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頂頭上司
一大清早,吵醒林潮生的不是鬧鐘,而是男人粗鄙的咒罵聲。
“他媽的,又沒有錢!臭婆娘,你是不是把錢偷藏起來了?”
緊接着是女人的哽咽聲:“小聲點,潮生還在睡。而且昨天才交過房租,家裏已經沒錢了,不是一個星期前才給過你錢嗎?”
“還敢頂嘴?沒用的東西,還得個什麽尿毒症,擺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我當初怎麽就娶了你……”男人粗犷的聲音沒有絲毫減弱,又傳出踢翻椅子的聲音。
林潮生聽到“尿毒症”三個字,本來迷糊腦子一下清醒了。
他馬上起身打開門,走出去一眼就看到狹窄的客廳上站着的兩個人,瘦弱縮着身子的是他媽,另一個駝着背,一臉兇蠻的是他爸。
一個該死的賭鬼。
林潮生蹙着眉頭,犀利的眸光如同鷹隼,與男人對視上。
男人嚣張的态度沒有絲毫收斂,轉而坐在了另一個塑料椅上,翹起二郎腿,“起床了?起床了正好,兒子,我沒錢了,快給我錢!”
林潮生攥起拳頭,他以前少有見品行這麽低劣的人,嗜賭嗜酒,甚至在他小時候還家暴過他跟他弟和李芸。
好在原身長大後會賺錢了,将賺來的錢分給他爸,他爸經常一出去就玩個十幾天,沒錢後又回家要錢,要不到就威吓林芸,一定要把家底掏光才算完。
林潮生看他一眼都惡心,沉聲道:“都說了昨天交過房租,現在我的工資也沒發下來,家裏沒錢。”
林達豪瞪眼:“放屁,你當老子好糊弄?家裏肯定還有錢,警告你快點拿出來,老子是你爸,我辛辛苦苦養你長大,不要不知好歹!”
原身對這個父親的記憶是無止境的家暴和謾罵,原來的林潮生性子軟弱,跟他媽一樣,都拗不過林達豪這種無賴,更別說林達豪會養育他,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致。
林潮生靠近林達豪,一下子聞到他身上的煙酒味,也不知道幾天沒洗澡,衣服蹭了灰和油漬,刺鼻的味道熏的人鼻子難受。
他看了眼旁邊站着的李芸,她瘦弱得仿佛随時就要倒下,又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裏,眼眶紅潤。
他不耐煩,“說了沒錢,還要我說幾遍?”
林達豪聽了他這話想破口大罵,可他對上林潮生冷漠至極的眼睛時,氣焰稍微降了降,“兩千!我要兩千就行了——”
他感覺兒子和以前不大一樣。
林潮生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兩千?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去借兩千給你送葬。”
“潮生!”李芸哀求的看着他,眼裏流露的情緒很明顯,是想讓他別激怒林達豪。
“我草!”
果不其然,林達豪反應過來,猛地站起,一腳把剛才坐的椅子踢翻,揮着拳頭就要砸向林潮生。
可是常年浸于酒與賭博、作息不規範的中年男人,空有一副虛胖的身體,那拳頭一下子就被林潮生攔了下來,然後他很果斷的把那手腕一扭。
咔噠
清脆的骨頭扭轉聲音
“痛、痛、痛!他媽的,你竟敢打你爸,你是要造反,當初那婆娘生你的時候我就應該當場把你按馬桶裏淹死,省得你……”
“接着罵。”林潮生聲音很平靜,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林達豪,漆黑的眼睛如深淵,無情且冷漠,他不像是在看個人,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林達豪髒話忽然都哽在喉嚨,臉頰漲的通紅,憋出一句:“放開我!”
林潮生很果斷的,把他拖到門口,打開門後,松手後把他推出去,不忘警告:“我忍你很久,下次就沒這麽簡單了。”
砰
大門被他再一次鎖上。
他之前忍過幾次林達豪,因為當時他對這個世界不夠熟悉再加上家裏還有那麽點錢,所以沒有發聲,但之前的錢基本已經被林達豪拿光,現在也存沒什麽錢,林達豪還想接着要錢,做夢吧他!
