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合約

應昭活到這個歲數還是頭一遭聽到有人這麽直白地說出這種話。

現在娛樂圈金主即便是包養,好像也不會這麽堂而皇之地在場合裏說出來吧?頂多是什麽宴會裏的暗示,一張燙金名片遞過去,眼神交流後心照不宣地離場。

她參加過的場合多了,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事兒,這個圈子光鮮亮麗,底下是由共同的紙醉金迷支撐起來的繁盛之态,她能保護好喬含音,已經拼盡全力了,至于瞧見過的你情我不願,能解圍就解圍,解不了,也無能為力。

但一方面她又覺得新鮮。

她三十出頭的人了,做經紀人可能沒什麽,因為資歷擺在這兒。但沒想到孔一棠居然能說出包養。

孔一棠氣都不敢喘,她低着頭,卷曲的劉海因為低頭的動作幾乎遮住了她整雙眼。她小心翼翼地在發絲的間隙裏去窺探對面女人的神情。

這個地方裝潢高檔,桌上的陶瓷餐具都精美得像藝術品,應昭一只手捏着精巧的茶杯,袅袅地熱氣從杯口自上蒸騰,像霧一般,模糊了她的面容。

這是一張她記憶裏翻來覆去的臉。

柳眉配長眼,鼻如懸膽,嘴唇不是那種薄唇,反而有那麽一點厚度。

她印象裏的唇紅齒白全來自這個人。

一個人孤獨求學生涯裏,全被這張臉占據。

她是霧裏看花,看的是匆匆一撇對方的堅毅。

包廂裏是清泠的器樂聲,應昭呷了一口茶,笑着看向孔一棠。

孔一棠瞬間坐直,卻不太敢直視對方的面容。

只是有些尴尬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菜一道地道上來,應昭只是噙着笑,看了一眼上來的菜品,然後低低地說:「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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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尾音拖得有點長,隔着氤氲在兩個人之間的熱氣裏,孔一棠甚至覺得自己被這熱氣蒸燙了臉頰,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應昭又看了一眼,覺得這位白富美好像真的跟傳說裏不太一樣。

她是一個很會聊天兒的人,這麽多年雖然算不上走南闖北,但見過的人也算挺多的了,特別是這個圈子裏的人,真真假假,說不明白,展現在衆人眼前的大概是萬千面孔裏的一副,報紙上寫得天花亂墜,真性情到底如何,又不得而知。

見過孔一棠很多次,要麽對方旗下頂級一人的發布會,要麽就是她們公司也贊助商品的酒會,喬含音是代言人,她也跟着去的場合。

但最多的還是花邊新聞。

「昕照老總新歡曝光,親密同游」之類的标題,配上幾張模糊不清的圖,偶爾孔一棠會給個反應,要麽在微博承認,要麽就是口氣很差勁地表達她本人根本看不上這樣的貨色。

固有印象裏的這位老總,大概是和乖戾挂鈎的。

但她在商業上又跟私生活完全相反,雷厲風行,偶爾公司發布會展現出來的水平倒是一掃之前的灰色形象,又的的确确襯得起她老總的名頭。

這樣矛盾的人設,以至于孔一棠在微博還是有一票粉絲的,在底下追着喊着求總裁包養,要麽直接喊老公,引得有些人陰陽怪氣地說某圈內殘疾大佬艹老公人設,又被孔一棠追着罵了好幾天。

某個方面來說還是很有意思的存在。

對孔一棠來說這頓飯最開始吃得沒滋沒味,她期待與應昭正式認識很多次了,從十幾歲到現在二十幾歲,跨越的年頭十指還算數的過來,沒想到正式見面會是這樣一個光景。圈內對應昭的評價都挺高的,畢竟對明星來說,身價是最重要的,而經紀人的最大職責就是挖掘藝人的商業價值,喬含音一路走來,全國知名度極高,應昭功不可沒。

應昭也不能算是完全獨立的經紀人,她還是隸屬于路達傳媒,只不過是自由度很高,喬含音的部分收入會抽成給她,并不是像其他經紀人團隊那樣按月結。

培養一個當紅,或者說是未來可能性很高的藝人還是需要花費很多精力的,應昭二十出頭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這條道,為了盡量不讓喬含音受委屈花了很大的力氣。

孔一棠已經很努力地代入應昭的角度去想過現在的問題了,可她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麽應昭可以這麽無所謂。

她讓人猜不透。

像娛樂新聞裏被記者的話筒圍住的時候,女人的頭發別在耳後,稍稍地低了低頭,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吐出的話永遠非常得體,她不打算說的,輕巧地一撥,又是下一個問題了。

被她一路護着的喬含音先走一步,把閃光燈跟嘈雜都丢給了應昭,放心得要命。

通稿都是姐妹同心,又要細數一邊這對姐妹在娛樂圈的這些年。

底下的粉絲又在誇喬含音從小到大都懂事,說感謝應昭的,還有極少數應昭的粉絲,在瘋狂地給對方打call。

大概是想到了這個,孔一棠笑了笑。

飯吃完了,應昭正在和她讨論轉公司的安排,瞥見一臉認真的人突然笑了笑,低聲問:「在想什麽?」

孔一棠急忙收斂,還假模假樣地咳了一聲,「沒什麽。」

她只不過是突然想到有一次應昭認在微博問打call是什麽意思。

下面都是一些相當迷妹的回複——

-「應姐!!是我愛你的意思!!快看我!!」

-「是表白!」

-「你這種老幹部就不知道了吧?」

但她懷疑應昭是故意的。

……

這年頭微博上什麽人都有,應昭長得好看,雖然不發照片。但依舊有被新聞發布會或者是應昭最早那部電影吸引的人,話劇粉也有,但不多,應昭的號算是私人,偶爾po張寵物的照片,幾個月才更新一次。

