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今天暈了

韓明珠有病這件事情,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要是算起來,只有很久之前收養過他的那個家庭,以及韓啓國知道。

韓明珠不在乎別人知道他是福利院的,不在乎他沒有親爹親媽,他對這些事情從來都不避諱,別人問起來的時候還會笑出自己的小虎牙。

對于明珠來說,在福利院生活,叫韓啓國爸爸,本身就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但是他有病這件事情,他不願意被任何人知道。他不想被當做異類,更不想被同情。

這是他恨不得清除的一段記憶。

韓明珠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疼,眼睛已經快要看不清東西了。昏暗的燈光下,他只能聽到顧琮烨沒停下來過的狂笑聲。

能夠呼吸到的呼吸越來越少,背上又癢又疼,那種好久沒有出現過的感覺又出現了。韓明珠眯着眼睛,艱難地想要說話,但他氣都喘不勻,更別提說話了?他抱着頭,只希望能快點有人注意到這裏。

他感覺自己快不行了……

“明珠!”遠處好像有人在叫他?

太好了……是要得救了嗎……

可是好疼啊,真的好疼。

韓明珠意識消散之前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個向他沖過來的身影,然後便暈了過去。

……

江涵快要到家的時候才發現韓明珠把飯卡掉在了他車上,于是立馬就叫曹師傅把車開回去了。

剛到小區外面,江涵就覺得奇怪——韓明珠家裏竟然沒亮燈。

下車之後,正準備上樓去看看,他就聽到了垃圾處理處有聲響。往那邊沒走幾步,他就聽到了顧琮烨狂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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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不對,江涵立馬跑了過去,還喊着讓曹師傅報警。

過去一看,果然韓明珠被幾個社會上的二流子按在垃圾堆裏面,燈光太暗,江涵根本看不清韓明珠的狀态。

“我操.你媽!”江涵脫掉了冬季校服外套,沖過去就先給了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顧琮烨臉上一拳。顧琮烨被打得坐到了地上。

“江、江涵?”顧琮烨的聲音在顫抖。

江涵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顧琮烨,沖上去就把韓明珠身邊的人拉開了。江涵抖着手,都不敢大力扶起韓明珠。

韓明珠身上已經被扒拉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秋衣了,平時一張幹淨的小臉上面現在青青紫紫一片,嘴角還有血跡。顴骨周圍腫得老高,眼睛也都被打充血了。

江涵整個人都憤怒得顫抖。

曹師傅也趕了過來,“少爺,已經報警了,救護車也叫了。”過來鬧事的幾個二流子本來準備找找江涵麻煩的,但是一聽警察,立馬就跑了。

江涵面無表情地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顧琮烨,“你死了。”

顧琮烨生生打了個激靈,眼眶裏立馬就蓄滿了淚水。江涵卻在和他說完話之後再也沒給他眼神。

曹師傅把江涵的外套撿了回來。江涵蓋在了韓明珠身上。

“不确定傷到肋骨沒有,”江涵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等救護車來。”

顧琮烨在一旁嗚嗚地小聲哭起來,江涵皺了皺眉頭,“曹師傅,他太吵了。”

曹師傅立馬把顧琮烨拎到了車旁邊。

江涵耳朵邊清淨了下來。

他跪在了韓明珠身邊,小聲喚韓明珠,但只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江涵握着韓明珠的手,等着救護車的同時給黃媛打了個電話:

“……對,顧琮烨現在在曹師傅那裏,已經報警了。上回那個律師團隊老媽你還有聯系吧?”

“對,惡意傷害,明珠現在叫不醒。”

“我沒敢搬動他,已經叫救護車了。”

“媽,你聯系一下韓明珠的爸爸,我先去醫院。你一會兒去派出所找曹師傅吧。”

醫護人員過來之後,趕緊對韓明珠進行了初步的檢查,确定搬動不會傷到韓明珠之後,立馬把人搬到了擔架上面。

一個護士轉頭問江涵,“你是家屬?跟車嗎?”

江涵點頭,跟曹師傅交代了一下讓他在原地等警察後,就跟着救護車走了。

上了車,護士把韓明珠衣服剪開後,把他翻了個身子,江涵才看到他身後一大片猙獰的紅疹子。

江涵愣在了原地。

“這……”

護士進行着緊急處理,嘆了口氣,說道:“這應該是應激反應的一種,這小孩兒原先可能有過什麽。”

江涵緊緊皺着眉頭沒說話。

到了醫院之後,因為韓明珠還在昏迷之中,急診室的醫生好好檢查了一下,發現并不是病理性昏迷,就開始處理傷口了。

“倒還是幸運,沒有骨折的地方,外傷和背上的過敏需要好好養養。”醫生說到。

江涵點頭,一直在病床旁守着。

沒過一會兒,韓啓國急匆匆地趕來了,整個腦袋都在冒着熱氣,神情緊張又擔心。

江涵趕緊和韓啓國說了現在的情況,并且說了打人的學生已經在派出所了,一會兒估計有民警過來取證。

韓啓國趕緊點頭,心疼地牽着了韓明珠的手,連說了好幾次“謝謝”。

江涵聽着有些發堵。

“韓伯伯,明珠為什麽會有應激障礙?”江涵問。

韓啓國嘆了口氣,思索很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明珠是福利院裏很難得的健康小孩兒,三歲的時候是被收養過的。”

江涵驚訝,“被收養過?”

