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梼杌 06
楚憑瀾像是發怒的貓,一進家門便把顧輕寒堵在牆上,親吻的動作帶着怒意,直到兩人唇齒間彌漫着血腥氣,他才如夢初醒般稍離。
沒有開燈,窗簾掩着,只有楚憑瀾小獸般的呼吸。
顧輕寒薄唇被他咬出了血,卻沒惱,甚至沒有怼他,大掌托着楚憑瀾的後腦勺,讓他把下巴擱在自己頸窩,另一只攬住楚憑瀾的手安撫般順着楚憑瀾繃緊的脊背。
像是即将窒息的人慢慢吸入了空氣,楚憑瀾緊緊箍着顧輕寒腰的手緩緩放松,緊繃的脊背塌了下去,感官漸漸回歸,微亂的呼吸打在顧輕寒頸側。
黑暗中,楚憑瀾看不見顧輕寒的臉,但臉側貼着顧輕寒頸側的動脈,規律有力的心跳讓他慢慢安心下來。
“對不起……”楚憑瀾舔到唇上的血漬,想起剛才反應過度的舉動,難得主動低頭認錯,但是想了想,又道,“但是下次我還是會這麽幹的。”
出乎他意料,顧輕寒在他背上安撫的動作停下,但手還攬着他的背,下一刻,拖着他後腦的大掌在他眼上一拂,合上他的雙眼,溫暖的唇帶着顧輕寒的血氣,親了他眼皮一下。
輕易地勾起了上次顧輕寒這麽做時的回憶。
虔誠的一觸,像是在烈日炙烤的荒漠走了好久好久,嘴唇幹裂瀕死一刻,墜入清泉,放松,潤澤,釋懷,即便周遭漆黑一片。
他卻覺得看到了光。
“我也沒期待你這瘋子能幹出什麽正常的事啊。”顧輕寒語氣平常,把他從懷裏松開,讓他轉向落地窗的一面。
楚憑瀾睜開眼,卻發現室內并非一片黑暗——星星,數不清的星星,或遠或近,或湊堆或遠離,色彩斑斓,似是沒有盡頭的星河,像是霧般飄灑下來。
“未央的星空……是這樣的嗎。”楚憑瀾仰頭呢喃,清醒過來才覺得自己說了多荒唐的話,走到窗前,伸手碰上一顆星星。
果然是布和玉碎的觸感。
這下他才發現顧輕寒沒把他帶回玉樓居,楚憑瀾伸手拉開窗簾,未央區的夜景流瀉而入,萬家燈火明暗輝映,不亞于剛才的星川。
“這是媽媽家?”楚憑瀾脫口而出,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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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楚憑瀾手觸上落地窗,都市夜景之上,映着兩人的倒影,他看着窗上顧輕寒的倒影,那倒影也在看着他,眼神專注。
顧緣君剛才沒說錯,顧輕寒一直以為他孤家寡人刀口舔血報了仇也就一輩子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栽了。
剛才抱着這家夥,他居然就這麽帶楚憑瀾離開的念頭。顧輕寒自嘲地牽了牽嘴角,一旦他這類人動了這個念頭,死估計也不遠了。
楚憑瀾伸手摸摸窗上顧輕寒的倒影,長指點上剛才他咬上對方的唇。
顧輕寒唇邊自嘲的笑意變了質,歪了歪頭,影子跟着親了楚憑瀾指尖一下。
可是,為了這家夥,就算閻王奪命,他也要忍着不死。
別人他不敢斷言。
可楚憑瀾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今天這種常人眼中的小事都能反應過激,他要是真的死了,楚憑瀾可不止會發瘋,這家夥也會死的。
楚憑瀾入迷般摸上影子的臉,顧輕寒睨了他一眼,“傻的嗎,本尊就在你後面。”
楚憑瀾應聲回頭,背着光,身後燈火成川,顧輕寒卻覺得他眼裏仿佛若有光。