門外傳來林達豪罵罵咧咧的聲音,林潮生當做沒聽見,他走到李芸身旁,撿起一個凳子擺好,讓她坐下。
李芸渾身顫抖,她很害怕林達豪生氣,一旦生氣就意味可能對她動手,她慢慢坐在椅子上,伸手抓住林潮生的手掌,像在尋找一個依靠。
她咬着唇,嗫嚅道:“……潮生,你不應該那麽沖動,他畢竟是你爸爸。”
林潮生很冷靜的說,“他不是我爸。”
他心裏補了一句:你也不是我媽。
他只不過是一個時空旅客,很意外的到了這裏,用着另一種身份生活。
掌心細瘦的手指在微微抖動,他感受得到李芸的恐懼,林潮生斂下睫,遮住眼底情緒,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媽,那個尿毒症……”
忽然有溫熱的水滴落在林潮生手上,他擡眼,見李芸眼淚不住地流,他感覺到手掌在發燙,那眼淚像是震懾住了他的靈魂。
“不要跟你弟說我的病的事,他還在讀書,幫不了忙,只能瞎着急,而且我沒事的。”李芸臉上擠出一絲笑,另一只手擦拭掉眼淚。可她的手還在顫抖,她在害怕。
也是,誰能不恐懼死亡呢。
女人的臉蠟黃又有些浮腫,他想到和她一起吃飯,每次她的食量都很少,以前他一直以為是身體不好導致的,卻沒想到她是生病了。
尿毒症
林潮生聽過這病,治療這種病的費用絕對不菲。
他心裏籠上一層霾,雖然只來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月,但他有着原身的記憶,母子情深,即便他可以割舍掉這份感情,但出于道德上,他也不會放着李芸不管。
況且,李芸對他很好,這個女人年少時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所蒙騙,嫁人後卻是她災難的開始,她含辛茹苦的把原身養育成人,遭受最多傷害的卻是她自己。
林潮生半蹲下,輕輕地抱住了李芸,輕聲安慰:“媽,不要放棄治療,以後我會好好賺錢,你要好好治療,不要再給林達豪一分錢,他要是敢打你,我會保護你。”
李芸的淚流得更兇了,她瞞着自己的病,是不想讓林潮生感到拖累,本來這個家因為林達豪已經在破碎邊緣,不能因為她再加重負擔。她每天呆在家裏,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郁,有時候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可她又不舍得,她舍不得她的兩個兒子,要是她走了,家裏就真的只剩林潮生一個人住,她又怎麽狠得下心。
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外的謾罵聲已經消失,林潮生拉着李芸一起去了趟醫院,讓她好好的做次檢查,剛挂好科後,林潮生看了看時間,他必須去上班了,他只好囑咐李芸幾句,再給她手機轉了一筆錢,匆匆趕去上班。
從人擠人的公交裏下來,林潮生徒步走到公司大門處,然後打卡進入,公司大樓外觀恢宏氣派,來往穿着正裝的員工都有着自行的氣質。
林潮生心裏嘆出一口氣,有些羨慕。
他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職員。
走到大廳處時,他被一個男人吸引了注意,男人穿着一身西服,旁邊跟着好幾個人,他有一頭淺金色的短發,稍有些卷翹,是正宗的桃花眼,眼尾似乎能勾人般有着萬種風情,鼻梁挺立,彎起的薄唇又帶了點輕佻。
他身邊所有人都被他所散發的魅力所吸引到一般,不自覺地看向他,而林潮生看着他時卻有一種遇見“同類”的感覺,原來世界的他也時常被衆人投以豔羨目光,女人幾乎紮堆往他懷裏靠……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表示對他有興趣了。
林潮生微微眯了下眼睛,這種特有的、迷之相似的點相撞的感覺讓他有點不爽。
他不過是多看了男人幾眼,沒料到那個男人竟然轉過了頭,和他對視上。他雖有些驚訝,但自認沒做什麽虧心事也不怕和這男人對視,雖然這樣也挺無聊幼稚,他和對方相顧看了幾秒,林潮生首先移開了視線。
這男人身份應該不簡單,他還是不要表現得突出好。
而站在那邊的韓曜,看着那個職員離開的背影,略有些興味的問一旁的秘書,“這男人叫什麽名字?”
秘書剛才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男人,可她怎麽想也想不出公司這號人究竟是誰,她隐晦地說:“沒有印象,需要我去問嗎?”
