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馬不停蹄,向前奔了一個時辰。

一行人自中午起,就沒喝過一口水,沒吃過一粒米,這會兒都口幹舌燥,盼望能找個地方休息。

然而這裏距離下一個客棧,還有半天的路程。

就在衆人以為要連夜趕路時,忽聽有人喊:“哥哥們看,前面有人紮營。”

千晴擡眼,果然看見前方有幾十個帳篷形狀的東西。

有人驅馬到臨子初身邊,問:“少莊主,我等去跟對方讨些水喝,可行嗎?”

聲音畢恭畢敬,準備着服從臨子初的命令。

臨子初築基修士,夜能視物,看着衆人嘴唇幹裂,于是點點頭。

那人大喜,駕馬到一頂帳篷前,翻身下馬,道:“我家主人路過貴地,想讨些水喝,不知能不能行個方便?”

衆人靜靜等了一會兒,不多時,另外一頂帳篷中,有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掀開門簾走出,他上下打量臨家莊各位,忽然輕聲道:“各位修士老爺們,為何不直接走過,偏要停在我們商隊這裏。罷了,也是我們倒黴。”

男子又稍微提高聲調,說:“懶家夥們,馬不裹腳的修士老爺停在我們家門前,倒了大黴了,快快起身,收拾東西逃命吧!”

聲音不大,可話音剛落,所有帳篷裏都開始傳來起床收拾的聲音。

張人致怒道:“和你讨碗水喝,怎麽是倒了大黴呢?”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轉身回了帳篷。

一時間空地裏只留下臨家莊的人,風聲呼嘯,鬼氣森森。

衆人一天之內連遇兩件怪事,想着剛剛的老婆子,沒敢追進帳篷裏。

幸而那中年男子很快就出來了。他懷裏抱着十幾個水袋,迎上前,分別遞給衆人。

千晴問:“大叔,為什麽我們來了,你們就要逃命去?”

那中年男子聽千晴喊他大叔,原本緊繃的神情和緩了,他道:“小公子,你不知道,這附近有許多妖魔,牙尖爪利,專門攻擊落單的修士和商隊。妖魔有人類的智慧,狡猾無匹,能跟着你們馬兒的足跡找到我家商隊的落腳點。若不逃命,恐怕第二日金家商隊就被血洗一空了。”

千晴說:“原來如此,你喊我們是馬不裹腳的修士,就是在說我們落下了馬蹄印。”

“正是。”那中年男子道:“妖魔可怕的緊,小公子若是遇到了,可要小心。大叔我臉頸這些疤痕,便是妖魔留下的。”

千晴凝神去看。

金家商隊十分小心,紮寨處甚至沒有點燃篝火,千晴方才沒注意到男子的臉,這會兒才看見,中年男子的臉、頸有幾道陳舊的傷疤,盡管現已愈合,也能看出當時的兇險。

“你們要去哪裏逃命?”

“唉,慚愧,慚愧。小人雖然惜命,可也太過愛財。明知遠離擎天之柱山底就不會再遇到妖魔,但還是得去往那邊,賣點小玩意,養家糊口。”

言下之意,就是要去往擎天之柱了。

帳篷裏窸窸窣窣的收拾聲很快停了,有二三十人從裏走出,手腳利落的将帳篷收起,動作幹練,顯然已經收過千百次。

臨子初看了張人致一眼,張人致立刻明白,他道:“我們也要繼續趕路,你們想逃命的話,不如求求我家主人,帶上你們一起。”

那男子大喜,道:“妖魔畜生最是欺軟怕硬,修士一多,就不敢過來吃人。能跟着衆位老爺,真乃幸事。”

說完,男子與他商隊的其他人牽馬,跟在臨家莊隊伍後頭。

只有領頭的中年男子,騎馬走在前面,陪千晴說話。

千晴随意一掃,就見金家商隊的人,身下的馬匹各個瘦得露出骨頭,走路有氣無力,馬蹄上還裹着厚厚的棉布,以免走路發出聲音。

他覺得有趣,問那中年男子:“大叔,你叫什麽名兒?”

男子道:“我叫金奇貴,不過他們都喊我疤臉老四。”

“嗯,看來四叔,你的命很金貴了。”

金奇貴咧開大嘴,說:“稱不上,不過家裏老母給我起名,确實是這個意思。想來什麽東西,都沒她家兒子的命金貴。”

千晴看他身上背着的行囊不算大,也沒有其他商隊那種浩浩蕩蕩行李裝好多馬車,好奇地問:“你去擎天之柱,賣些什麽?”

