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在正梧洲, 三千門可稱宗, 三千宗方可稱仙宗。

挂有‘仙’字的門派,無一不是修真界的龐然巨物。

正陽仙宗除仙主之外, 另有仙尊四人, 仙君八人, 核心弟子近萬人,入門弟子數不勝數。

而今, 正陽仙宗這一正道巨擘, 全宗上下,無一人面上不帶有喜悅的光。

哪怕是尋常走動, 都腳下生風。

本在吐息打坐的弟子, 不知怎的, 突然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他唯恐師尊責罵,連忙捂嘴。

盤膝坐在一旁的長眉仙君束忠聞聲,眯開一只眼睛,觑着坐在旁邊, 裝作乖巧的小弟子。

若是平時, 這小弟子如此分神, 束忠定會抄起竹棍,略作懲罰。

而今天,束忠仙君眯了會兒眼,又輕輕阖上,顯然是要放他一馬,沒有責怪他打坐不夠專心。

那小弟子沒被師尊當頭敲一竹棍, 暗地裏眉開眼笑。

心中猜測,為何今天師尊心情大悅,特殊開恩,沒有痛揍他一頓。

那是因為——

仙主遺脈歸宗!

昨日晚間鳳昭明忽然召集所有在宗的仙君,五位仙君皆數下山,沒留一人看守護山大陣,正陽仙宗的弟子便都察覺到了什麽。

所有留宗看守的弟子,都在焦急的等待結果。

直到今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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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鳳昭明仙君與蒲知彰仙君抱那孩子回來時悄無聲息,但正陽仙宗幾位仙尊,包括久不離開仙殿的白藏仙尊,均離開仙殿,共同去往擎天之柱絕頂峰。

只有仙主遺脈,方能差遣如此多的仙君。

也只有仙主遺脈,才有資格引仙尊動容,共聚絕頂峰。

是以,盡管無人确定仙主遺脈已被找到,可這激動人心的猜想,還是如同野火般,迅速傳遍了整個仙宗。

擎天之柱,鎮穢峰,攘邪閣。

閣外,站着三個仙童,正無聲傳音。

其中一人神情激動,面色通紅,道:“清風,我聽人說,鳳仙君今日歸宗,懷裏抱着……抱着小公爺,此話可是真的?”

清風明月四目相對,猶豫了一下,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清風道:“霜葉,我們只能告訴你,我們知道的事情,你可不要四處亂說。”

霜葉連連點頭,眼神明亮,幾乎能閃出光來。

清風道:“不是我家主人,而是蒲知彰仙君抱着的,這位仙君平時溫文儒雅,這會兒卻急得火燒眉毛,匆匆忙忙穿過鎮穢峰,朝絕頂峰走去,我只看到一點。那孩子真有十五歲的模樣,眉眼……長得果然有幾分像東昆仙主。”

天上好像有巨大的蒸餅,砸到霜葉頭上,令他頭腦一懵,下意識地咧開嘴,呆呆地笑了兩聲。

明月見他這副模樣,笑道:“可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小公爺。若是弄錯了,可別怪我們。”

“不會弄錯,不會弄錯!”霜葉連聲反駁,興高采烈道:“好哥哥們,多……多給我說說小公爺罷,我……”

尚未說完,嘴唇還在笑,眼睛就哭了出來。

霜葉連忙擦了擦,驚道:“我這是怎麽了?大概是歡喜過了頭,”

清風道:“可不是,好了,你別在這裏逗留了。若小公爺真的回來,他尚未辟谷,諸事由你打理,可有的忙了。”

“正是!”霜葉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有閑時再來找你二人談話。”

說完駕雲疾走。

清風、明月對視一眼,笑道:“日後他與莘花一心撲在小公爺身上,才不會再來找我們。”

正陽仙宗,擎天之柱絕頂峰。

此地雲蒸霞蔚,景色輕靈,偶有仙獸祥和躍過雲端,襯得此處更比仙境怡人。

比起正陽仙宗弟子喜悅的心情,絕頂峰上的四位修士,神情顯得格外凝重。

便見峰頂一處平坦的石臺上,放着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他全身都畫上了符咒,咒文密集而複雜,若仔細看,少年身上的墨印好似有生命一樣,蝼蟻般慢慢蠕動,散發着悠遠而強大的靈力。

少年身邊,坐着四位修士,乃是正陽仙宗三位仙尊,與同為出竅修士的婉仙。

天之四氣,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

對應正陽仙宗四位仙尊,分別是青陽仙尊、朱明仙尊、白藏仙尊與玄英仙尊。

上代朱明仙尊是仙主望我東昆,自東昆仙主仙去,正陽仙宗本想推鳳昭明成為這一代朱明仙尊。

可鳳昭明以自己才疏學淺為由,不肯接替師尊之位,是以這次朱明仙尊之位,由婉仙代替。

四人分別坐于少年正東、正南、正西、正北方向,将中央少年圍住。所坐之處,畫有密集的符咒,墨深而濃,似是剛剛畫好,墨跡未幹。

但符咒流露出汩汩驚人的靈力,若是有人仔細分辨,便可發現,這符咒是一種古老到存在于傳說中的陣法。

名曰“四角皆全”。

以四個同等修為的人,組成此陣四個陣眼,陣中可放一人,與任意陣眼均可相連。

四人分別分出部分生機,可令陣中之人恢複生機,也就是傳說中的‘活死人,肉白骨’。

這陣法雖記載于正陽仙宗秘卷之中,但因複雜之至,到今天也是第一次用。

要知,天有綱常,逆天不順。

若要活死人,盡管有不少手段,但每一種都是代價極高。

‘四角皆全’陣法效果雖好,但會抽取陣眼修士太多生機,難免有些危險。

幸而出竅修士能輕而易舉的看出,千晴被人用幻化道遮掩,露出下等資質的表象,實則尚未開脈,沒有步入修士行列,要想複原需要的生機不多,施展‘四角皆全’大陣稍顯安全。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石臺上渾身冰冷的少年,體溫逐漸回暖,睫毛微微顫動。