“要給我獎勵嗎?”楚憑瀾不客氣地抱上顧輕寒的腰,仰着頭一臉期待,完全不像一個做錯事還求獎賞的人。
“看你表現。”顧輕寒比他高一個頭,正好是低頭就可以親他的距離。
顧輕寒是個十分寡欲的人,旁人說他性冷淡不是沒道理的,可是他每次看着楚憑瀾,都像現在一樣。
想親他,想據為己有。
他不會為難自己,這麽想着,也這麽做了。
只是這次兩人都沒閉眼睛,楚憑瀾本來就有這個壞毛病,每次都會睜眼偷看,總以為顧輕寒不知道,殊不知兇神大人只是縱容他而已。
楚憑瀾桃花眼帶着水意,對上顧輕寒近在咫尺的長眸。
專注,深邃,堅韌不拔,無人可撼動的安全,和他的吻一樣。
那雙沉寂的桃花眼在顧輕寒視線中起了漣漪,漸漸染上癡迷的顏色,顧輕寒眼底浮現出笑意,長睫垂下,阻隔了楚憑瀾的視線。
啧啧水聲之中,帶上了不和諧的抗議。
“唔……”楚憑瀾顯然對看不到他的眼神不滿,剛從喉間哼出一聲抗議,下一刻便被顧輕寒松開,抵在落地窗上。
楚憑瀾仰頭看始作俑者,顧輕寒垂首,視線緊鎖着懷裏的他,長眉壓眼,眼窩深邃,危險的漆黑眼眸給人漩渦般的感覺,掉進去了肯定出不來那種。
楚憑瀾卻大膽地勾着他的脖頸,把他勾下來,咬了一口他凸出的喉結。
顧輕寒身子微僵,才控制住條件反射沒動手,由着他作。畢竟對于兇神大人這種精神上的高嶺之花而言,這種侵犯威嚴的舉止,絕不在忍受範圍內。
或許今晚前,不在。
楚憑瀾露齒一笑,顯然心情愉悅了,臉側的單邊酒窩都笑了出來,桃花眼似安撫似挑釁地和顧輕寒對視,才湊過去,溫暖濕潤的舌尖繞着顧輕寒喉結舔了一圈,又點了一下被冷落的尖端。
顧輕寒攬着楚憑瀾背部的手緊了緊,楚憑瀾應他動作而直起了脊背,離他更近。
那麽多次被美人眸波及,他都沒有過任何不适的反應,可是現在有了。原來不是對這些沒反應,而是以前從來沒有遇到楚憑瀾。
兇神大人出乎意料地笑了,那笑容不似平常嘲諷的笑,也不似簡單牽牽嘴角的淡笑,而是親密的,性感的,霸道的。
“笑什麽。”楚憑瀾被他晃眼的笑晃得愣了神,才笑着出聲,嗓音帶着喑啞,不安分的爪子撩開顧輕寒的上衣,靈活地想爬下去,“讓我檢查一下長齊沒。”
顯然還惦記着在夜市裏顧輕寒嘲諷他毛都沒長齊。
顧輕寒抽出他作亂的手,拍了一下他不安分的腰臀,眉毛一揚,“不拿出點誠意就想要一等獎?”
楚憑瀾桃花眼看了他一眼,輕笑出聲,說了句“好啊”,就開始游刃有餘地寬衣解帶。
T-Shirt被他利落地脫下來,窗外燈火染上白皙的肌理,顧輕寒便在他長指劃過的地方一路吻下去。
無可比拟的皮囊,無可比拟的血統,無可比拟的驕傲,一應交錯在他身上,注定了楚憑瀾一生坎坷的基調。
他像是被埋沒在深潭下的水草,弱小又強韌,飓風帶起暗流似随時會折斷他,但卻永遠不能。
就像楚憑瀾以為他永遠不能離開這座深潭,而顧輕寒來了。
直到楚憑瀾指尖路過被吻得起伏的腹肌,停在褲腰,顧輕寒才擡眸看他,窗外燈火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鳳眸虔誠而深邃,迷人至極。
後者指尖觸上顧輕寒高挺的鼻梁,缱绻地劃過鼻尖,忽然一伸手牽上顧輕寒的手,把他扯向自己,然後順勢靠上落地窗,讓顧輕寒壓在他身上,靈活的手繼續剛才的動作,成功後呼吸更重,沒忍住,不滿道,“你丫吃啥長大的,本來覺得我已經很……”
“很什麽?”顧輕寒肌肉繃緊,似狩獵狀态的獵豹,骨節分明的長指屈起,不經意般彈了一下楚憑瀾身上對應的位置,矯健的身軀無所謂地暴露的情人掌下,卻只是逗弄獵物的誘餌而已,壞心地問,“天賦異禀?”