大概是職位太低,連她都記不住。
韓曜也只是突然想到一問,既然秘書不知道就算了。
“不用。”
……
林潮生還不知道他引起了韓曜的注意,他一坐下就被主管塞了一大堆的資料,讓他全部錄入,做不完不能下班。
底下的職員有抱團習慣,為了少分配些工作那些員工會去讨好主管,像林潮生這種從不參與部門裏聚餐、除了工作從不聯絡、家裏窮到他一天打兩份工的職員自然是被排擠那個。
所以很多稍累些的話都要他做。
或許一開始他有些不滿,但職場上向來現實,他也無力改變這種現狀。
等到下班時間,他大概拖了快半小時才離開公司。
他一整天都面對着電腦,手指在微微發疼,他随便找個地方吃過後又要趕去夜店去工作。
期間他給李芸打了個電話問情況,李芸說做了檢查和透析,錢沒剩多少了。
“別浪費這個錢了。”
李芸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思考了很久認命了般。
林潮生恍惚了一下,聲音堅定的說:“媽,我會有辦法賺錢的。”
說完,他自己也迷茫,他怎麽才能賺到那麽多錢?他說這話只是為了安撫住李芸而已。
夜晚很快降臨。
耀眼的燈光亮起,勁爆的音樂點燃氣氛——
林潮生穿好酒保服飾,他的身影穿梭在夜店的每一處。
忽然,他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林潮生回過頭。
“潮生,幫忙送一下,我要去趟廁所。”酒保歉意地看着他,憋得臉頰通紅,邊說邊将手中托盤塞給他,讨好似地眨了下眼睛,“xx包廂,麻煩你了。”
林潮生目光落在托盤上的酒杯。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那個酒保很快地走了。
煩。
……
林潮生推開包廂門,房間燈光昏暗迷離,裏面坐着一些人在談論些什麽。
他往酒杯裏倒酒,一一排好。
他動作利索又快,在放最後一杯時候,一只手掌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對方掌心的溫度很燙,而他被握住的手在瞬間像被對方的溫度融化了般,忽然間提不起一絲力氣。
林潮生擡眼看去。
對上了一雙漂亮的鳳眼。
怎麽又是他?
冷彥也沒想到又是這個酒保來送酒,但他不覺得這是個巧合,他認為是這酒保刻意的。
“是你。”
林潮生本想抽出手的,但冷彥只抓一下他就松開手了。
“冷總好。”疏離的禮貌笑容,林潮生默默收回手。
冷彥看着他的笑,心裏冷哼,這酒保就會裝模作樣,他倒要看看這個男人能裝到什麽時候?
隔着幾個位的韓曜感覺進來的酒保有點眼熟,又見到冷彥伸手抓着對方手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
這不是他公司裏的人嗎?
早上和他對視的那個,當時他就覺得那個員工對他的眼神有點火熱,吸引了他的注意。現在看來,冷彥好像和他也有着什麽關系?
“我記得你。”韓曜突然開口,在林潮生看向他的時候,緩緩地說,“你在萬協工作?”
林潮生心裏有些不安,“對的,請問你是?”
韓曜笑了笑,像個自發光體“我是萬協的總裁,韓曜。”
林潮生臉色僵住,他怎麽這麽不湊巧,兼職還能遇見頂頭上司?
好在對方還是一臉笑意,沒有要刁難他的意思,林潮生也露出個友善的笑,“韓總好。”
韓曜笑容不變,眼神微微沉了下去,他少有見的,感覺這個酒保很不一般,明明做着最底層的工作,态度卻不卑不亢,也不是自大,能讓人感受到這酒保的不平凡氣勢,很吸引人。
林潮生卻感覺呆在這個包廂已經有好一會時間,其他人若有若無的打探視線讓他不舒服,而且冷彥一直冷着臉盯着他。
“冷總、韓總,不打擾你們了,我現在要接着工作,先出去了。”随便找個借口,林潮生拿起托盤一臉歉意的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林潮生走後,韓曜拿起酒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對着冷彥問道,“對了,我忘了問名字,冷總,他叫什麽?”
冷彥沉默了幾秒,有點尴尬,雖然他之前說過要包人家,但忽然發現他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
“不記得。”
但在韓曜看來,他是不想告訴,畢竟剛剛他一直盯着酒保,明明挺在意的樣子,怎麽會連名字都不知道?
冷彥被韓曜的目光看得有些煩悶,那酒保的态度實在是讓他摸不透。
他從剛才就感覺包廂有些熱。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後感覺口味有些奇怪,出于警覺他只抿進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