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A到你崩潰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

今天,許三多二十七歲的生日。他,請了假。而一向嚴謹的鐵大隊長,在定定的看了這個奇特的兵的眼楮三分鐘之後,批了他兩天假。

許三多走後,鐵大隊長才發現,那雙眼楮裏,隐藏的東西有多可怕。

出了基地的許三多漫無目的的走着,他知道,部隊的暗線一直在附近。這種狀态,他也能夠感覺到。

沒有回頭,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這個特種戰士也感到疲憊的時候,他發現前面一個有些熟悉的小縣城。在喧嘩熱鬧闖入他視聽的時候擡頭看太陽,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六個小時。

看看自己的軍裝,從來沒覺得這麽紮眼過。苦笑一聲,他畢竟做不回當年天真笨拙的木讷兵了。有什麽東西眼前閃過,可那仿佛已是許多年之前的事兒了。

随便走進一家飯館,他現在突然有些想喝酒。

冰冷的液體順着喉嚨一下子流到腸胃,卻帶起身體火燒一樣的熱。這,就是酒的真正滋味嗎?以前鋼七連演習結束聚餐時也喝過,可那時……

毫不猶豫的将一整瓶二鍋頭全部喝完,許三多突然發現又一個悲哀的事實——他在喝酒這方面,禀賦異常。

怎麽鋼七連時沒發現呢?

陽光有些刺眼,下午兩點了吧?嗯,頭不暈,只是有些脹痛,這是喝多酒的後遺症嗎?

搖搖晃晃站起來結賬,現在,随便找個地方找張床,他想要休息。

實在,撐得太辛苦。三個月,一分一秒數過來的。拜他心理學選修所賜,他知道怎樣不動聲色的再一次騙過心理幹預或者保密條例之外的人。

在那個人無暇拆穿和上面默契所給予的恢複時間內。

小旅館,身體摔進冷硬的床鋪時,什麽都不想再去管。說他脆弱也好,矯情也罷。他是真的,真的,太累了。

從成才那得知隊長隔幾天就會和齊桓出現在基地外之後。

呵呵,來到這裏,終于,自己還是來了。

昏昏沉沉的,朦胧中有抹綠色閃過,許三多模模糊糊的想,是否軍隊的暗線都穿軍裝時。一道暗影,闊別已久卻清晰異常的溫度。一聲嘆息——

唉——

你,還是來了。

聲音,實在太熟悉,太,熟悉。他想要睜大眼楮确認是否是在夢中,讓人安心的溫度……随着喃喃的三個字,聽我說。

我和齊桓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我向他們打賭,說你一定會熬過來,別讓我失望。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你會見不到我,不要着急。最後,我沒事。請相信我。你,相信麽?

我信。

三多……

許三多笑了,嘴裏無聲的吐出三個字。

你瘦了。

之後,在那個人詫異的眼神中,緩緩的從床上爬起來,整理軍服,敬禮,目光清亮的瞅他——他實在清醒的太過分。

“我想見齊桓。”他說,看着那個臉色蒼白,三個月不見就瘦的有些不可思議的人——他的隊長,袁朗,平靜的,說。

“好。”袁朗習慣性的揉揉額角,那裏一道細小的傷疤在隐隐的疼。

“我想跟他單獨談談。”許三多繼續,那道疤,在那個位置,比他自己的軍裝更紮眼。

“……”袁朗罕見的沉默。氣氛變得凝滞。

“你放心。”我已經學會不動聲色摒棄多餘的東西︰“只是敘敘舊。”

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也不會幹涉……

“……”難堪的沉默繼續,只是袁朗的臉色有些青灰。

“你……回去吧,有人在等你。”話,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袁朗轉身,一瞬,目光中有什麽流瀉,又很快消失。

轉身,一瞬,一生。是否,許三多不知道。但,他還是,讓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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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房間,很難想象,這裏有這麽多讓人疼痛的工具與儀器。