“嗯……”楚憑瀾應了一聲,那嗓音卻慵懶至極,像是被撓得舒服的貓,帶着爪子,勾得人心亂如麻。
顧輕寒被他勾狠了,把楚憑瀾頂在落地窗,埋在楚憑瀾身上的動作似是品嘗獵物的豹子。
楚憑瀾長腿順勢夾着他的腰,兩個大兄弟碰了頭,酥得尾椎酥麻,加上兇神大人的吻,讓他不覺仰頭,伸手摸上顧輕寒的腦袋,喑啞着嗓音笑罵,“你丫這是吃了春/藥嗎?”
兇神大人一聲沙啞的輕笑回應了他。
還真是。
…
…
這一夜故園的房中,小到客廳的沙發,飯廳的木桌,大到主卧的大床,樓頂的浴池,全都輪番不堪重負地吱吱呀呀控訴了一夜,直到朝陽破曉,随着一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陣和諧的樂曲,一切才堪堪安靜下來。
樓頂的露天浴池邊上,兩人還赤條條地躺着看朝陽,兩對長腿還是敵我不分的狀态。
直到楚憑瀾翻了個身,趴在顧輕寒身上,長指戳着他胸膛上一個新鮮的吻痕,“你勾魂冊裏有失敗的嗎?”
不提不要緊,一提兇神大人才想起,昨晚忘我到連勾魂冊都拿出來給這家夥玩了。
顧輕寒拿不準他的用意,最後還是說了實話,“你爹。”
避而不談,早晚生變,現在讓他知道也不算是個壞時機。
“殿主要我爸做什麽?”楚憑瀾不解,若是聽雨樓主要他爸,肯定是沖着血去的,要魂沒有用處。
“湘夫人買了他的命,沒想到他‘自絕’了。”顧輕寒巧妙地避開了重點。
“這樣。”楚憑瀾揚眉,這個“自絕”的內情他知道得清楚,也不奇怪了。
“你爹倒是個養兇魂的好容器。”顧輕寒順口說了,餘下的注意事項便剎車于唇邊。楚憑瀾看着無所謂,但心裏絕不和面上表現的一樣。
楚憑瀾靜默了一會,忽然迎上顧輕寒帶着關心的視線,來了句,“所以,你第一次任務就喜歡上我了嗎?”
兇神大人那一點疑慮也煙消雲散,長指摩挲着楚憑瀾的腰,染上朝陽的長眸帶起笑意,“嗯,你覺得我會喜歡一個毛都沒長齊還喜歡自虐的小少爺?”
“你現在就插着毛都沒長齊還的小少爺!”楚憑瀾氣笑了,一掌拍他臉頰,只是手上沒用力,邪惡地笑,“要不要我數數昨晚你用了多少套套……還有後來沒用的。”
顧輕寒不客氣地以身作則,翻身把他抱起來,一邊動作一邊帶他下樓走進卧室,一路陪他數着。
…
…
直到日上三竿,兩人才覺得餓了,當然,主要是楚公子餓了,點了外賣床也不下就吃了起來。
邊吃還邊思緒發散地想起,“我把顧緣君賣給沈葉琛是不是自作孽啊。”
顧輕寒聽他牽起這事,便知道他腦子裏又在想什麽破事了,伸手彈了他腦門一下,“你受不了我死,我也同樣受不了你出什麽意外。”
楚憑瀾停下咀嚼的動作,一口肉還在腮幫子裏。
顧輕寒捏了他下颌一下讓他繼續吃,才道,“我讓你留在局中,不是為了什麽殉情的戲碼,而是為了我們都好好活着離開。”
得,這回楚憑瀾徹底不吃了,咽了嘴裏的肉拿出餐巾仔細地擦了嘴,撲進顧輕寒懷裏就是親。
顧輕寒伸手抵着懷裏跟小奶狗一樣亂拱的人,“小奶狗”擡頭看他。
“我給你的‘平安符’扔哪了?”顧輕寒問。
楚憑瀾一驚,他從來沒讓那個“平安符”離過身,除了一/絲/不/挂的昨晚到現在。
回憶了好久,楚憑瀾才在枕頭下找到了他的環佩,把“失而複得”的“平安符”拿出了,親了又親。
“看看。”顧輕寒道。
楚憑瀾疑惑地看着他,意識到他想讓自己“看”,心裏已經有了隐約的猜測。
果不其然,他眼睛閉上,室內的一切在他的意念下現出本體,那“平安符”散發着和顧輕寒的魂魄一樣的淡淡光暈。
“這是你的魂契……”楚憑瀾桃花眼深深地看着一臉淡然的顧輕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向來犀利的言辭成了無力的描述。
…
“你的呢?”