“唉,”韓啓國重重嘆口氣,“那會兒我也剛剛開始做院長,福利院也沒有這麽大。當時看着收養明珠的那個家庭還挺正常,那個男人也對明珠很好,每次來福利院就會給他帶好多小玩具小零食。”

“我沒想到那夫妻倆是畜生啊!”韓啓國帶着哭腔。

……

只有三歲多的小明珠,那會兒還是個有點胖胖的小圓球,口齒伶俐,見人帶笑。那個姓吳的男人和他老婆只來了福利院兩次,就看中了小明珠。

小明珠那會兒還小,懵懵懂懂的,直覺得自己也有爸爸媽媽了,每天都很開心。

可他不知道,那段噩夢一樣的生活也就從他背着小書包進家門的時候,拉開了序幕。

最開始的一個星期,什麽都好,新鮮勁兒也還沒過去。小明珠覺得自己在天堂。

可是,一切從哪個男人的下崗開始,事情就開始失控了。生活的壓力、夫妻之間的矛盾、偶爾的口角,都是一頓暴打的借口。

甚至,只是撒掉了一粒米在桌子上,就會無端遭到一頓暴打。

最開始的時候,小明珠會很大聲的哭。鄰居就會過來勸架,夫妻倆好聲好氣地說不會再打孩子了。

關上門之後,捂着小明珠的嘴,在他嘴裏塞抹布,确保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之後,再一頓暴打。

後來,小明珠就學會了挨打的時候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小小的一個圓團子,短短的一個月,就瘦得快要脫相了。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他爸舉起手掌後,小明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蹲下來抱頭,死死咬緊牙關。

三歲的小孩兒,在收養家庭裏面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自己變成一個透明,最好不要讓他的爸媽意識到他的存在。

要不是那天韓啓國偶然路過小明珠的家,不是那天突發奇想去看看小明珠,他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日子小明珠還要過多久。

之後就是一系列複雜的法律程序,最終韓啓國還是把小明珠要了回來。

但是小明珠眼睛裏面的光沒有了,也不愛說話了。對着人的時候,小心翼翼的——

像一只傷痕累累又喘息掙紮想要活下來的小獸。

韓啓國心疼極了,每天都會抽空去和小明珠說話,但收效甚微。

還是南郡來了,明珠有了一個要保護的弟弟了,才慢慢又好起來。那個能說會道的小明珠好像又慢慢回來了,但卻好像又被時光永遠地留在了三歲那年。

遇到危險或者緊急的情況,小明珠不僅動不了,還會産生嚴重的應激反應——喘不過氣,背後起紅疹子,心跳加速。

“這不僅是明珠的痛,也是我心裏的一根刺。”韓啓國給韓明珠掖着被子,“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倆知道好嗎?明珠不希望這些事情被他的同學知道。他其實很要強,不喜歡被人同情,所以他比別人更努力地在長大。”

江涵鄭重點頭,“我一定不會。”

“謝謝你。”韓啓國神色疲憊。

韓明珠醒來之前,民警也過來取證了。江涵把診斷書和收據□□都整理好了交給了民警,并且作為證人還錄了一個口供。

民警把資料都整理好,沒忍住感嘆了一句:“那家小孩兒的家長已經來了,就在派出所裏面哭,一點兒不配合不說,還有點倒打一耙的意思。你們這邊倒是難得冷靜,證據資料也充足得很。我們會盡快把這個事情處理清楚的。”

韓啓國和江涵點頭感謝。

江涵守了一夜,韓明珠早上才緩緩轉醒。

他睜眼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身上疼得厲害,背後有些發癢,口幹舌燥。稍微動了動手,他就發現自己床邊有一個眼熟的腦袋。

……江涵!?

韓明珠現在腦袋不清醒,又有些發沉,想說話卻覺得自己身上好像千斤重,轉頭又沉沉睡下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邊已經換成了韓啓國。

這回韓明珠清醒了很多,喊了一聲“爸”之後,韓啓國立馬給他端過來了水讓他潤潤嗓子。

“背上癢不癢?我給你上藥?身上疼嗎?”

韓明珠想張口笑笑,但是動作牽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立馬“嘶”了一聲,“江涵呢?我早上好像看到他了。”

韓啓國把藥膏拿在手裏,要給他塗上,“他守了你一夜,我讓他先回去休息了。昨天要不是你這個同學,我還真不知道這事兒怎麽辦。那個同學現在還在派出所裏,江涵同學家裏真的幫大忙了,這事兒過後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韓明珠轉過了身子讓韓啓國給他擦藥,半晌沒說話。

冰涼的藥膏塗抹到過敏的地方時,韓明珠覺得背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小疹子又癢又疼。

“江涵是不是知道了?”

韓啓國立馬反應,“知道什麽?”

“我病的事情。”韓明珠背對着韓啓國,韓啓國看不到韓明珠的表情,但是他卻能感到這孩子的無助和彷徨。

韓啓國立馬答道:“他不知道,就問我為什麽你挨打不還手。”

韓明珠沒說話了。

韓啓國給他把藥膏塗好,又幫他翻身,蓋好被子之後說道:“你別多想,我看江涵是個很好的同學。”

韓明珠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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