很難想象,會有兩個甘願來到這裏的人。

很難想象,有個人在這裏堅持了将近三個月。卻只在第一個星期,發出些微的壓抑痛苦的響動。

那樣的忍耐力。

所有的一切,都要一天經歷一次,每次三個小時。地獄式的刑罰——且将它當作心理熬刑訓練,否則,齊桓會以為自己撐不過去。

盡管每次到關鍵時刻,暗蛇都會示意他出去。

看着那個嘴唇咬得鮮血淋漓卻固執的不吭一聲的人,看着手臂上縱橫交錯的新舊疤痕。曾經,那樣的疼痛,那樣的沉默,那樣的,殘忍……對他自己和一切關心他的人。

最後,連沉默最擅長刑訊的頂級專家‘暗蛇’都看不過去了。一級一級上報之後,他來到這裏時,他跟了過來。

想要他撐不住時,提供一些……

卻沒想到,他有經驗的讓他感到眼楮酸澀。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

你在忍受身體上的刑罰,或者說極限訓練,我在挑戰自己心靈的容忍極限。每天給從這些讓旁觀者都腳底冒寒氣的該死東西下熬過來的你處理好恐怖的暗傷。成了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也變成了支持我從心靈地獄中走出來的動力。

我是你的生死兄弟,所以,這些我必須要承擔。

可是在今天下午出去之後回來,我便再也沒聽到你發出一絲疼痛的聲音。是否,你第一天時候就曾對‘暗蛇’說,不要在明顯的地方動手。

那個人,我想你終究沒伸手,是不是因為,怕被發現殘酷的秘密?

……

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的臉一張張換過,最後停住的,毫無意外的是許三多。

占滿他的眼楮,心裏,靈魂,全是,一直都是。

痛率測試裝置在自動緩緩增強,快要到極限,疼痛卻在漸漸遠離……呵,是,習慣了吧?

一個兵蹒跚的向他走來,說︰“隊長,完畢歸位,完畢。”

可天知道淡淡的說那句‘脫衣服’時,心尖都在顫抖——一年半,大範圍細菌感染,重傷。

相信他不會倒下去,因為我是他隊長。祈求老天保佑我愛的人不要離開我,因為我……

先愛先輸,道理千古不變。

直到此時,原來如此。

袁朗一個激靈,從半昏迷狀态掙紮過來,劇痛,排山倒海一般再次襲來……

狠狠握緊拳頭,那裏面,一支金屬色的鉛芯刺破掌心。

鉛芯,牽,心。

時間,一分一秒在走……

明天,三個月整之後,将迎來最後的考驗。時間被增加一倍,設備功率将被調節到他自身可以承受的最大極限。如果能在那種情況下撐過,達到規定指标并保持清醒,他就贏了。

可是,他很想睡啊,就像在異國某個房間一樣與心中的那個人一起睡去。睡着了,至少,感覺不到疼,至少,不用隐瞞的這麽辛苦。至少,不用看到那張臉上的那種神色。

虛僞嗎?

是吧?

否則怎會在這種将要到來的最後時刻,再一次去那個地方?再一次期待看到那個人?再一次去動搖自己抽離情緒只剩麻木的心靈?

是……在恐懼……

訣別……嗎?

不!他不要訣別!不要!他要,要……

走進房間,暗蛇照例向着旁觀者示意,出去。

之後在齊桓走出房間那一刻不再掩飾眼中的敬佩之意——這麽多年的刑訊,他這是第二次對着一個人的眼楮下不去手。

兩次,同一個人。盡管他們處在不同的部門,他不是他的上級。他不明白,是怎樣的毅力支撐着這個男人完成這樣殘酷的痛率極限超越。

是的,在齊桓出去的那一刻,他又一次超越了忍受疼痛的極限,他自身的。

一次又一次。

“如果你撐過今天,你将會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還是催眠,或者,心理暗示,一遍又一遍……對于頻頻超越身體忍受疼痛極限的人,要把握好關鍵時機适當的給予放松的權利。

通常,這種時刻,這個值得許多人敬佩的軍人會輕輕的閉上眼楮,被動的接受。可是下一刻,突然對上那雙仍然睜大目光卻在一點點渙散的瞳仁,暗蛇終于大驚失色!