“他肯定不屑這種東西吧。”
…
顧輕寒看着他難得的呆相,覺得甚是惹人,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拆開看看。”
“這玩意還能拆……”楚憑瀾拿着都覺得燙手,生怕把顧輕寒弄死了。
顧輕寒牽起嘴角,“只是我其中一魄而已,死不了人的。”
楚憑瀾明顯不信他,小心地拆開,顧輕寒筆鋒淩厲的血字躍然紙上——
「如九多三,無波無瀾。縱有獨上西樓夜,莫忘背後長留之光。」
旁人或許不懂,可他這種常年浸淫于圈中,經手過無數寶器,自然看懂了。如九多三,是幼兒長命鎖上常有的祝辭。
而他名字“憑瀾”,取自“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湘夫人蔔到他命犯水厄,不僅不添上土象的字,還給他加了個水。
無波無瀾,正是和他批文相反的祝辭。
那字跡剛勁有力、棱角鋒利,像是要刻入他心裏去。
…
“只是剛才買多了。”
“哦。”
“我剛才看到限買一張啊”
“不想要了?”
“不許,給了我就是我的。你想要自己去再買吧。”
…
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安心,顧輕寒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告訴他,而他現在還會以為這就是廢紙。
這人驕傲如斯,必是做好了即便他會反悔或者只是玩玩,也不傷害他的決心,才留給他這樣的字句。明明是從不低頭的人,可是真的決定了,就三番四次為他改變計劃,一心只想他好,只想他平安快樂一輩子。
如此絕對的信任。
楚憑瀾胸口發緊,當初西苑一句,絕不是輕許諾言。
或許沒有花言巧語,或許不常直抒胸臆,可表白這種東西,顧輕寒的每一次眼神,每一個舉動,已經告訴他了。
楚憑瀾把平安符認真地疊好,仔細地放回環佩裏,挂在脖子上,親了好幾下,才仰頭去親顧輕寒,後者縱容着他小狗舔般的吻,半晌才忍不住反客為主。
一吻畢,楚憑瀾摩挲着顧輕寒用紅繩穿了挂在胸前的柳葉,問他,“你知道隋堤柳葉有什麽典故嗎?”
“說。”顧輕寒視線落在他身上,沒離開過。
“‘柳’同‘留’,”楚憑瀾垂下眼睫看着那粗糙的柳葉,後悔沒刻好點,才慢慢回憶,“只要吹響它,就能留住要走的魂了,汴州的小孩兒都知道。小時候楚玉階生重病,姆媽也給她吹過,你看她現在不還平安長大了。”
顧輕寒看着他,那句“沒給你吹過?”沒問便知道答案了。從小到大接收了那麽多惡意,楚憑瀾還沒成長成傳聞那樣的反派角色,誰說楚憑瀾是個壞孩子呢。
楚憑瀾捏着那片小柳葉,擡頭笑看着顧輕寒,“要是我不聽話了,你吹響它,我就回來了。”
“嗯。”顧輕寒側頭親了他臉頰一下,這家夥是個乖孩子,他知道就好了。
楚憑瀾得寸進尺,“感動嗎?”
“嗯……不要把飯掉在我媽床上。”
“我們昨天還在這張床上……唔,幹嘛。”
“你可以閉嘴了。”
“為什麽啊,媽媽看到肯定會很欣慰,她家小兒子昨天……日,小爺嘴裏還有湯呢你就親。”
“還想要特等獎就閉嘴。”
“……”
“……”
昨晚被趕出去遛彎的畢方複制了一串楚公子的絕對沉默省略號——它都完成了它的繞汴州城三圈馬拉松,回來之後發現,這兩個人類居然還在床上沒睡覺。
人類,一種睡眠規律成迷的生物。——《畢方成長日記》
——卷三·隋堤煙柳人如玉·完——
卷四 鐵塔行雲玄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