婉仙見狀,盡管疲憊不堪,仍長松口氣。

知道千晴已經撿回一條性命。

坐在正西方的白藏仙尊,感受到婉仙的松動,表情肅穆,道:“還早得很。這孩子……竟然把卻炎灼火令吞到腹中,傷勢太重。我封了他的感官,讓他不至于一醒來就被活活痛死。但這不是辦法,一定要将卻炎灼火令取出。”

婉仙冷冷道:“我自然知曉。”

說完,自手中抛出一串透明的蛛絲,飄然絢爛,落在千晴面前。

蛛絲輕柔地自千晴受損嚴重的咽喉下去,一路找尋卻炎灼火令。

白藏雙目一錯不錯地看着千晴,神情擔憂。

須知,自天地生成起,便有神獸伏龍、卻炎仙鶴。

卻炎灼火令乃是至陽至炎之物,若非千晴體內有東昆仙主的脊骨、岚秋桂仙子的血肉,動辄将卻炎灼火令吞下,不僅骨、血、肉會給它燒個幹淨,便連魂魄都留不下來,是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婉仙剛看到千晴将卻炎灼火令吞下腹中,立時便要将它摳出。

只是情勢緊急,唯恐千晴受到二次傷害,不敢出手。

直到此時,借着正陽仙宗三位仙尊的幫助,婉仙凝神将蛛絲探下,找尋卻炎灼火令。

婉仙神識大開,便見千晴五髒六腑皆被燙傷,心髒如同焦炭,卻仍在有力的跳動。

不遠處,卻炎灼火令靈壓收斂,正龜縮在千晴丹田左近,如同歸巢仙鶴,閉目歇息。

卻将千晴丹田烤得天翻地覆,好似岩漿煉獄。

婉仙大驚。

神物有靈。卻炎仙鶴這樣自天地生成便以成型的神物,早有靈智,探絲看到卻炎仙鶴悠然躺在千晴丹田內,婉仙不由愕然,原來這卻炎仙鶴非是她想的那樣,因千晴體有仙骨血肉,困它于內,使其無法離開。

這卻炎仙鶴分明……分明是賴在千晴丹田處,自己不肯走的。

婉仙心道萬萬不可,探絲向前,欲将令牌勾出。

感受到了外來氣息,原本安詳的令牌,忽然迸發灼灼火焰,令牌兩側仙鶴拍翅提頸,做出攻擊動作。

冷汗自婉仙額邊滑落,她仍在嘗試,卻已先搖頭,道:

“不好……這卻炎灼火令,竟似要賴在小公爺丹田內,不肯出來了。”

玄英仙尊頗有興趣,問:“婉仙,你使出全力,仍不能将灼火令揪出來嗎?”

“我不敢使用全力,這灼火令太過炎熱,我擔心傷到小公爺。”

“已經傷成這樣了,也不在乎多傷一些,”玄英仙尊眯起眼睛,道:“哪怕再多分給小公爺點生機。你放手,讓我來。”

“你敢?”婉仙背後長發無風自動,對玄英仙尊怒目而視。

白藏仙尊也搖頭道:“不得強來。”

玄英仙尊嗤笑:“白藏仙尊,這樣疼愛自己唯一的外孫,可以理解,但你想沒想過,不将卻炎灼火令取出,便只能一輩子封印小公爺的感官。若是東昆仙主在世,該有多麽心痛啊……”

“那也輪不到你!”婉仙冷哼一聲,猶豫着,加強力道,試圖靠近那塊令牌。

令牌陡然發出猛烈的攻擊,只聽得卻炎仙鶴唳聲嘹亮。

千晴丹田處受熱,又有變焦的跡象。

婉仙心中大痛,連忙收手,吼道:“取不出來,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玄英仙尊興致盎然,道:“你取不出,換本尊來。”

就在這時,一直觀察千晴情況的白藏仙尊,忽然嘆了口氣,說:“……還有一個方法。”

婉仙驚喜,玄英失望。

白藏仙尊頓了頓,道:“這孩子還沒有開脈。我等助他開脈,引卻炎仙鶴入其丹田,收做靈獸。”

修士一旦開脈,筋脈便與常人不同,體內自成一界。

可容納靈力,自然也可接納靈獸。

略一提點,婉仙便知其意,她說:“但小公爺沒有本命神獸,不能壓制卻炎仙鶴,于他不利,也很麻煩。”

白藏仙尊道:“既然沒有,便為這孩子安置一個。”

“我四人不可離開陣眼,你要到哪裏去找個能壓制卻炎灼火令的神獸?”

玄英仙尊面露恍然之色,他唇邊帶笑,提醒道:“婉仙道友,小公爺額間,不就有合适的神獸嗎?”

婉仙一愣,愕然驚道:

“伏龍?不,不!伏龍兇狠狂躁,即便是主公也不能将其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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