真的很想睡……很困……讓我睡一會,一會就好……

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這分明是機體承受不住極端疼痛将要崩潰的表現!!!絕對……絕對不能毀了這個……他起身忙亂到絆倒各種小玩意兒,他得解開他身上的束縛……這不行!他甚至不顧一切後果想要停止今天這最後的‘沖刺’。

“如果你撐過現在,你就會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一個柔和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這個房間。那聲音十分穩定,穩定的詭異,柔和的仿若清風拂面卻偏又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極致的溫柔,極度的危險……

暗蛇覺得汗毛孔都要炸開,回頭——

那是一個穿着軍裝常服的戰士,大大的眼楮,凹陷的雙頰,翹起唇角,過分黑瘦的臉漾開一個淺淺的笑紋。來不及震驚齊桓是怎麽被無聲無息撂倒的,就不可置信的發現記錄儀所有的體征指标突然瘋狂的被刷新!

那雙眼楮,慢慢的在聚焦……

慢慢的……

那戰士笑着,一遍遍不斷的喃喃︰“如果你撐過現在,你就會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

仿佛有什麽千斤重的東西被緩緩剝離,緩緩的……

那雙漸漸清冽的眼楮,定格在那個戰士立正的地方,定格在,那個人微笑的臉龐……

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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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幻覺嗎?袁朗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無邊的疼痛深淵中,那個他等了很久的人,終于還是在這最不該來的時刻,來了。

是否會功虧一篑……

“如果你撐過今天,你将會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這句話,是我叫齊桓轉告給暗蛇的。”

天啊!!!

在這一刻,心靈被填滿。

被這句話這個聲音,這種微笑這個人,所有的所有,瞬間占滿。有什麽鼓蕩在心間,在滿溢,在蔓延……那麽溫柔,那麽溫暖。足以支撐着在寒冰地獄裏死命掙紮的他霍然沖破了一切扭曲,黑暗,疼痛,恐懼,絕望,彷徨……所有的禁锢困厄枷鎖統統不見!

一道白光,朝他飛來,之後……光明那麽輕易就取代了黑暗。一縷縷陽光柔和而堅定的一點點灑滿疲憊而麻木的心靈,讓它蘇醒。美好的……陽光的世界,溫馨而溫暖,美麗到耀眼……

在殘忍的隔絕生死之間,卻同時象征着希望與明天的紅色細線,終于被狠狠越過的那一刻,有大顆大顆的冰冷液體墜落地面。雖然,那個戰士在努力保持立正的姿勢,然而呼吸的異常紊亂與目光中極力掩飾的激烈情緒,讓暗蛇知道,他需要出去一會。如果不想被無聲無息撂倒的話。

美好的瞬間。

他知道,他贏了。

生死的瞬間。

他知道,可以驅散自己心靈所有陰霾的,一直是這個人,只能是這個人。

苦澀的心酸。

他終于知道,每一晚安心的睡眠是誰在暗處守護。

扶他下來時,那個人喃喃的語言在耳邊︰“我知道,你會選擇這個方法,所以想在最後的時刻跟齊桓談談,畢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我還會在暗處。明天很重要,我怕我在這裏會讓你無法專心……別驚訝,隊長,這個房間實在離基地太近了……離,我的房間……太近了啊……

隊長,不要睡……

這個方法,是除了那個之外,唯一可以争取到時間的辦法。

安眠藥中摻雜激活人體自身免疫力的藥物,同時提高機體對疼痛的耐受力。兩者疊加制衡半成品引起的副作用,你知道,身為抑制劑的我,總要學習這些的……隊長,不要睡,我帶你去看醫生……如果你撐過現在,你就會……”

“擁有我想擁有的一切嗎?”低沉的聲音已經嘶啞不堪,微弱的回響在耳畔。許三多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才仿佛不可置信的将頭部僵硬的扭轉。眼對眼,他在那樣清冽的神色深處照見自己的影像豔陽一般明亮,耀眼,流光一樣的璀璨,絢爛。

“嗯。”

“包括……”這雙眼楮,這個人,在這種時刻,都還是執着的要着答案。

“你好了,我就答應。隊長你現在需要做個全面的檢查之後休息。”

“這次,話,真多……可……還是那麽不浪漫……應該說……”

“……”那唇語,袁朗聽懂了。那個瞬間,動人心魄的明澈微笑緩緩綻放在唇角,卻終于顫抖着擡手輕輕擋住眼楮。

那個人,叫了他的名字。

袁朗。

曾經一起驚豔過時光,從此有人溫柔了歲月。

我愛你。

無論到何方,将來怎樣,生死轉換是那麽的平常……因我們的生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深深嵌入對方的靈魂——所以在等的,一直不過彼此。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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