完美,但是沒有靈魂;百毒不侵,但是沒有期許。
顧輕寒長指要觸未觸及門把手,屋內卻忽然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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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
那是他養的畢方,此刻寄身于一只雪白的小信鴿,估計是聞到楚憑瀾身上的兇獸味道來了。
楚憑瀾眸子一轉,沒什麽感情地盯着在他鍵盤踩來踩去的小東西,顧輕寒一瞬間都以為他是窮奇上身要把小鳥吃掉了。
卻見他忽然把小白鳥捧在手心,鼻尖在它的羽毛上吸了一下,忽然癡漢般笑了,“你是顧輕寒的鳥?”
“……”顧輕寒無言。
楚憑瀾卻興致來了逗着小鳥玩,小時候偷跑去動物園,他從來都是把獅子老虎都吓得瑟瑟發抖病恹恹的那個。
不怕他的鳥兒,還真是第一只。
果然鳥似主人形。
愛屋及烏,楚憑瀾刺破指尖,冒出一顆一顆剔透的血珠喂小鳥,還重重哼了一聲,“讓你走,你的鳥我拐跑了哦。”
顧輕寒聽着,居然沒有回去阻止,只是要開門的手變了方向,拉了行李箱進電梯走了。
客廳裏的楚憑瀾聽得清楚,和小白鳥黑珍珠般的眼睛互看着,笑意重新爬上來他的唇角。
…
金明池是古時汴州某世家的園林,後來世家中落,朝代更替,到了如今,不知湘夫人使了什麽手段,竟成了她的私人園林。
《惟将終夜長開眼》便是楚家某女官閑時以金明池為背景寫下的劇本,楚憑瀾偶然撞見了,便順手買了下來。
後來湘夫人不允他使用金明池,他本來沒想拍也徹底被激起興趣了,于是找來沈監制和舒導,打了湘夫人一個措手不及,才同意他們租用,只是價格高昂。
實話說,租用金明池的确是個不劃算的決定,一來租金離譜,二來金明池離汴州城足有兩小時車程,古時在汴都郊區的地兒,現在已經成了山溝溝了。
這不,自駕進劇組的顧輕寒開了足有兩個半小時,才到了劇組,還刮花了愛車。
顧輕寒混了個男一號的身份來出任務,但是卻不想受招待,這會隐匿在安營紮寨中的劇組裏,竟然真的沒人注意到他。
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尤其是剛進組的人,更是需要聊八卦來迅速培養革命友誼。
外地來的攝像A:“我還是第一回 來這裏,聽我岳母說這裏鬧鬼?”
場記B:“對對,我看過劇本,劇本那故事聽說就是按着這裏的族譜編的,那叫一個玄。”
汴州本地的燈光C:“上了年頭的地方傳說多而已 ,聽他們鬼扯吧。”
汴州本地的道具D:“就是,我們汴州是古都,多得是這種不着邊際的傳說。”
汴州本地的燈光C被勾起了瘾:“說起來,我小時候,我外婆還拿流着窮奇血的煞星吓我呢,長大了就知道是瞎瘠薄編的啦,哪有什麽窮奇。”
外地來的攝像A:“那,她們說楚影帝賣屁股進組的,是真的嗎?”
“……”
他這句話一出,大家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瞬間,才繼續。
場記B:“閉嘴吧你,聽說他是我們金主,你丫找死呢,而且這在圈內也不罕見吧,楚影帝那麽好看……”
汴州本地的燈光C:“聽說沈監制也是他搞過來的,說起來,沒沈監制這劇可能還成不了呢。”
汴州本地的道具D:“哇,我還沒見過沈監制,聽說很漂亮?”
場記B:“他才十八歲,你敢下手?”
外地來的攝像A:“那楚影帝呢,官方年齡二十三了吧?”
汴州本地的道具D:“不錯,膽兒挺大,不知道楚影帝在上面還是下面。”
場記B:“他真是彎的?!”
