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遠處, 孫如威仰躺在地上。他的肩膀、腹部有兩個流血的傷口, 傷口極深,且奇痛, 這種痛感, 令孫如威聯想到了什麽。

那把劍, 傷人也是這樣的痛。

孫如威擡手摸摸自己不似常人的肥大雙耳,忽然高聲大笑, 聲若洪鐘。

他躺在地上, 一絲一絲,慢慢回想、琢磨剛才千晴的吼聲。

跪在地上的小孩, 瘦瘦的模樣, 個頭不及孫如威的肩。然而擡頭悍然刺敵, 目光狠戾,那一瞬間的氣勢,穿雲裂石,直讓孫如威膽寒。

再加上忽然出現在千晴手中的那柄劍。

孫如威終于明白, 之前讓他困擾, 讓他在意的那股恐怖氣息, 究竟來源何處。

原來,這一切都與臨子初無關。

原來,令禦獸修士震撼、臣服的東西,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孩。

元嬰修士孫如威,見識廣博,修為高深。

他想着那柄破舊而威嚴的仙劍, 想着那孩子氣勢逼人的怒吼,孫如威又笑了起來,他雙目赤紅,道:“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那小孩手裏的劍出現的絕不是巧合,與他的年齡放在一起看,若沒猜錯,他應該就是……

仙主遺脈!

傳說中,以父之骨為骨,以母之肉為肉,孽龍一役後遺落無蹤,正陽仙宗傾全宗之力,找尋十餘年,至今仍未找回的孩子。

雖然荒謬,但也不無可能。

如果,如果那個小孩真的是仙主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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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如威猙獰的笑了起來,他自儲存袋中掏出丹藥,捏碎灑在傷處,而後緩慢從地上站起。

如果那小孩真的是仙主遺脈,絕不能讓他被正陽仙宗找到。

東昆仙主……出竅修士的脊骨。

孫如威志在必得!

擎天之柱,第二階段,山體中段。

夜路難行。

築基修士夜可視物,真正難倒他們的也不是光線昏暗。

而是夜晚的擎天之柱,叢林多瘴氣,遮蓋山體,令人無法辨別究竟到了哪裏。

張人致道:“少莊主,我們禦劍飛行這樣長時間,本應早就到達九曲八關,卻不知為何,至今仍未看到九曲八關七十二入口中的一個。”

臨子初點點頭,雙眉緊蹙,表情嚴肅。

待衆人又向前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後,李閑忽然想到什麽,他一拍腦袋,開口道:“不好,真是倒黴,我們恐怕是趕上……‘仙宗拒門’了!”

張人致問:“什麽叫仙宗拒門?”

“是這樣的……”

所謂仙宗拒門,是在特殊時期使用的,禁止山下修士再攀擎天之柱、拜訪仙宗的特殊手段。

多是出現在仙尊講學、演武會、抑或者是尊客來訪階段。為了避免擎天之柱第三段山體人多混雜,方才用陣法隐去第二階段與第三階段的連接處,令非仙宗弟子的修士無法再向上攀爬。

此時距離正梧洲修士最隆重的大會‘演武會’還有十餘年時間,也沒聽說有仙尊講法,應該是有尊客忽然來訪,所以幾人禦劍飛行這樣長的距離,仍沒有見到九曲八關。

聽了李閑的解釋,臨子初表情越來越嚴肅,等李閑講完,他也覺得此事棘手,問:“既然如此,如何為之?”

李閑看了看千晴,搖頭,說:“沒有辦法。我們下劍步行,說不定可以碰見……”

這話簡直是要考驗衆人的運氣,臨子初心中略怒,覺得千晴的事情十分要緊,本來就耽擱不起,哪裏有閑情亂走等待撞運?

臨子初問:“這仙宗拒門,不知要持續多長時間?”

李閑搖搖頭:“時間不定!譬如演武會,持續的時間最長。若是有尊客來拜訪仙宗,說不定時間會短一些,我們在這裏等十日,也許……”

臨子初聲音冷漠:“等不及的。”

“這幾日,我定會全力護住這孩子的安全。”

“若是遇到元嬰修為的萬蚊王,又該如何?”