“都是些小玩意。前往擎天之柱這條路千難萬難,我們商隊多是凡人,運太大太重的東西,容易折在半路上。”

“那些小玩意,賣給修士嗎?”

“正是,比如一些我們家鄉盛産的低階靈草,可以讓煉氣女修氣色紅潤,或者身材苗條。再比如護養低階靈劍的露水,能讓劍鋒一塵不染。在我們家鄉,都是些随處可見的東西,只是擎天之柱的修士平時忙于修煉,沒時間采集,就讓我金家商隊撿了便宜。”

千晴看着金奇貴後面的行囊,不知為何,莫名覺得他後面的東西令自己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感覺十分微妙,細如絲線。

千晴問:“那你身後背着的,是什麽?”

金奇貴頓了頓,不着痕跡地看了眼臨子初,他見臨子初神情平淡,眼神沒有波瀾,便伸手在行囊中摸索一陣,抽出一根禽類的羽毛,說:“這東西可不常見,是金家商隊這次交易最貴重的東西,是以由我背負。”

向千晴攤開手掌。

就見這羽毛通體純黑,散發出一種極為神秘的色澤。羽毛周圍的空氣,仿佛能被它吸走一般,波動着扭曲。

千晴一見之下,就覺得被什麽吸引了。他驀地傾身,眼睛直勾勾看着此物,問:“這是什麽?”

金奇貴說:“這是不落兇鳶的翅羽。小公子,你可知道不落兇鳶?”

“嗯。擎天三險之一,沼澤蚊王,潛匪修士,不落兇鳶。”

“正是。不落兇鳶乃是一種永遠盤旋在擎天之柱山體周圍的黑色巨鳥,它們相貌醜陋,性格兇狠,可因尋常不會侵入擎天之柱,不會主動攻擊修士,所以三險中排行最末。”

金奇貴身為商人,嘴皮功夫自然厲害,此刻侃侃而談,道:“而不落兇鳶的翅羽,有扭轉空間的神奇功效。東昆仙主之妻,行逆天地大能,将全身血肉溶于仙主遺脈體中,道消身隕之前,将親生骨肉放于不落兇鳶的身上,自此,仙主遺脈再無蹤跡,就是因為無人可知,不落兇鳶翅羽扭轉空間,究竟能将人轉移到何處。”

千晴問:“碰到就會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嗎?那你此時手中拿着,為什麽還留在此地?”

金奇貴搖頭道:“并非碰到就會被挪移,而是需要滿足重重要求。一是磅礴到難以想象的仙力,二是施法者內心強大的渴望。小公子,你要知道,擎天之柱山勢陡峭,多少人爬山時掉到懸崖,被不落兇鳶分屍食肉。若非如此,不落兇鳶在擎天之柱山體周圍盤旋,有人掉下去,碰到它的翅膀就能挪移,那也沒有什麽人會被這種臭鳥吃掉了。”

千晴聽得連連點頭,看着那根漆黑的羽毛,不知為何,心底湧出一種強烈的沖動,想伸手去摸摸。

金奇貴見他眼神認真,舌綻蓮花,把這不落兇鳶的翅羽誇得天花亂墜:“不落兇鳶為三險之一,乃是兇禽排行第三的絕兇猛獸。且上古史書就有記載,翅羽有挪移空間的神奇效果,世間罕見。小公子,你想不想買一根?這個不貴,只要兩塊下品靈石。”

千晴笑道:“這樣神奇的東西,為何只賣兩顆下品靈石?”

臨子初湊到千晴耳邊,邊咳邊輕聲說:“自然是此物使用條件嚴苛,阿晴,這東西不碰為妙。”

千晴本來也沒有靈石,聽了臨子初這話,點了點頭。

金奇貴大為遺憾,将翅羽收回行囊中,自我安慰道:“無妨,此物本來便是撿到的東西。賣出去一根,就算是賺回了本錢。”

千晴問:“四叔,不落兇鳶這樣厲害,你怎麽能撿到它這麽多的羽毛呢?”

金奇貴道:“還不是鳳昭明仙君苦苦追尋仙主遺子不得,到後來竟然想出自己落于不落兇鳶身上施展仙術,挪移空間這種大海撈針的法子。擎天之柱周圍盤旋太多這種怪鳥,可不是每個都願意讓仙君坐在翅羽上的,是以鳳昭明仙君斃落兇鳶無數,有一次,被我撞見一只落地的死鳶,我就……”

哪有不大拔毛特拔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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