看孔一棠這麽說,應昭也不問了,繼續說剛才沒說完的話題。

其實她兩年前就有不想幹的想法了,但因為手頭的事情太多,能用的人也太少,招進來的助理老被喬含音辭退,總是抽不出空來徹底想想。

今年稍微好了點,夏哲東頂了上來,他算是圈子裏的老人了,也捧紅了不少藝人,只不過有點倒黴,人是紅了,到最後都走了。

夏哲東中途轉行做生意去了,最後欠了一屁股債,又回了路達,正好被應昭叫了去。

這段時間她考慮了很多,在想到底是一個人重新開始,還是換一家公司。

一無所有開始太困難了,她知道的。

現在熬過來了,又不太想這樣。

圈子裏路達和昕照勢均力敵,剩下的小公司兢兢業業,但資源也不是很好。

如果她真的想去熒屏,那也只剩下昕照了。

畢竟她年紀大了,圈裏多的是漂亮的小姑娘,小公司即便要她,估計也是希望她能繼續做經紀人的。

很多年前昕照也發來過邀請,不過那時候正是喬含音的上升期,應昭一口氣給拒絕了。

沒想到到今天,對方居然依舊可以朝自己發出邀請。

對面坐着的女青年看上去格外消瘦,也說不上瘦骨嶙峋,就是覺得她很纖細,一手都能拎的起來的感覺。

「是這樣的,你來如果是想演電影,近期就有個名導在選角,角色可以的話……」

和在外乖戾的形象不一樣,孔一棠的聲音有點脆甜,應昭覺得跟咬翠冠梨的感覺一樣,又甜又舒服。

不過孔一棠正兒八經說話還挺有氣勢,偶爾微博上有關于她的視頻,不知道哪裏流出來的,視頻裏正在講話的棠總特別嚴肅,跟現在這麽乖說話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乖。

應昭覺得沒形容錯。

孔一棠雖然說的一本正經的,但是她并沒有看着應昭說,反而是有一眼沒一眼的那種。

擡眼的時候那卷毛聳動一下,蓬松蓬松的,更別提那個眼神,應昭總覺得濕漉漉的。

「那什麽時候簽合約?」

應昭很幹脆地問。

「啊?」

驟然被打斷的孔一棠愣了一下,呆住了。

「我問什麽時候簽合約。」

女人面前的是剛才新端上來的茶,聚雅園的玫瑰花茶是出了名的好喝,應昭一手撐着臉,她的坐姿很随意,有些短的頭發一側被夾入耳後,一邊垂下來,氤氲的熱氣撲在靜谧的空間裏,她笑得有些懶散,這點懶散大概和她的穿着差不多,一件看着有些舊的黑色棉服,裏面是一件白色襯衫,襯衫也沒扣好 ,能看到露在外頭的鎖骨,領口也有點歪。

大衆眼裏的經紀人應昭,永遠一絲不茍,笑裏藏刀。

她的公關能力一流,如果你黑喬含音,她能咬着你不放,直到咬死為止。

至于私底下……

孔一棠哪見過她的私底下,頒獎典禮結束堵住對方是第一次私底下。

今天是第二次。

都和以往的印象大相徑庭,這個人褪去正兒八經的媒體面孔,像是卸下了重甲,這個都讓人覺得很輕松。

那點如山的安全感變成了漂浮的輕快。

帶着慵懶和漫不經心。

連吹茶的熱氣都變成一種致命的個人魅力。

「随時都可以。」

孔一棠回過神,笑得很燦爛。

這個笑對應昭來說還蠻震撼的,畢竟這位總裁常年皮笑肉不笑,要麽是陰恻恻的,這種陽光過頭喜悅溢于言表還露出虎牙的笑,實在跟人設不太相符。

她伸出一只手,「那希望以後合作愉快,過兩天我做完交接就過來。」

孔一棠伸出手。

握着的那只手暖得過分,不過皮膚并不細膩,指腹處還有繭。

「好。」

「那還要麻煩您送我去一趟路達,我的車還停在那兒。」

外頭很冷,冷風吹在臉上跟刀割似的,應昭看了眼走在自己旁邊的孔一棠,拄着拐走得并不慢,也不會給人一種姿态難看的感覺。

外界對孔一棠的殘腿有很多猜測,有人說她是天生殘疾,也有人說她是後天被打斷的,衆說紛纭,甚至還有專門蓋了個樓讨論的。

也只有有錢有顏才有這個待遇了。

沒錢又不好看的富商多的是,但也沒人讨論。

風呼呼的,應昭看着孔一棠熟練地拄着拐跨過門檻,瞧着對方單薄的穿着,本來是想着把外套給對方披一披的,不過車已經來了,也就作罷。

現在不是高峰期,不堵開去公司還不算太遠,到了的時候應昭道了別幹幹脆脆地下車了。

車內的孔一棠聳了聳肩,因為自己今天出門沒穿外套居然沒讓對方關心一句,有點不開心。

掉頭回公司的時候她看到了柴穎發的消息,說是網上有她和應昭的新聞。

內容是柴穎截的一兩句,寫的是「昕照老總和新歡共進午餐共進午餐,女子疑是應昭,交談甚歡。」

這新聞忒沒水平了吧!

什麽是疑似?新歡?

疑似個屁!

新歡……

唉……哪有。

換做以前,孔一棠估計直接去手撕那個發博曝光的人了,但今天她莫名地不想,最後回柴穎——

「不用壓,再加點熱度,上個熱搜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

棠總:?(??`)?

那啥,說一下1v1但不是雙處…(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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