“你……”

臨子初心中煩躁,咄咄逼人。然而他也知道,除了等待,似乎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嘆了口氣,頓了頓,問身後的千晴:“阿晴,你有什麽看法?”

大概是方才情緒釋放的太過頭,讓千晴有深深的疲倦感,他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

即便是聽說自己可能是仙主遺脈,也沒什麽興奮、激動的。

畢竟,那可是東昆仙主之子,位尊而貴。而他只不過是個小小棄兒,臨家莊的奴役管家,開脈下等資質,哪能高攀?

多半是李閑幾人猜錯了。

千晴低聲說:“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大哥身邊。”

言語充滿抵觸,李閑一愣,只覺得千晴與臨子初之間的感情未免太好,似乎不似尋常兄弟。

臨子初扭過頭,唇貼千晴耳畔,極輕聲道:“我自然也陪你去正陽仙宗。”

千晴小聲回答:“大哥……若我不是仙主之子,只是個下等資質的,你會不會……”

猶豫了一會兒,坦言問:“輕視我?”

臨子初更壓低聲,與千晴竊竊耳語。

李閑看向旁處,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然而金丹修為,耳力自然極佳。他們兩個不用傳音術,再怎麽小聲,他也能聽見啊。

千晴與臨子初說了好一會兒,李閑聽得有些尴尬,等他二人言語間有停頓,連忙插嘴道:“臨兄弟,我們下劍步行吧。”

臨子初‘嗯’了一聲,禦劍向下,踩到實地後,将寒鼠劍收了回去。

千晴默默走在臨子初身邊。因為天色昏暗,千晴又沒辦法看清路,于是左手緊緊拉住臨子初,兩人十指相扣,手臂相貼。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遍布裂紋的劍。劍身毫無光澤,滿是血污。剛才臨子初解開綁腿,将那劍的劍身包裹住。

大概是這劍看上去太過脆弱,臨子初擔心不包一下,沿路可能會有裂紋碎裂掉落,也說不定。

自從手握這把劍後,一種悲涼的情緒萦繞千晴心頭,揮之不去,讓他想放聲大哭,卻也不知為何。

他竭力忍耐心情波動,千晴大腦空白,挪眼看了看右手的劍,忽然看到腰間一蹦一蹦的口袋。

原來遇到李閑時,千晴擔心遇到危險,強行把阿毛塞到口袋中,至今沒有放出來。

他用單手将口袋解開,阿毛一聲歡呼,毛手毛腳地爬到千晴右手手背上。它靠近那把仙劍,用腳蹭了蹭,而後順着千晴手臂,爬到主人肩膀。

臨子初正與李閑說如何攀上擎天之柱的事,忽然察覺到什麽,他扭頭看見千晴将阿毛放出,心情一緩,頓了頓,住口不再多說。

李閑道:“臨兄弟,你要是有更好的辦法,就算要李某人上刀山下油鍋也無不可。只是……咦?孩子,你肩膀上的,可是萬仞蛛嗎?”

帶着複雜的情感,類似于近鄉情怯,見千晴表情恹恹,一路上,李閑并不敢主動與千晴說話。

這會兒帶着示好的主動搭話,雖然李閑不指望千晴回答,但心中還是充滿期待。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千晴都沒有說話。

一行四人寂靜無聲,李閑正要說其他的,緩解尴尬的氣氛。

忽然聽千晴‘啊’了一聲,慢吞吞的問:“什麽是萬仞蛛?”

李閑一愣,随後有些結巴地說:“你肩上的這只應該就、就是。”

“你說阿毛嗎?”

李閑連連點頭,看着千晴,眼神溫順熱切:“我聽聞,萬仞蛛性情兇殘,難以馴服。其中,‘望我’一族,能有族人可習得收服萬仞蛛的方法。”

一條毛茸茸的腿撫摸千晴的臉頰,千晴扭頭看了看,無精打采地問:“什麽是‘望我’一族?”