…
叽叽喳喳的聊天聲依舊,話題漸漸走向黃暴的方向,顧輕寒沒興趣聽,只是在意他抓到的信息,似是心有靈犀般轉頭盯着一個方向——
正午的太陽照射在金明池上,碎金片片,波光粼粼,池邊的樹下,眼熟的黑色行李箱端端正正地放着。
旁邊的折疊椅上,“賣屁股進來的”“窮奇血煞星”正坐在那玩鳥。
顧輕寒總算明白,當初舒導随随便便就讓他進組,還拼命強調劇組裏可能有個魔星,是什麽意思了。
走近一聽,楚憑瀾不僅在玩鳥,還在和他的鳥說話。聽清楚後,兇神大人萌生了穿回三小時前,把剛才那個不忍心的自己殺掉的想法。
“你好能吃啊,從家裏吃到現在,居然沒死。”楚憑瀾伸着食指讓小白鳥啄着血珠,估計是只兇鳥,吃窮奇血吃得津津有味。
“……”小白鳥瞅了他一眼,假裝聽不到,繼續啄。
楚憑瀾笑着把它腦袋按下去,看它笨重地搖晃,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才繼續吃。
“以後你就叫小肥啾吧。”楚憑瀾宣布它的名字。
寄身于良家白鳥的畢方:“……”
老子吃檸檬的吧!
日常被騙還被騙走了鳥的兇神大人看着這一幕,唇角不着痕跡地微彎,還真是小魔星。
不知想起什麽,顧輕寒表情慢慢平淡回去,捏着畢方的後頸,拎小雞一樣拎起來,不許它再吃楚憑瀾的血。
“……”楚憑瀾擡頭,完全沒有騙了人,還把人的鳥兒騙走的自覺,得意地咧嘴一笑,“啊呀,我沒說這是我出資的嗎。”
顧輕寒在他對面坐下,長眸看着他,“有多遠滾多遠,這話誰說的?”
“誰?”楚憑瀾笑看回去,眼底淺淡的笑意難得,“反正不是我。”
顧輕寒靜默了一會,表情沒有舒緩,最後打破了寧靜,“你對四兇四靈有什麽企圖。”
楚憑瀾眼底的笑意随着他那句話消散,臉上木然了,忽然道,“我要他們幹嘛?”
顧輕寒看着他,長眸深邃不見底,沒說話。
“我什麽都不要。”楚憑瀾直起身子,仰頭湊近顧輕寒,感覺到對方并不冷的呼吸,才掀起眼皮看他,“我只要你。”
顧輕寒垂眸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看着楚憑瀾的眼睛,伸手把人往外推,“我不和你玩兒。”
知道楚憑瀾幾斤幾兩,顧輕寒也沒用力,楚憑瀾卻卯足了勁,一動不動地維持原來的距離,“我沒在玩兒。”
和一個不要命的瘋子較勁,要麽兩敗俱傷,要麽對方死傷慘重。
顧輕寒手上收了力道,就這麽靜靜地和楚憑瀾對視,看進那雙桃花眼沉寂的眼底。
楚憑瀾被那雙銳利的鳳眸盯着,卻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明知道對方在冒犯地探究,還撤去了僞裝,面無表情地看回去,一雙眼如深潭無波。
午後暖風徐徐,帶起湖面水汽,濕潤地穿過兩人間,吹得衣物微擺,發絲輕撫。
餘光看到其餘演員紛紛進組,尤其那頂日光下柔順反光的金色腦袋,楚憑瀾眼神往那看了半晌,再看回來時,臉上挂上了公式化的笑,把小白鳥搶回來,“成成成,小爺滾了。但是你的鳥是我的了。”
顧輕寒目送小流氓說完就帶鳥跑,不知怎地依舊記起剛才那雙桃花眼,裏頭的哀戚突破了謹慎包裹,似落英飄搖而下,落在人心上,卻是沉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