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聲音不大也不小,周圍人都聽見了。
氣氛有一瞬凝固。
店員們心裏紛紛浮現出各種猜測,誰也沒吱聲。
舒姌拉了拉秦婉的袖子,小聲道:“幹媽,其實我也不太喜歡黑色。”
秦婉皺眉看一眼兒子,安慰舒姌幾句,讓店員将舒姌試過的裙子全部裝袋。
小女生的衣服,許沉懂個什麽?真是跟他爸一個德行。
秦婉一上午幾乎将夏秋兩季的行頭全給舒姌置好,回去的時候廚子們已經備好精致午餐。
吃完飯,秦婉拉着舒姌繡十字繡,舒姌在一旁貼心地幫她理線穿針。
許沉黑着臉過來,對舒姌冷言冷語:“起開。”
舒姌追随他目光盡頭,低頭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坐到他的游戲手柄。
實際上并沒有坐到。
只是她現在穿的是件蓬蓬紗裙,手柄被裙紗給蓋住了,視覺上看着像是坐到了。
秦婉斥責:“怎麽跟你妹妹說話的?”
許沉收了手柄,僵着臉留下句:“我去打球,晚上回來。”
許沉走後,秦婉安慰道:“姌姌別介意,哥哥就是這樣,處久了你會發現他其實……”
她頓住,一時沒想好該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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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兒子,從小就心氣兒高,脾氣怪,好多東西和人都入不了眼,都是以前被他奶奶和周圍人給慣壞了。
舒姌朝着她笑:“我知道,哥哥挺好的。”
許沉晚上回來的時候,舒姌正從卧室出來,兩人不期碰上,許沉不打算理她。
舒姌猶豫兩秒還是叫了他一聲說:“哥哥,幹媽出去了,說過兩天回來。”
兩人的房間都在三樓,許沉像是沒聽見,直接越過她,往自己的房間走。
舒姌看了會兒他背上汗濕的衣服,扭頭下樓吃車厘子看電視。
電視看到第二集時,許沉朝她這邊過來了。
少年半幹的頭發淩亂,發梢滴着水,從線條逐漸分明的臉頰往下滴落,身上灰色調的寬松家居服襯得身姿挺拔。
眼睛的內眦尖而內勾,看人的時候透着股子冷冽。
他直接掐斷舒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電視,調出游戲,拿起手柄,往沙發一坐,“泡杯咖啡。”
舒姌下意識看了眼四周,并沒有其他人。
很明顯,他在使喚她。
舒姌局促道:“我不會…”
她幾乎沒喝過咖啡,唯一喝過的就是那種便宜速溶的,開水一沖攪拌一下就能喝了。
可許家的咖啡不是那種便宜的,她之前無意看一個傭人弄過一次給幹媽喝,程序很複雜。
“不會就學啊,”許沉不耐,“我家不是收容所。”
舒姌鹌鹑一樣縮縮腦袋,起身走了。
還好沒走幾步就碰見了管家宋叔。
宋叔耐心教她沖泡咖啡的要點,舒姌聞到特殊的香味,不由問:“這是咖啡嗎?”
和印象中的咖啡味道不太一樣。
宋叔笑着答:“是的,它叫瑰夏,産量少,競标才能買,有花香和水果味,自帶甜度和果酸,太太和少爺平時都愛喝。”
舒姌哦一聲默默記下。
許沉端着舒姌送來的咖啡象征性地喝了口。
舒姌就站在旁邊,看着他喝咖啡的姿勢,不得不說,是賞心悅目的,那種養尊處優的氣質一看就是從小培養出來的。
“今天廚師提前下班了,你去做飯。”他放下咖啡,閑适地靠回沙發,手指靈活地操縱游戲手柄,大屏幕裏的人被他一個一個擊殺。
舒姌從小學開始就幫着媽媽一起做飯,現在倒也沒覺得什麽,留下一聲好,就往大廚房裏去。
許家廚房裏的東西和廚具一應俱全。
很多食材舒姌都認不得,大多工具也不會用,在幾個大冰箱裏翻找好半天,才看見一袋略有些親切感的火鍋底料。
S市這邊人的口味偏甜,鹽味也淡,和她家鄉完全不一樣。
一番搗鼓,火鍋裏的菜差不多熟了,她夾了一片牛肉嘗,覺得不得勁,又找了辣椒油放進去。
紅油油的一鍋東西上桌時,許沉皺着眉坐着不動,臉色也不怎麽好。
他扯了扯嘴角,語氣不太好:“你就只會做這個?”