“……是正梧洲貴族之首,東昆仙主的母族。”李閑幾乎已經能夠确定了,他言語間的激動難以掩飾,道:“東昆仙主,尊姓望我,也曾将萬仞蛛收為獸寵,那仙蛛能力強大,雖為獸仙,亦可化為人形。幼時仙主賜其名為‘婉婉’,仙主修為到化神期後,改獸寵名‘婉仙’。小兄弟,你……你不用擔心,你能收服萬仞蛛這等兇獸,理應就是仙主之子了。”

萬仞蛛适應能力強,蹤跡遍布于正梧洲各處。但因為性情暴烈,即便是遇見同類,也多半要拼個你死我活,是以數量稀少,常人難見。

悍勇之名,比起沼澤蚊王,還要更甚。

千晴表情難辨喜怒,他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李閑,緩緩說:“聽你的意思,我的名字應該是望我千晴了,是嗎?可我只是一個……下等資質。你有金丹修為,是很厲害的了,可會不會認錯什麽。”

李閑道:“這其中定然是有誤會了,待我們到了正陽仙宗,一切就都……”

幾人邊說邊向前走,此時山中多霧氣,罩住叢林。千晴眼前黑胧胧的一片,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于是握着臨子初的手更緊了。

在千晴心中,是不是仙主之子,倒無所謂。

只是見大哥好像很期待的模樣,就讓千晴很害怕自己不是,令他失望,這才與李閑多說了幾句。

他正百無聊賴地聽李閑胡扯。

忽聽前方有人朗聲道:

“幾位道友從何而來?此處乃九曲八關入口,因菩岳宗宗主百忍大人來訪正陽仙宗,此地謝絕入內,還望見諒!”

幾人聞聲站住,随後大喜,急忙向前。

李閑邊跑邊喊:“道友!道友可是正陽仙宗弟子?不知是哪位仙尊位下高徒?”

那弟子‘咦’了一聲,說:“我是白藏仙尊麾下,幾位道友可是遇到麻煩,尋求幫助?”

“正是!有要事求助!”

那弟子似乎是個熱心腸,上前迎來,問:“何事?”

不一會兒,千晴就見到了這位正陽仙宗白藏仙尊麾下的弟子。那是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幾歲的青年,濃眉如墨,身着杏黃色勁裝,手握一把星芒寶劍,正義凜然,全是仙宗弟子浩氣模樣。

這青年眼神一掃,将幾人修為看過後,便對修為最高的李閑說:“在下木門七,不知有何能幫助你們的?”

李閑急道:“我們有要事求見白藏仙尊,求你帶我們上山。”

木門七一怔,否決:“不行。我的任務就是駐守此處,不能放菩岳宗之外的人上山。”

“此事非同小可!!”李閑額上青筋暴起,伸手指向千晴,道:“你可知……你可知他是誰?”

木門七又驚又疑,他仔細看着千晴,搖搖頭:“在下不知。”

“他……”

一旁臨子初一擡手,擋住李閑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看着木門七,道:“你說你是正陽仙宗白藏仙尊麾下弟子,證明給我看。”

木門七見這四人身上有傷,修為都不高,也沒什麽惡意。想了想,掏出一塊令牌,令牌上刻着一朵渾珍,幽幽吐露靈力。

上面寫着數字‘五萬八千九百’。

正是白藏仙尊麾下第五萬八千九百席入門弟子令牌。

臨子初神情略緩,朝李閑點點頭。

李閑說:“快帶我們去見白藏仙尊。我們……找到了仙主之子!”

聽了這話,木門七臉色驟然一變。

他原本是熱心腸的親熱模樣,一聽到仙主之子四字,冷哼一聲,臉色難看:“幾位可是在同我開玩笑?”

“誰有功夫和你開玩笑!”

“既然如此,就別戲弄在下!”木門七怒而拔劍:“再敢亂借東昆仙主之名,讓你嘗嘗這把七星寶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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