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倒追青樓女官那些年(6)
“花璟,往後,我一直都在。”我從前也這麽對蘇喻說過。
“蘇喻,往後,我一直都會陪着你。”
她端茶的手有些僵硬,巧笑着點了點我的鼻尖,似乎是在笑話我說了個天方夜譚。
“你若是再長一些年歲,便不會再這麽說了。”蘇喻取出她的妝奁盒子,捏了一張紅紙抿在唇尖。她對着鏡子嫣然一笑,我整個身子都酥了。
“不會的,不論是我十歲,還是我二十歲的時候,我都不會變的。”我信誓旦旦,似乎對自己的承諾很有自信。
然而再回首這些年,真覺自己像個笑話。我說我要陪着她,可我轉眼便抛棄了她。
她捏紅紙,是因今日白天她有一場舞。作為醉仙樓新來的雛,都要在青天白日跳一曲仙女舞招徕生意。
我原是不想她再抛頭露面的,可蘇喻身為醉仙樓裏的姑娘,要做什麽皆由不得她。老鸨要她跳,她只能跳。而且,要跳,就要跳的最好。
這是蘇喻的風格。
以往白日沒什麽客人的醉仙樓,最近卻日日夜夜笙歌曼舞。到底還是蘇喻的名頭打響了出去。
我越是不想,她卻越是要做。
“花璟,你養的起我嗎?”她說。
我養不起,身為小乞丐的我哪怕是她唇裏含着的紅紙都買不起。我只得将我腦裏那點雜念全都自我消化。
好,跳的真好。
我原以為我誇蘇喻跳得好,她會更加開心。可她手将木梳一撂,冷着眼看我道:“真的跳得那麽好嗎?”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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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來看我的,均不是看我跳得如何,只看我寬衣解帶脫到什麽程度。”
“你呢,花璟,你看我是看我的舞,還是我的身子?”
實不相瞞,在她問我之前,我的的确确是瞧她這個人。她的舞,我只覺得仙氣飄飄,但具體如何,我實是看不懂。但在她問我之後,我的嘴巴先我的腦子将我的心裏話說了出去。
“看你。”還好還好,只不過看你二字,誰又能知道我是饞她的身子。
“明日別來了罷。”蘇喻将我送她的草蜻蜓別在銅鏡上,上面已經插滿了大大小小十來只這樣的草蝈蝈草蝴蝶了。
“為何?”我不解。
平時我不能來,那是因着我乞讨受了傷,須得花時間養傷,等養好了,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可這次我沒有被人打,還拿到了比平時多兩倍的錢,能來,為什麽不來?
她手裏緊緊按着胭脂,似乎是不想告訴我。
“說了讓你不要來,便不要來,不光是明日,後日也別來了。”她忽然便氣着了。
直到許多年後我遇見了一個醉仙樓裏逃出來的姐姐,這才曉得,她不想讓我知道的,究竟是什麽。
醉仙樓裏多的是什麽,是姑娘,可姑娘要做什麽才能引得嫖客大把銀錢投入,我不知。
但我現在知了,是廉恥。蘇喻不想我看見她那副樣子。
醉仙樓的姑娘,在初夜之前,都是要學着如何去迎合男人的,即便蘇喻是清倌,也是要學這一套的。
看啊,我原以為我過的日子夠苦了,卻沒想整日梳妝打扮的姑娘卻還有更愁的事情要做。
可我不知,我只一味問着為何為何。
蘇喻不說,我便去問江沅。可江沅嘆了口氣,說她也不知。然我卻從她的眼裏看出,她知道蘇喻不讓我去的原因。
直到今日,我每想起那時的自己為何為何喋喋不休,仍會面紅耳赤臊得慌。實在是因這話問起來就像在問醉仙樓的姐姐昨晚咿咿呀呀做了什麽。
“你在能頂什麽用?”我倔強着扭過頭,不讓自己因回憶而臊紅的臉叫蘇喻瞧見。
她伸過來的手就在我的背後懸着,卻遲遲沒有落下。
“其實,除了《舊夢集》,我還寫了一本《陳年調》。”她拿新話本誘惑我,我卻心甘情願被她哄騙。
實是那《舊夢集》寫的妙極,《陳年調》,一聽就是個曲折離奇愛裏來恨裏去的坎坷故事。
我這人,別的愛好沒有,就看這俗套的話本。更不要說,是蘇喻親手寫的。
誰能想寫那風靡一時《舊夢集》的先生竟在我處,還親手捧上她的續作?
蘇喻莫不是想拿話本子吊住我的命罷,我如此這般猜想。
不可能罷。她怎會為了我而特地新寫一本?定是她從前便寫好了的。
我巴巴地翻閱着僅有三頁紙的故事,對着蘇喻問道:“沒了?”
她點點頭,活像話本子裏的狐貍精再世:“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