舒姌很貼心地給他打了油碟,“很好吃的,哥哥你嘗嘗。”
她用筷子給他夾了大肉片。
許沉想也不想,将那片肉扔到旁邊裝殘渣的空盤子裏。
筷子在碗上重重一擱。
這聲音讓舒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小心翼翼看着這位“難伺候”。
然後開始做最後的掙紮:“其實挺好吃的……”
煮沸的火鍋冒着勾人的香氣。
許沉瞥一眼她小心翼翼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拾起筷子在火鍋裏挑挑揀揀,臉上的表情始終充滿嫌棄。
勉強夾了片藕,油碟裏涮涮。
剛咬一口直接吐掉,嘶兩聲氣,直找水喝。
舒姌怕許沉生氣将她趕出去,忙殷勤起身去打了碗水放在他旁邊,小聲安慰:“洗洗就不辣了,我小時候就這麽吃的。”
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她連連跟他道歉,聲音乖軟:“對不起啊哥哥,我不知道你這麽怕辣…”
“誰說我怕辣?”許沉從小就聽不得別人說他怕這個字,“這麽難吃,你讓我怎麽吃?”
舒姌一副知錯的樣子,嗫嚅道:“對不起,我盡力了…”
她廚藝本就不怎麽好,她自己是能吃飽肚子就行了,許沉卻是從小吃慣山珍海味,不嫌棄才怪。
許沉看她嘴巴一圈都吃紅了,邊用紙揩着鼻涕,還不停地撈着紅油油的菜吃,眼眶都出了水汽。
嘁。
以為多能吃辣呢,還不是被辣得像棵水打的小白菜。
興許是看她吃得起勁,也興許是真餓了,許沉還是夾了幾筷子菜在礦泉水裏洗洗涮涮,勉強吃了點。
火鍋就是越吃越辣,舒姌其實沒煮太多菜,但是許沉沒怎麽吃,她也不是什麽特別能吃的人。
當舒姌吸着鼻子打着飽嗝兒還想再吃的時候,許沉冷着臉讓宋叔過來把火鍋端下去給住在家裏的傭人們分了。
當地不習慣吃辣的傭人們這一晚被辣得睡意全無。
許沉也沒好到哪裏去,他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掀了毯子又往廁所跑,坐在馬桶上咬牙暗罵了兩句。
這該死的臭丫頭,一定故意的!
肚子裏沒貨,又是長身體的時候,他餓極了下樓去冰箱找東西吃。
正好遇上管家宋叔,宋叔看他慢騰騰從樓上下來,姿勢有些不對勁,連問怎麽了。
許沉肚子拉多了,人有些虛脫,臉色不太好,某處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咬着牙沉着臉:“被蚊子咬了。”
宋叔:“……”
自從前兩年太太看了則蚊子攜帶病原體把人咬死的新聞後,着重囑咐家裏傭人們做好檢查和驅蚊,特別是幾間卧室,隔三差五就會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除蟲維護,怎麽還會有蚊子?
許沉吃完夜宵,躺在床上的時候肚子又隐隐作痛,他腸胃從小不太好,家裏廚師每次做菜都很注意這一點,今天算是被那臭丫頭給惹着了。
想起舒姌,他忍了半天沒忍住,起身将自己養在恒溫箱裏的寵物蜘蛛撈出來。
三樓就三間房,他的屋子在中間,朝回廊右邊走就是舒姌的房間。
門沒鎖,屋內只留着昏黃的夜燈,他輕手輕腳走進去。
床上垂下的淡粉紗簾是掀開的,窗戶開了一點,紗簾随夜風晃動,窗邊的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女孩的睡姿很好,平躺着,身上蓋着薄薄的毯子,雙手交疊在肚子的位置,呼吸綿長規律。
額前的劉海朝兩邊分開,露出好看的眉形,眼睫很長,臉也小,膚色比很多人都白。
這樣的人最讓人沒有防備,特別是她睜着雙黑白分明的小鹿眼,乖乖巧巧站在那裏,即使做了壞事,也不會有人相信,甚至只要她乖乖服個軟道個歉,就會讓人忍不住原諒她。
她很聰明又天生這樣一副模樣,輕輕松松就能騙過很多人。
許沉抓着蜘蛛的那只手頓住,看了她半晌,轉身離開。
門徹底關上,舒姌睜開眼睛,嘟囔一句:“莫名奇妙。”
她認床的毛病很嚴重,沒個十天半月根本沒法适應。
感覺到人站在床邊時,她才知道來的是誰。
她記得他身上的味道,有股薄荷的清爽氣。
就在她實在裝睡不下去想睜開眼睛時,那人又走了。
許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舒姌睜着眼睛又開始想事。
她記得大概七歲的時候,秦婉帶着許沉來看過她和她媽媽一次後,就再沒什麽聯系了。
可在媽媽意外出事以後秦婉就突然找上門來,還帶着一個打扮很奇怪的老頭,兩人看了她很久,又問了她很多問題,奇裝異服的老頭最後捋捋胡須朝秦婉點頭。
秦婉就拉着她輕言細語地商量:“姌姌不要怕,幹媽已經安排你媽媽轉了S市最好的醫院,你跟幹媽去S市怎麽樣?幹媽一直想有個女兒。”
舒姌知道媽媽以前也是有錢人家的子女,不然也不會和秦婉這樣上流社會的人成為閨蜜,但媽媽家裏早已經破産了。
在她七歲那年,這兩人似乎因為什麽事沒談攏,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兩人之間那點僅剩的友情也被徹底磨滅殆盡。
想到這裏,舒姌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被人瞞着事的感覺真糟心。